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都對不上啊,你怎麽解釋?”
嚴方臉色僵了僵,低聲道:“嚴家産業很多,各商鋪之間錢銀調配是常有的事,葉統領突然問起這一出,我如何知道是哪筆款項!”
“哦——”葉昭拉長聲調,“那要不我現在下令封賬,将你這筆款項從哪來流向哪都查一遍?還是我們來點更迅速的,嚴大公子,你知道經我審訊的人,最長能保持清醒多久嗎?”
他的聲音又輕又慢又沙啞,好像羽毛拂過心尖般令人顫抖。嚴方的瞳孔微微擴張,仍勉強維持鎮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葉統領非要動用私刑,在下也奈何不得,可城主一向重商扶商,嚴家為葉城繳了多少稅金,如今竟遭這般對待,大統領,你就不怕人說城主過河拆橋麽!”
說話間,有府衙小厮戰戰兢兢來報,“大……大統領,嚴家、嚴家老爺來了,說想求見大統領。”
葉昭冷哼一聲,倏然抽刀砍向嚴方,只聽嚴方連聲慘呼,一截小指掉在地上。葉昭冷冷地将一卷賬本扔在地上,吩咐道:“把這兩樣給嚴家老爺送過去,告訴他,想好了說辭再來求見,收取敵國資金惡意壓價,嚴家有多少人夠用來給叛國陪葬!”
嚴方臉上最後一點血色徹底褪得幹幹淨淨。
一個時辰後,葉昭揉着太陽穴從大牢中走出,恰好遇到鳶信使者來報,沈家大小姐極有可能在萬仞山,沈莊主已帶人趕去。
葉昭猶豫了片刻。方才嚴方所說消息甚為機密,必須馬上禀告城主,但沈歸雪或許仍身處危險之中,一想到這點,他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恨不得馬上插翅飛到萬仞山去。
思忖了一下,葉昭決定道:“沈大小姐那邊有沈莊主照看,出不了問題,我們現在回葉城。你回去立馬調些人手去追沈莊主。”
沈歸雪這輩子從未像現在這般奪命狂奔。甫一踏出萬仞山,十數黑衣人便從天而降,試圖截住她。雖然內力尚未完全恢複,但畢竟輕功好,腳下錯步,晃開迎面撲上的殺手,猛一提氣,玩命地往西涼河邊跑,竟将那些黑衣殺手甩開十來步之遠。
殺手似有顧忌,不敢傷她,只緊追不舍,未動兵刃。眼瞅着沈歸雪越跑越遠,其中一人沉不住氣,撒手幾枚梅花釘便直向她後背而去。
“頻頻!”忽聞一聲暴吼,兩枚文玩核桃破空而來,跟梅花釘撞在一起,叮當落地。一個魁梧的身影側裏襲來,一把将沈歸雪攬在懷裏。緊接着幾匹快馬駛來,恰是沈德佩帶人來尋她,大老遠便見寶貝閨女撒腿狂奔,十來個人在後面追,情急之下,竟也顧不上策馬靠近,馬上一躍,輕功幾個起落來到女兒身邊。
黑衣殺手見有人前來,警惕地停下腳步,呈半扇型包抄過來,沈德佩帶來的镖師也紛紛下馬,亮了兵刃。沈德佩只見寶貝女兒灰頭土臉,渾身是傷,一只手幾乎褪了一層皮,心疼得無以複加,當即變了臉色,冷聲吩咐道:“丁一鳴,先帶小姐離開。”
死敵
“去哪裏?”一個平平的聲音在身側炸開,衆人側目,不知何時,白承桐已在五步開外,懷抱長劍大步走來。
沈歸雪駭然。她原以為白承桐精于劍術,未曾料到其輕功也如此不凡。不僅自己沒察覺,大概連父親也未察覺他不知不覺地靠近。
遍尋梅若霜不得,白承桐有些惱怒,面對着沈德佩父女,神色也有些繃不住。“梅梅在哪裏?”
沈德佩一聽這話便來氣,厲聲喝道:“孽障!自己做下這等不仁不義之事,現在反倒向我要人!你若還對梅梅有半分情意,現在就随我回去向武林盟會請罪,或許還能見上梅梅一面。”
白承桐充耳不聞,反而又向前跨一步,瞪着眼問道:“梅梅在哪裏?!”
沈德佩擡手便是一掌劈了過去。白承桐身後,黑衣人猝然發動,與沈德佩帶來的衆人鬥在一處。丁一鳴絲毫不戀戰,當機立斷,拉起沈歸雪便跑。沈歸雪急得一掙,要回去幫父親,丁一鳴扣住她手腕,沉聲道:“大小姐,你若不走,莊主該分心了!”
