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大白
各種檢查過後,醫生給出荊逾沒有大問題的結論,安排他在病房裏靜卧輸液,等待恢複。
荊逾因酗酒而蒼白的面孔,在病房冷白燈光的照射下,透出無力和茫然。
在荊逾失聯期間未曾落淚的荊梅,卻在荊逾漸漸聚攏意識的時候淚流不止。
“荊逾,你究竟有什麽想不開的啊?你知不知道我們當時有多着急?你要是有意外,我都不知道怎樣和你爸媽交代……”
莫彥斌看着荊梅的哭訴,同樣痛在心裏,一把将她摟在懷中任她哭泣。
“孩子,你究竟是遇到什麽事了,能不能和我們說一說?”莫彥斌拉了下荊逾身邊的被子一角,蒼老的眼底布滿憐惜。
荊逾與他對視一眼,聲音幹澀:“我只是想知道我爸爸當年出意外的真相。”
他的眼神格外明亮,似乎要将人心看透,與綿軟發力的軀體格格不入。
這一刻,荊梅和莫彥斌做出了妥協,別過腦袋不忍看它。他們明白荊逾不再是甘心隔絕于真相之外的孩子。
不過,莫彥斌還是試探問道:“你為什麽會突然想要知道這件事?”
荊逾沒有說話,摸出枕邊的手機對莫彥斌發送了一個音頻文件。
點下去,變能聽見荊梅幽怨氣憤的聲音:要不是陳軍那家夥……
莫彥斌心頭一顫,不等一句話放完便選擇結束播放。
荊逾是如何獲得這些信息的,所有人都不想去追究。
在他的身旁,荊梅因自己的社死言論說不出話,緊緊揪住衣服移開目光,地面瓷磚上瞬間多了幾滴淚痕。
“你們說的話我是聽到的,”荊逾放下手機,閉目深呼吸,“現在你們要做的,就是一五一十将當年的真相告訴我。”
莫彥斌與荊梅對視一眼後達成默契,莫彥斌将莫海帶出病房,沉重的事與他無關,也不希望他受此牽連。
而荊梅則留在病房,與荊逾當面對質。
荊逾平躺着屏息凝神,沒有催促荊梅的意思,荊梅趁着這段空隙平複好情緒。
等到所有的淚痕全部轉移到皺巴巴的紙巾上,荊梅艱難地開口說:“你的爸爸,确實是被陳軍開車撞沒的。我”
“所以你對陳軍一家充滿敵意,就是因為這件事造成的嗎?”
荊梅面色凝重,繼續說:“對你隐瞞此事,是我不想讓你受這件事影響,你爸爸在彌留之際還叮囑過不能讓你知道……”
“這竟然是爸爸的意思。”荊逾喃喃自語,難以置信的表情裏混合錯愕和哀痛。
“沒錯。”荊梅點頭道,“你爸爸在得知陳軍無責任之後,還說讓他安安靜靜地生活,讓我們不要去打擾他。”
荊逾猛然從床上坐起,音量拔高不少:“什麽,你說陳軍無責任?他不是闖紅燈撞過來的嗎?”
荊梅抿緊嘴唇,眼眶通紅說道:“那件事比較複雜,他确實沒有責任。确切說,那場交通事故裏,沒有任何一方要承擔責任……”
病房過道外,莫彥斌帶着莫海來到聽不見病房裏對話的地方。
他不知道,也不願意知道兩人具體的交流內容,他唯一擔心的是獲悉全部真相後的荊逾會如何面對接下來的漫長生活。
莫海拉住莫彥斌的手,慌裏慌張地問:“荊逾哥哥會有事嗎?”
“他很好,沒問題,只是酒喝多了。”莫彥斌平和地摸着莫海的腦袋,簡單的動作傳遞出令他安心的力量。
莫海一本正經地說:“酒真的不是好東西,以後不能讓他再喝酒了。”
“對,不喝了。”莫彥斌苦笑起來,目光轉移到穿戶外的樓宇間。
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莫兄,你和你家公子在這裏欣賞風景呀。”
“哎呀,是胡叔叔!”莫海低落的情緒一掃而光,指着緩緩走來的胡遠衡激動喊道,“胡叔叔,你也是來看病的嗎?”
“不是我來看病,是陪我家夫人來做檢查,現在有空出來轉轉。”胡遠衡欣慰笑開,轉頭問起舉止略顯不自然的莫彥斌,“你今天來,應該又是為了荊逾吧?”
莫彥斌低頭不語,胡遠衡讀懂他的拘束,輕輕将他拉直一旁湊在耳邊低語:“我剛剛路過病房門口,瞥見你家夫人和坐在病床上的荊逾在交談,我想應該是荊逾又發生什麽事了。”
被戳中痛處的莫彥斌嘴唇緊閉,面色黯然,過了很久才說話:“哎,不瞞你說,荊逾最近得知了他爸爸當年出車禍的真相,心情不好,喝多了酒。”
胡遠衡皺眉思索道:“肇事者是不是一個叫陳軍的人?”
