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握手言和

蝴蝶與鯨魚(續) — 第 39 章 握手言和


握手言和

莫彥斌說完的時候,整個人像一只洩氣的皮球,舉手投足間傳遞無力和衰退的氣息。

荊梅自始至終保持沉默,不打斷,也不否認莫彥斌說的話。

蔣曼一句話将置身事外的荊梅拉進會談之中:“阿梅,你老公說的沒錯吧?”

所有人投來灼灼期待的目光,無聲的壓迫感讓荊梅放棄沉默的保護色,輕聲說:“他說的沒錯。”

揭露真相的過程中,荊梅都不曾窺探陳家人一眼,好像他們是看一眼就會讓人石化的妖魔。

張康華炯炯有神的眼珠子轉轉,發問:“既然莫兄說的都是實情,那麽你也承認荊兄的離世,莫兄也的确沒責任,對嗎?”

“在法律上,他确實沒有責任。”荊梅凄然閉眼回答,“可是,你們誰能否認,他對于這件事就真的一點瓜葛都沒有嗎?不管怎麽說,我哥因為他的駕駛而沒有的……”

宋敬華将一縷碎發別到耳後,柔聲說:“姐,你聽我說一句,你丈夫是陳軍撞的沒錯,但這主觀上也不是他的錯,當時紅燈沒有及時出現,再加上他也是為了自己的老婆争分奪秒,事出有因,你也要體諒一下。”

張康華接過話茬聲援道:“你不妨換個角度想想,如果你的家人孩子遇到緊急情況,你又會怎麽做呢?”

莫彥斌臉上浮現出痛苦的表情:“那還能怎麽樣,人命關天,而且路上也沒紅燈,是我也會開過去。當然,我會在意路況。”

丈夫的回答于荊梅而言無異于胳膊肘往外拐,大顆眼淚眼中接連落下,任憑她心痛如刀絞,也說不上一句話。

胡遠衡打算讓荊梅先調整情緒緩一緩,把話題抛給陳軍:“陳兄,你對于這件事有什麽感受呢?”

“後悔,害怕,提心吊膽。”陳軍攤手抹了額頭,渾身僵直,“如果我當時慢點發車,荊松父子就不會遭到飛來橫禍,我也不會因為背負一條人命而日夜承受無法放下的負擔。很多時候在深夜的睡夢中,我會夢見荊松渾身纏滿繃帶,插着管子突然出現在面前,那正是他生命最後時刻的模樣。每次夢見他,我都會從夢中驚醒,心髒跳個不停,幾乎要沖破我的胸膛。”

決堤的淚水漫過陳軍垮塌的臉龐:“我真的對不住荊松啊!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就在我的手裏沒了!東京奧運會那陣子,只要我的家人看到有荊逾參加的比賽直播,我們都會立刻切換頻道,就是因為我們心底有着深深的負罪感,自覺無顏面對荊家人!”

周玲芳挽起陳軍的手臂,将頭靠在一起,用不成語調的聲音說:“我們獲知荊松離世的消息時,全都非常難過,我也一直抱怨,為什麽非要趕在那個時刻才會生孩子,假如稍微錯開一點,就不會攤上這件事了啊。”

“不,不要這樣想!”陳軍捧起周玲芳的臉,淚沒入他粗糙的手指間,“生孩子這事誰也說不準,這不是你的問題。反而是我,假如老老實實等綠燈再次亮起,我們今天何必淪落到此番境地!”

夫妻二人互相安慰的模樣令衆人無不動容,胡遠衡想起剛剛莫彥斌描述的場景,問:“荊梅說,如果荊松有個三長兩短,就讓你……”胡遠衡收回險些說出的“陪葬”二字簡單帶過,“這話對你的打擊也挺大吧?”

陳軍吸鼻子說:“是啊,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當時看荊松還能說幾句話,就以為能化險為夷,誰成想他竟然走了 ,我就想起他老婆對我罵的那番話,心裏那叫一個怕啊,真是吃飯怕噎死,喝水怕嗆死,走路怕摔死,有時候我真想一死了之,可是一想到家裏的兩個孩子,我還是沒用勇氣,只得選擇一再堅持,走到今天。”

莫彥斌用溫柔的語氣數落荊梅:“親愛的,你瞧你說的這話,差點又害另一個家庭破碎,不管怎麽說,他們家兩個閨女是無辜的,你怎麽忍心讓她們受罪呢?”

荊梅的臉上流轉出第一抹歉意:“我當時只是太激動,說了一句氣話,真的沒有要咒他們一家的意思。”

胡遠衡把握住荊梅情緒的轉折,乘勝追擊道:“既然只是一時氣話,沒有當真,我現在就希望你能當着大家的面表示,從今往後不會以任何形式地謾罵、仇恨、排擠陳軍和他的家人,你能做到嗎?”

