第 67 章 複仇第二

嫁義兄 — 第 67 章 複仇第二


第67章  複仇第二

裴明繪伏在鏡臺之上, 白色的深衣用一條紅色系帶勾勒出纖腰,領口與袖口處綴着一條一寸長的赤色鑲邊,在紅燭燭光的照耀之下, 隐隐約約閃爍着流雲的紋樣,烏雲般的墨發自肩頭垂下來, 一直葳蕤至鋪地的紅色地氈之上,像是蔓生的草葉。

——

青衣随着冬日的冷風飄蕩空中,裴瑛慢慢踱步在皚皚積雪之上。

他若有所思,餘光偏過去,便見到了躲在柱子後的裴明繪。

“出來罷。”

裴瑛無奈地笑了笑,招呼裴明繪走過去。

裴明繪這才翩翩然地走了過去, 她雙手交疊在一起, 寬大的白袖子垂下去,可就算如此,也遮掩不住她步子裏的歡悅。

裴瑛的目光在她的面龐上梭巡片刻,一絲探究的意味如流星般滑過他漆黑的瞳眸:“你為什麽總是帶着面紗。”

裴明繪身子一緊, 随即轉移視線, 支支吾吾半天, 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我……”

裴瑛笑了笑:“罷了,你既不想說,也就不想說了。”

他轉過頭去,負着手往前走着。

裴明繪急忙跟了上去, 她看着裴瑛的側顏,看着天光雪光從天地四方而來,照亮了男子高雅卻深遠的神色, 落在眼底,卻又映出一絲若隐若現的憂愁。

“為什麽大人的夢裏總是冬天呢?”

裴明繪凝望着他的容顏。

“冬天……”

裴瑛沉吟片刻, 遂笑道。

“或許現實裏的時令是冬天罷。”

裴明繪點了點頭:“大人,我聽你的建議,尋了一位同族的年輕人,并托請故人好友為他在縣裏謀了個差事。”

裴瑛靜靜地聽着裴明繪講述着她最近所做的事,輕輕颔首:“你做的不錯,不過你接下來要擔心的,卻是這個年輕人的人身安全。”

“難道還有誰敢堂而皇之地害他嗎?”

裴明繪十分不解地問道:“畢竟現在風聲太緊,又有故人好友相護,怎麽也能護得他的性命無虞罷。”

裴瑛:“未必。”

裴明繪:“還請大人指教。”

“今你與那人是為仇家,将人塞進官府裏,又在那人的視線之下,一不能有所作為,二會招致猜忌。”裴瑛的目光飄向了那極為澄澈的大雪初霁的藍色天空,“我之建議,當是明裏示好,暗裏與其對手結盟,此事拖不得,當盡早去做,萬不可被那人占盡先機。”

“謝大人指點。”

裴明繪極為恭敬地向着裴瑛一揖。

“無事。”

裴瑛的目光重新放在了裴明繪身上,看着女子,眸光愈發深沉起來,看着她的眉眼,總是讓他不自覺地想起另外一個人。

可是一想起她,他便是不可抑制地頭疼起來。

“大人怎麽了?”

裴明繪敏銳地察覺到裴瑛的情緒開始躁動起來,她急忙扶住裴瑛的肩膀,為他的身體提供了支撐。

“怎麽總是頭疼呢?”

“無事。”

裴瑛接着裴明繪站直了身體,無奈地搖了搖頭,語氣也是深深的無奈,過去的那些從容不迫在此刻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是家中事罷了。”

裴明繪立即聯想到此時應當是自己誤以為自己還在夢中,錯吻了前來照看自己的哥哥。

他這麽苦惱嗎?

他的苦惱終究是為着她的,為着她的不聽話,為着她的叛逆,為着她總是背離他的意願。

不愛就是不愛,就算掩飾千遍萬遍,也是不愛。

在經歷過撕心裂肺的痛苦之後,裴明繪徹底通達了。

不愛就不愛罷。

這沒什麽重要的。

她笑了起來,眼睛眯成了一條彎彎的月牙,裏面閃着粼粼的波光。

只要能夠見到他,什麽都不重要。

裴瑛正回首,将她眼中的情緒瞧了一個分明,一瞬間,他的情緒不可控制被她牽引,原本被憂愁,仇恨,苦惱等諸多情緒牽絆着的心,那沉寂得像是荒蕪原野上一陣微風般的心跳,也在此時被冷風吹動,開始鮮活地跳動起來。

裴瑛原本不想問出口的,畢竟她的情緒總是大起大落的,突然間就高興,突然就悲傷,根本就無從探究。

可是就在裴瑛撞見她直直望着自己的笑顏時,這句話卻已經先自己的思維一步脫口而出:“你怎麽這麽高興?”

女子先是一愣,而後笑容真摯卻又苦澀,望着她的眸光是澄澈而沒有一絲雜質的光亮:“因為見到大人,所以就忍不住高興。”

裴瑛很是驚訝,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可是她目光卻是極為澄澈極為認真的,沒有一絲暧昧,沒有一絲謊言的雜質摻雜其間。

裴瑛轉過頭去,原本不想說話,但是覺得若是不答話,卻是顯得自己有些欲蓋彌彰。

裴瑛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這輕輕的沒有拒絕也沒反駁的一句話,卻瞬間讓裴明繪的心猛地跳動起來,她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被雪光勾勒出一層清澈光邊的他的側顏,想要看清他眼底的清晰,只可惜他的眸光被纖長濃密睫羽擋住。

她終究沒有看見。

“大人的話,我會記得的。”

裴明繪高興地簡直不得了。

裴瑛的餘光偏過去,看見她高興成這幅模樣,不由無奈嘆氣,只是這短而輕的一聲嘆息,卻好似帶着寵溺的餘韻:“我說什麽了,你竟高興成這幅樣子。”

裴明繪揚着頭,語氣都随着心底的高興而飛揚起來,就連眉梢眼角都浸染了明朗的笑意:“那大人見到我,高興嗎?”

