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聯
別墅外,歡騰的浪在海與岸間來回奔走,溫柔地撲打遍地銀沙,撫平沙灘上的所有褶皺。
飄窗前靠牆靜坐的荊逾漫不經心掃視窗外,擺弄手機上的□□,聽取荊梅和莫彥斌的對話信息。
半個月下來,荊逾只要一有空就會将兩人的對話一字不漏聽下來,然而持續的一無所獲讓他有些麻木。
手機裏傳來荊梅充滿關心的聲音:你說荊逾一個人住在別墅裏,會不會出什麽是啊?
莫彥斌胸有成竹說道:你擔心什麽,荊逾這麽大的人了,生活肯定會自理,自己一個人住大別墅多舒服啊,倒是莫海,長這麽大還不能獨自生活……
荊梅:我當然知道荊逾生活能自理,我是說他一個人住,會不會又想不開做什麽啊?
荊逾嘴角一抽,看來那次跳海的事依舊讓大夥心有餘悸。
莫彥斌繼續說:“沒事的,那件事都過去這麽久了。”
荊梅明顯嘆了一聲:哎,荊逾牽挂的人一個接一個走了,這麽大的打擊放在誰身上好受啊!他媽媽和胡蝶的離世是無可奈何,可是他爸的走就是純粹的人禍,完全可以避免的!
“世事難料……”莫彥斌剛想安慰荊梅一下,她又迅速接下去,“要不是陳軍那家夥亂開車,荊松哪裏會年紀輕輕就丢下孩子而去……”
“陳軍。”荊逾默念這個名字,心髒像是狠狠砸了一下,飛快從飄窗上彈射站起。
荊逾手指僵硬地回放了這段錄音,确認荊梅口中所說的的确是這個名字。
多日的韬光養晦終于等來一線希望,可荊逾反而動搖起來。
“這個陳軍沒準只是碰巧同名同姓,不一定就是他。”荊逾閉上眼睛安慰自己。
緊握住手機的手顫抖起來,額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
調整好呼吸,荊逾鼓起勇氣繼續收聽接下去的對話。
荊梅的哭聲毫不掩飾傳來:荊逾他媽媽死的早,陳軍又把他爸爸撞死了,你說這孩子怎麽這麽命苦呢?我們這運氣也背,碰上陳家人把你買的啤酒撞沒了,還要跟他們一家面對面,我真是看到他們都巴不得他們去死!
莫彥斌:哎,你可別激動,這事情也不能全怨他們啊……
荊逾所有的希望,在耳膜接收到荊梅這段話的那一刻,徹底碎裂,湮沒在無盡黑暗中。
怪不得荊梅會對陳梓晔一家人抱有如此巨大的惡意,把他們辱罵到一無是處。
不知為何,荊逾的眼前浮現出陳梓晔明眸皓齒的笑貌。
原來,跳海之後陳梓晔對他的拯救,不過是一步步引導他走向無路可退的圈套。
“為什麽要救我?我為什麽會認識她?為什麽不能讓我的生命直接在那天走向盡頭,這樣我又何必承受無法接受的真相?!”
荊逾用力一擲,手機在半空甩出一道弧線,重重砸在房間的對角。
他狠狠揪住頭發,倒在地上蜷縮翻滾的模樣無助又令人心疼。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籠罩其上,也無法驅散舒服周身的寒意。
狂暴的呼喊聲一陣接一陣回響在空蕩蕩的住宅內部,卻又都消散在海浪海風的泛濫之下。
“為什麽姑姑和姑父一直沒有告訴我真相?”
過了很久,荊逾在心底質問自己,随即麻木地給出一個答案:一定是他們不願意讓我承受打擊,苦心孤詣将壞消息阻隔在外。
然而他們沒想到,荊逾終究突破防線,獲知事情的真相。
不過,一切都沒有關系了。
翌日,家中百無聊賴的莫海帶些怨氣說:“荊逾哥哥昨天怎麽沒有打電話回家啊?”
自打搬入自己別墅起,荊逾就保持每天給荊梅打一次電話的節奏,莫海的疑惑自然在情理之中。
荊梅忙于做家務,不以為意說:“你哥哥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不一定會有時間打電話來。”
莫海牽下嘴角,不甘心地說:“可是沒接到他的電話總有些怪怪的。”
見狀,架不住孩子央求的荊梅搖搖頭,按下了荊逾的號碼:“行吧,我打一個給他。”
荊梅撥通號碼,按下免提鍵,手機放出號碼接通的提示音。
可是直到撥通時間達到限制自動挂機,荊逾響亮的嗓音遲遲沒有傳來。
“咦,這孩子怎麽沒接,難道真的有事去了?”荊梅皺眉放下了手機,回頭安慰莫海,“荊逾可能在忙吧,要不我等下再打給他。”
莫海點了幾下頭,調到了兒童頻道收看動畫片。
等忙完手裏的活,荊梅再次撥通荊逾的號碼,可結果仍舊是無人接聽,荊梅不免着急起來。
“荊逾今天這是怎麽了呀,兩次打電話都沒接,是不是遇到什麽情況了?”