此話一出,莫彥斌立刻睜大雙眼,側身看了一眼莫海,發現他憑欄遠眺醫院外的街景,沒有注意兩人的對話,這才畏畏縮縮反問胡遠衡:“你是怎麽知道的?”
胡遠衡繼續向外退了一步,招手示意莫彥斌上前傾聽:“我和陳軍多年前就認識了,他曾經在我搬家時幫我拉過東西。四年前的清明節,我陪胡蝶在看病。當我攙扶着她從一間病房門口路過時,我從微開的門裏隐約看見一個背影像陳軍的人跪在地上,對着病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喊。我一開始沒在意,再加上扶着女兒,我走開了。大概幾十分鐘後,我在醫院走廊看見穿着同樣衣服的人走出來,這才發現是陳軍。”
莫彥斌聽得渾身發僵不自在,胡遠衡接着說道:“我認出陳軍後,跟他打招呼,問他有何貴幹,結果他支支吾吾講不出來,匆匆走了出去。當天晚些時候,報紙上就登出了著名運動員荊松因車禍身亡的消息。不過,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這之間的聯系,知道今天聽你這麽一說才聯系起來。”
随即,胡遠衡伸手捂住莫彥斌的耳朵,悄悄說一句:“那天陳軍是不是穿着一件帶血的深藍色工作服?”
驚訝了好幾秒,莫彥斌才使勁點頭予以核實:“是的,沒錯。”
“你們做長輩的能向他隐瞞這麽長時間,也是用心良苦。”胡遠衡輕輕嘆氣,“不過紙永遠包不住火,孩子也總會長大,有些事我們遲早要面對。”
莫彥斌張開虎口抹了把下巴:“既然你都來了,要不要去看望一下荊逾?”
胡遠衡當即同意,莫彥斌招呼回莫海,三人結伴走向荊逾的病房。
“咚咚咚。”
進入病房前,胡遠衡出于禮貌敲了敲房門。
荊梅擡頭看清出現在小窗前的面孔,刷得一下站起來上前開門。
“真沒想到你會來探訪荊逾,真是有失遠迎。”荊梅稍作整理憔悴的面容,近乎奉承地歡迎胡遠衡入內。
荊逾同樣看清來人是誰,飛速下床站起:“伯父,是你?”
胡遠衡擡手示意荊逾不要緊:“沒事的,我就順路來看看,你坐下好了。”說完,他來到病床邊的一張靠背椅上從容坐下。
有一抹微弱的光在荊逾平靜而幽深的瞳孔中湧動:“胡伯父,我很好,沒有任何問題。”
微顫的嘴唇洩露荊逾欲言又止的話外之音,胡遠衡沒有糾纏這點:“你應該記得當初是怎樣答應所有關心你的人的嗎?”
“記得。”荊逾的臉上多出羞赧的神色。
“那些人裏也包括胡蝶。”胡遠衡故作糊塗回避荊逾住院的原因,轉向其他話題,“她還有一份禮物沒有給你。”
一聽胡蝶的名字,荊逾雙眼放光,猛地擡頭:“是什麽禮物?”
荊逾的腦海裏,反反複複閃現起與胡蝶相處的每一幀畫面,或甜蜜,或凄涼。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胡遠衡故作神秘說,“胡蝶囑托過,一定要到合适的時候才能給你。”
荊逾的精力恢複了大半:“想必現在還沒到那個時候吧。”
胡遠衡神色溫和:“你很聰明。這其實是胡蝶對你的一個考驗,一個承諾,你必須要好好地生活下去,笑看人生,才能最終獲得真相。”
“我會的。”荊逾舒了口氣,仿佛立誓般鄭重應承。
胡遠衡目光微微一動:“我自然會等到你能夠獲得這份禮物的日子。”
說完這句話,胡遠衡整理衣角,徑直朝門外走去,衆人起身恭送。
當他的背影完美嵌入門框中時,荊逾忽然想起什麽,扭頭追問:“蔣伯母的身體還好嗎?”
胡遠衡顯然愣了一下,孤單的背影在門口停留片刻,平靜地回頭答話:“她的身體還不錯,偶爾來檢查一下。等她肚子裏的小寶寶生下來,你一定要去看看。”
荊逾眨眼,嗯了一聲,胡遠衡便帶上房門,留下一串漸漸淡去的腳步聲。
莫海立馬沖到荊逾身旁,捧着他的手臂就問:“哥哥,蝴蝶姐姐是不是還留了一個變形金剛給我當禮物啊?”
“那是給我的禮物,沒你的份。”看見莫海渴求的模樣,荊逾忍俊不禁,戳了一下他的太陽穴,“你是不是想玩具想瘋了?”
“沒有,沒有。”莫海疾速擺手妄圖洗脫小心思。
病房裏傳出衆人爽朗清脆的笑聲。
沒想到胡蝶走了這麽久,她竟然還有禮物留給自己。既然她沒有早早給出來,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沒人說得清未來迎接自己的是什麽,但荊逾再次獲得迎接生活挑戰的勇氣和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