一語叫醒沈歸雪,沈歸雪咬咬牙,扭頭便走。白承桐抽劍便要追攆,沈德佩攔在二人之間,四人一邊打,一邊向飲馬河退去。
不打不知道,沈德佩也暗自為白承桐的劍術驚訝。之前送白承桐去南劍門下,就是看中這孩子是練武的好資質,這些年白承桐任總镖頭從無敗績,他亦從未考量過這孩子的武學究竟精進到何種地步,今日真動起手來,才發現江山代有才人出,曾經威震四海,挫敗武林浩劫的名俠沈德佩,與後輩動起手來,已是有些吃力了。
眼看着距離越來越近,丁一鳴從腰間摸出一枚信號彈,一撚抛上天空。此時還是白天,信號彈光亮不強,但半空中發出一聲尖銳的聲音。轉彎便是飲馬河,河面寬闊無船,丁一鳴一個轉身,拉着沈歸雪便進了河畔蘆葦叢中,伏在地上躲避。
沈德佩和白承桐沿着河岸,你來我往地過了兩百多招。沈德佩練得是剛猛的路子,鼎盛時,一掌能劈碎一塊巨石,掀翻一頭牛,但掌掌消耗也大,如今年紀漸長,時間久了,便漸漸落了下風。
沈歸雪看在眼裏,心急得幾次想撲出去,丁一鳴此時也顧不得她是不是東家大小姐了,反手将她一條胳膊擰在身後,死死地壓住她不讓她動。三百招上下,沈德佩一掌劈了個空,露了背後空門,白承桐一肘擊猛地正中他後心,沈德佩被拍得踉跄幾步,面如金紙。
沈德佩死死地盯着白承桐,粗聲罵道:“畜生!”
白承桐不以為意地笑了,“我是畜生。莊主當初把我買回來,不就是想要一條既能看家護院,又能撲出去要人的看家狗麽?”
沈德佩既悲怆又愕然:“這些年我如何待你,你不清楚麽?送你去名師門下,許你重任、将女兒也托付給你——即便是對頻頻也未見得有這麽上心。”他一手指着白承桐,心中悲涼愈盛,“我把你當兒子養,你倒說說哪裏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你自己把自己當狗,可惜了別人一片苦心,枉費我識人三十年,怎麽就養出這麽個東西!”
有那麽一瞬間,白承桐臉上掠過一絲近乎哀傷的神情。他盯着不住喘着粗氣的沈德佩,久久沒說話。
“莊主……你還記得我小時候,有一次生病,你讓下人喂我吃藥,跟我說乖乖吃完藥,就給我買糖吃麽?”他局促地笑了一下,“買糖買零食,這是對雪妹才有用的法子,我那會兒都那麽大了,就想叫你一聲爹爹,或者義父,什麽都行,那會兒你對我是真的很好。我是真的很想有個爹。但你皺着眉把袖子從我手中抽出來,告訴我,我不能叫你父親,只能叫你莊主。”
沈德佩有些不敢置信:“你就為這件事記恨?以至于背叛德威镖局?”
“我從未想過背叛镖局。我只是希望我的人生能自己做主。”白承桐擡眼道。“你對我的好,是因為我對镖局有用,對雪妹有用,如果雪妹不需要我,你是絕對不會把镖局交給一個白白收養的……連義子都算不上的外人。”
“這些年來,我做的比梅梅差麽?比杜瑾差麽?可是他們立足是靠功績,我立足卻是靠……當女婿?我是想過若能和梅梅在一起,一定好好孝敬你,照顧好雪妹,把她當親妹子。但是你多厲害啊,一旦我失去了當女婿的價值,馬上就棄我如敝履。”
沉默如風,獵獵地刮過兩人心頭。白承桐似乎還有很多話要講,嘴唇動了動,最終卻道:“罷了,有些事我不否認我做錯了,将來有什麽報應,我一力擔着便是。只是走出去就回不了頭。我很抱歉,辜負你多年栽培。其實你若将這功夫花在自己女兒身上,雪妹如今也不至于此。我是看門狗,她是什麽?寵物?哈巴狗?天天抓尖賣乖的,逗得這個前輩那個掌門開心罷了。你把镖局的重擔交給她?”
他的話像刀子,說一句就在沈歸雪心上捅一刀,帶出血淋淋的真相。他有意無意地向蘆葦叢掃過一眼,仿佛是知道沈歸雪伏在其中,專門說給她聽的。白承桐短促地冷笑了一聲,轉身欲走,“沈莊主,欠你的我是還不了了。不過我保證,德威镖局與承順镖局若發展有沖突,我會讓雪妹兩次,就當是償還她這些年的委屈。這一切跟梅梅一點關系都沒有,你不要為難她。”
沈德佩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你……”他暴怒,擡手便向白承桐扇去,白承桐一愣,本想着說出這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