“我們給你當證明人,你看夠不夠格?”杜立遠豪爽地拍拍胸口,信誓旦旦道。

其餘三個人紛紛附和杜立遠斬釘截鐵的話。

“你們這些為國争光的體壇名将當然夠格。”莫彥斌受寵若驚,羞赧說道:“我在此宣布,我們全家都不會因此和陳家人有恩怨,和和氣氣地相處才是硬道理。以後若是走在街上碰面,就算沒話講,也會表現出形同陌路,不去計較就是。”

聽衆對莫彥斌誠意十足的發言似乎并不買張,意猶未盡看向一邊的荊梅。

莫彥斌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把話說太滿,自己一人不應該擅自代表全家人。

他正尴尬之際,荊梅滿眼疲态告訴衆人:“我和我老公想得一樣,我不會去計較什麽了。”

長年累月被心結壓住,即使是鋼筋鐵骨也會累,現在是時候卸下包袱了。

見狀,陳家三人的神色微不可查地輕松起來。

“說到底,還是失去親人的坎過不去。”胡遠衡忽的目光深邃,“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只不過是想給消極情緒找到發洩點。”

或許是想起同樣失去的胡蝶,胡遠衡被一層溫柔的氣息籠罩:“陳軍疾疾馳送老婆去醫院,何嘗不是為了孩子?當初我的胡蝶身患絕症,我和荊梅殚精竭慮陪在她身邊,非常能體會到這樣的感受啊。荊松生前向荊逾隐瞞他媽媽的病情,為的是他能心無旁骛正常發揮,就連他在短暫的醒來後第一句問的就是荊逾的情況……”

孩子永遠是父母不惜一切珍視的寶貝,衆人紛紛分享自己與孩子間的溫馨片段,有歡聲笑語,有熱淚盈眶,原先敵視的兩家人間凜冽的冰雪,随着有溫度的交談緩緩消融。

恩怨已化解,氛圍烘托得火候正旺,胡遠衡一鼓作氣部署下一步行動:“我看吶,咱們還是來一個握手言和的環節,兩家人彼此握手,和過去的狀态說再見,迎接友好和平的未來,你們看好不好?”

“好!”沒有異議的回答。

蔣忠強從沙發起身,打開兩個小鬼所在房間的門,沖着玩瘋的孩子擠眉弄眼:“快出來,要玩游戲啦!”

陳家四人聽從胡遠衡的指令并排站立,接着依次是莫彥斌、荊梅、莫海和荊逾與他們握手。

握手的過程格外順利,所有人彼此間熱忱以待,不帶半點敷衍與無奈。

最後上場的是荊逾,而最後一位與他握手的人是陳梓晔。

結束時荊逾輕輕用力打算抽回手,卻意外發現陳梓晔的手好像牢牢吸附住,沒讓自己收手成功。

陳梓晔眼底蕩漾秋波,請求說:“爸爸,媽媽,叔叔,阿姨,我想借今天這個機會,給荊逾看一樣東西。”

在所有人驚訝的注視中,陳梓晔從背包裏掏出一本封面有卡通圖案的硬皮筆記本,雙手呈至荊逾面前。

荊逾不明所以結果本子,下意識地翻開。

第一頁,他就被上面的內容深深打動。

從陳梓晔在海邊救下荊逾起,她與荊逾的每一次相逢都以隽永的字跡,細膩的筆觸,記錄在日記中。

透過白紙黑字,熟悉的畫面一幕幕清晰地回放在荊逾眼前,恍如身臨其境。

荊逾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別人日記本裏無法替代的主角。

日記的最後一頁,赫然寫着“I love you”的字樣。

荊逾呼吸一滞,匆匆擡頭竟撞上陳梓晔小鹿一樣清澈的眼神,她忐忑道:“荊逾,我真的好喜歡你,當我知道我們家庭過往的經歷時,我的心都快碎了!我一直以為我的幻想會成為泡沫,沒想到今天的握手言和又讓我看到了希望。荊逾,我想要你回答,你喜歡我嗎?”

猝不及防的表白把荊逾吓了一跳,趕忙合上日記本扔在桌上,向後退出一大步。

他亂作一團的大腦沒精力處理花前月下的信息,呆呆掃視莫彥斌和荊梅尋求幫助。

“孩子,這是你的自己的事,我們做不了主。”荊梅出人意料沒有阻止荊逾。

陳軍像是打了雞血,聲音洪亮說:“既然晔晔都這麽主動開口,你就認真考慮一下不要讓她失望。”

看樣子兩家人都想聽到一個肯定回答,荊逾緊繃英俊的面容結巴道“我……暫時還沒準備好……”

“你會準備好的。”陳梓晔張開雙臂将荊逾抱住,泛起桃花的臉緊貼寬大結實的胸口,“你就不能表現得和比賽現場一樣勇往直前嗎?”

所有人都在等預想中的結果,荊逾愣住幾秒後,将陳梓晔回抱,輕怕她瘦削的後背。

排山倒海的喝彩響徹彌漫甜蜜氣息的客廳。

陳梓昀興奮鼓掌說:“我就說嘛,我姐姐和荊逾哥哥是天生的一對!”

兩位小情侶自家長輩無一例外喜極而泣,就連陳梓晔自己的臉上也垂下兩道晶瑩的淚痕。

杜立遠摟過蔣忠強肩頭,痞氣十足問了句:“你們啥時候結婚?結婚喜酒可不能少了我們啊!”

“一定會請你們的。”荊逾強壓住心頭的悸動穩了語氣,提前官宣幸福的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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