她的語氣最後變得輕了起來,似乎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有些魯莽了。

她看着裴瑛,目光一瞬不離,她不确定,自己在不是他的妹妹之後,他是否還會對自己有那麽一絲絲的不同與特別。

裴瑛慢慢地往前走着,他許久都沒有說話,眼中閃爍着深沉的光暈。

裴明繪咽了咽口水,緊張到咬緊了嘴唇。

裴瑛似乎也沒有想到,這個總是悲傷着的,似乎懷着天大心事的女子,竟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他原本想要随意敷衍過去,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高興嗎?

裴瑛倏然一驚,他先前似乎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情緒的變化,可是此時此刻,他已經意識到了。

他沉默着。

裴明繪的心頓時高高地懸了起來,随着時間的挪移,又重重地摔了下去。

“是……是我冒昧……大……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裴明繪終究難過起來,心底的悲傷此起彼伏地叫嚣着,淚水氤氲在眼角,卻又被她死死控制着,沒有掉落下來。

或許,沒了父親的恩情,她或許與裴瑛永遠都只是陌生人。

“我很高興你能來。”

裴瑛的一句話,頓時叫裴明繪擡起頭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裴瑛,正對上他的眸光。

氤氲着淚光的眼瞳倒映着他溫柔的秀色,以及那一雙漆黑卻純粹的眼睛。

裴明繪呆愣愣地看着他。

這麽一句簡單的話,卻令她流下淚。

就這樣的每夜,裴明繪幾乎都要在夢裏與他相會,有的時候,她怕裴瑛煩她,一生氣就不準她再入他的夢了,于是她便只遠遠地躲着,看着夢裏的裴瑛,心裏的不安卻在加重。

這是真實的嗎?

裴明繪不住地反問自己。

看着他孤絕而又料峭的身影,裴明繪卻隐隐生出一種感覺。

他是真實的,他不是假的,他不是由自己思念構想出的幻影。

每每想到這裏,裴明繪的心就跳得極快。

她在遠處看着,看着一幕幕無比熟悉的情景滑過,以及那些自己根本就可能知道的隐秘的事也* 都出現在自己眼前。

他是真的。

當這個想法出現的霎那,裴明繪的心頭開始瘋狂地生長着一個念頭。

她可以救他。

哪怕代價是她将失去一切。

——

紅燭乍滅,裴明繪驟然驚醒,冷汗浸透衣裳,她蒼白的臉色浮起一抹病态的紅暈,驚喜的顏色卻漫上了瞳孔,化作起伏不歇的波濤,一下接着一下沖擊她的心。

裴明繪幾乎是喜不自勝,她看着自己顫抖的手,慢慢地湧顫抖着的思緒拼出一個可能來。

或許,她真的可以……

“長姐……”

門外傳來裴宣之的聲音瞬間打破了裴明繪的思緒,她收起外露的顏色,蒼白的手一拂紅紗,頓時紅紗漫卷,将室內的景象擋了一個嚴實。

她走出內室,推開門,夏日的陽光争先恐後地湧了進來,一覽無餘地照亮的屋子外間,華麗卻陳舊的插屏上彩繪着褪色的雀鳥,陽光照過來,它的羽毛卻熠熠閃着光。

裴明繪仔細打量了眼前的裴宣之,見他面色略有些蒼白,心中的不悅也就稍稍輕了些。

想必他是遇到了難處罷。

心裏想到這,裴明繪的怒火也就消了一大半。

“你來做什麽?”

裴明繪冷冷道。

“難道不知道我的屋子是不允許旁的人進來嗎!”

“長姐息怒。”

裴宣之誠惶誠恐地躬身行禮賠罪。

“宣之不是有意打擾長姐休息,只是宣之有些事,思來想去,卻是總也想不明白,今此特來向家主請教。”

裴明繪:“說。”

裴宣之的目光似乎有些游移,裴明繪登時不滿:“你到底有什麽事要說。”

裴宣之仿佛驚醒一般:“回家主,宣之以為,今時今日,丞相位高權重,家主雖依仗禦史大夫,在……在長安頗有盛名,可是雙拳終究難敵四手……”

“你什麽意思?”

裴明繪蹙眉,她心思敏捷,一瞬間便明白了裴宣之的意思。

“你怕了?”

裴宣之雖說有野心也有敢于一博的勇氣,但是畢竟他還沒有經過多少風雨,也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一時被氣焰嚣張的強大敵人吓到也在所難免。

況且,他才剛從遠離長安的偏遠之地而來,哪裏又見過長安的大風大浪呢?

裴明繪覺得自己不當對年輕人太過苛責,畢竟複仇之事,不可求急。

“不……不是。”

裴宣之有些結巴。

“好了好了。”

裴明繪擡手打斷了他的結巴。

“你怕什麽,就算真的出了事,也是我死在前面,我都不怕,你堂堂七尺男兒,你怕什麽!哪有什麽坐收漁利觸手可得的富貴,你回去仔細想一想罷。”

裴宣之被裴明繪說得有些面紅耳赤,躬身拱手也就退下了。

裴明繪看着他遠去的身影,大有無奈之感,但是轉念一想,天底下哪來那麽多生來就精通權謀的人,多的是在名利場中起起伏伏的人罷了。

等裴宣之的身影徹底看不見了,裴明繪這才慢慢地倚靠着牆壁坐了下來,她幾乎渾身都是冷汗。

她看見了,那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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