莫海的神情也現出焦慮之色,越說越激動:“媽媽,荊逾哥哥到底怎麽了啊?為什麽不接你的電話?是不是他有大房子住不要我們一家人了?”
莫彥斌坐倒莫海身旁,一把摟住他的肩膀安慰道:“荊逾哥哥不是那樣的人,他應該是有一些事來不及接電話,你放心好了。”
莫彥斌看向不知所措的荊梅,對視的目光洩露了他隐隐的擔憂:“我們要不要去荊逾的別墅那裏看一下,反正他留了一把備用鑰匙給我們,歡迎我們随時去參觀。”
荊梅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轉頭注視怔愣在沙發上的莫海,似乎把選擇權交給了他。
不帶猶豫,莫海當即同意前往荊逾別墅一探究竟,于是一家三口風風火火出發趕路。
三人來到荊逾的別墅門口,莫彥斌禮貌地敲了敲大門,問道:“荊逾,你在不在家?我們看你來啦。”
房裏沒有應門聲,莫彥斌迅速使用荊逾留下的備用鑰匙,緩緩推門而入。
“荊逾,荊逾。”一家人接連呼喊,迎來的只有在空曠室內回蕩的聲響。
從一樓地毯式搜索到樓頂天臺,完全不見一個人影。
莫彥斌意識到事态不妙,平靜的臉色瞬間緊繃起來,又給荊逾打去一通電話。
同樣的無人接聽。
這下即使是腦子不好使的莫海,也擺出憂心忡忡的姿态。
“你們說荊逾哥哥回去哪裏啊?”莫海捂着頭倉皇道,“他不會又去跳海了吧?”
荊梅挪步至莫海身邊,拉住他的手努力笑着說:“你放心,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荊梅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底氣,能給出這樣一個篤定的回答。
就在這時,莫彥斌的手機響了,屏幕赫然出現荊逾的手機號碼。
在衆人期盼的目光下,莫彥斌快速接起電話,可那頭傳來的卻并非荊逾的聲音。
“你好,請問你們是荊逾的親人嗎?我是公墓的管理員。”
不等莫彥斌開口,荊梅率先喊了出來:“是的,請問荊逾在你那邊嗎?他現在怎麽樣?”
荊梅語氣裏的忐忑和焦慮過于明顯,管理員不由得安慰起來:“你可以放心,荊逾現在人沒事。”
此話一出,荊梅的呼吸果真沒了太大的起伏。
管理員繼續說:“今天我巡查墓園的時候,看見一個小夥子躺在荊松的墓前不省人事,我走上前看發現是荊逾,他滿口都是酒氣,一只手裏牢牢握住一只威士忌的酒瓶子不松手,估計是在墳頭前喝醉了,沒啥大礙。”
“他現在在什麽地方?”莫彥斌如釋重負後問。
“我把他背到值班室的床上休息一下了,你們有時間的話就趕快過來帶他回去吧。”
“好的,謝謝你了,我們馬上過來。”莫彥斌客氣幾句,挂掉手機,開車搭載一家子趕往公墓。
剛停完車熄火,莫彥斌顧不上鎖車,打開車門沖下來一路狂奔。
一腳跨進公墓門衛室,莫彥斌上氣不接下氣詢問:“荊逾呢,他在什麽地方?”
“你是荊逾的家屬?”管理員先是一愣,然後才從座位上站起來伸手比劃:“他在裏頭床上休息呢。”
莫彥斌閃現進屋,只見躺在床上荊逾已經醒來,兩只眼睛迷糊地眯成一條線。
“荊逾,我們可算找着你了,你這是在做什麽呀?”莫彥斌滿是心痛,一把把他扶起坐在床上。
這個時候荊梅和莫海緊随其後與大夥會和。
管理員調整監控錄像示意大家觀看:“你們看,荊逾今天早上帶着一瓶酒到荊松的墓前,一屁股坐在地上,打開瓶蓋喝一口酒說一句話,喝着喝着人就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了。我發現他後還是我自己一人把他扛回來的,現在看樣子應該剛醒。這些都是我發現他醉酒後查閱監控發現的,具體說了些什麽我也不知道,監控不具備錄音功能。”
荊梅小心地為荊逾擦拭衣物上的污漬,話語裏滿是歉意:“真不好意思,讓我家孩子弄髒了你的床。”
管理員見狀擺手,笑意真誠說:“哪的話呢,幫助人是我應該做的。再說了,荊逾是我的偶像,能為他服務我心懷感激還來不及呢,怎麽會怪你們呢。”
荊逾雖然睜開了眼,強勁的酒力仍然麻痹他的肢體,一舉一動都像是失重般難以操縱。
莫彥斌父子二人扛住荊逾,一步一頓将他送上了車。
“荊逾哥哥,你沒事吧?”莫海晃動荊逾的手臂焦急詢問。
此時的荊逾勉強能對外部信號做出反應,但無法充分理解含義,只能以呆滞的目光回應。
一家人怕荊逾出個三長兩短,一刻也不敢耽擱把車開進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