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來信
“闌尾炎手術完美結束,接下來就等着康複出院,繼續精彩的生活。”
躺在病床上的陳梓晔編輯好這段文字,從相冊裏選了一張病號服自拍作為配圖,一起發了出去。
照片上的陳梓晔雖然略顯消瘦,足以消融冰雪的笑容外加功能強大的美顏,賦予她熱情洋溢的精致美感,全無半點病态之感。
新發的朋友圈迅速從四面八方吸起海量的點贊和評論。
附帶病嬌美人玉照的朋友圈有誰不喜歡浏覽呢?荊逾自然也沒有錯過。
除了收陳梓晔發來的紅包,荊逾和沒正式和她在微信上聊過一句。他剛想詢問陳梓晔的恢複情況,卻在點贊欄中發覺兩個熟悉的用戶後,收住即将按下點贊的手指。
“胡伯伯和蔣伯母怎麽會給陳梓晔點贊?難道他們認識?”
愣神間,急促的敲門聲伴随熟悉的嗓音同時傳來。
“荊逾,你在家嗎,我今天來榕城旅游,順便來看看你。”
聲音的主人是胡文廣,荊逾不會聽錯。他正想從沙發上起來去開門,閑來無事的莫海搶先一步打開了門。
于是,随着門緩緩打開,咧嘴大笑的胡文廣撞見門後倉促趕來的荊逾。
荊逾也同時看見了一套運動裝的胡文廣,英俊潇灑不減當年,無非就是稍微圓潤的面部多了幾分可愛。
“這麽久你不會把我們兄弟幾個忘了吧?”胡文廣鬧着掄起拳頭在荊逾肩上一記輕捶,“你不去B市找我們,那我就只好自己登門拜訪了。”
荊逾尴尬一笑,顯然還沒從驚訝中回過神:“我哪裏會忘記朝夕相處的哥們呢,只是我的家人現在全在榕城,我的根也在榕城,就定居在這裏了。”
莫海擠進荊逾和胡文廣之間,拽了拽胡文廣的手臂說:“哥哥,你進來坐一下吧。”
“真乖。”胡文廣美滋滋摸莫海腦袋,轉頭對荊逾誇獎道:“你這表弟還挺懂禮貌的嘛。”
荊逾看了眼轉身跑開的莫海,謙虛道:“您過獎了,你也快進來吧。”
胡文廣跟随荊逾進入房間,徑直坐上客廳裏的深藍大沙發,背靠軟墊假期二郎腿晃蕩。盡管這是他第一次拜訪荊逾姑姑家裏,可身上不見絲毫拘謹膽怯。
莫海遞上一罐可樂,胡文廣不客氣地接過打開,開喝前調侃地問了句:“你在B市的大房子空着不去住多浪費,鳥屎都積了厚厚一層,要不要租給我住一段時間?”
荊逾淡笑道:“還用租嗎,直接免費借你住就行了,我還免費賺個勞動力打理房子呢。”
“切。”胡文廣眯眼斜視荊逾一眼,朝他頭上一拍,“原來你還把我當做免費勞動力啊,我才不幹呢!”
目光不經意掃過瓶身,胡文廣這才發現自己喝的還是無糖可樂,皺起了眉:“我記得你以前當運動員的時候只喜歡喝原味的可樂,完全瞧不上無糖可樂,怎麽你現在也開始養生喝起無糖可樂了?”
荊逾平靜的心底忽然翻湧起浪花,一段段記憶接連從眼前浮現,他想起墜海時冰冷幽深的壓迫感,想起在醫院蘇醒時見到的第一縷光,也想起拯救自己的美麗面孔,還有和她一起等車時遞來的那瓶無糖可樂。
“因為某些人。”差點要說出她的名字,荊逾從思緒中回到現實,調整一下措詞,“我的姑姑姑父不能吃太多糖,所以我就跟着喝無糖可樂。”
胡文廣點頭,對此回答沒有任何疑義。然而他接下去抛出的問題又讓荊逾與回憶再次糾纏:“李致和姜琳琳的孩子都會打醬油了,你什麽時候解決對象問題啊?”
“你自己的對象呢?”荊逾遞給他一個不屑的眼神,卻又無法狠厲到底:“說到底還是要随緣啊,急不得。”
本就是孤家寡人的胡文廣被荊逾的反诘弄得一時語塞,無聊地撥弄身旁的綠蘿葉子:“我知道,你心裏給胡蝶還留了一個位置,恐怕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有人能夠替代她走入你的心。”
話音未落,一只手輕輕搭在荊逾的肩上。
“你不必回答,我也明白你的感受。未來還有很長的路,我想你一定可以走出來的。”胡文廣原本調侃戲谑的話語出人意料地認真起來。
“其實我也想開了不少,我一直都在認認真真的生活。”荊逾眼底的低落情緒一閃而過,幾乎無法察覺,“你也要好好地過日子。”
“那是當然。”荊逾的釋然灑脫讓胡文廣放心不少,“假如你真的和胡蝶在一起,你還得叫我一聲舅子呢。”
荊逾盯着胡文廣嘚瑟無比的表情,哭笑不得說:“你和她不就是一個姓嗎,怎麽和她就成兄妹了?”
“你還記不記得,那次我們一起去潭海寺,我和胡蝶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還說我們是本家嗎?”胡文廣仰頭将剩餘的可樂一飲而盡,喉結上下顫動。
“當然記得。”荊逾用腳把垃圾桶挪向胡文廣,“可是同姓的人之間說本家也只是客套,不見得就是一家人吧?”
面對荊逾挑眉質疑,胡文廣同樣有備而來:“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最近去了鄉下的胡氏宗祠,查閱族譜,發現我和胡蝶的爸爸胡遠衡有着共同的祖宗。”
“還有這事?”荊逾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緊盯胡文廣。
“真的,我連族譜都拍下來了。”胡文廣将飲料瓶投入垃圾桶,拿出手機操作起來,“我向上追溯八代,有一位祖先,他的一個兒子在乾隆年間遷徙到榕城,在這裏定居。後來他的一個後代就是著名運動員胡遠衡,作為名人也有幸被收進族譜。胡遠衡論輩分是我的族叔,所以胡蝶也是我的堂妹了。族譜的照片我發到你微信上了,你看看吧。”
胡文廣說的頭頭是道,洗耳恭聽的荊逾也忍不住好奇點開微信上的照片,果然在族譜的一頁中看見“胡遠衡”的名字,後方還用括號标注“著名滑冰運動員”。
“竟然是真的。”荊逾輕嘆一聲,壓抑住心中的糾結說,“這麽看我還要叫你一聲準舅子。”
“哪裏的話。”胡文廣大笑沖荊逾擺手,“我倒是希望那個‘準’字能去掉,只是永遠不可能了。”
“當不成舅子,你依然是我的好兄弟。”荊逾颔首道,胡文廣含蓄的說辭依舊鋒利,将他的心割出道道血痕。
胡文廣明亮的大眼睛一轉,說:“我倒是想去我這個堂妹的墳前祭拜一下。說起來胡蝶下葬那天我沒能趕去還真有些遺憾。荊逾,你能帶我去嗎?”
良久的沉默,荊逾思緒萬千,緩緩開口:“沒問題。”
他同意的原因,除了大學時期的同窗之情,還因為今天是一個特殊的紀念日。
幾年前的幾天,父親荊松生前的好友們為荊逾錄制加油鼓勁的錄音,讓沉淪頹廢的他重獲勇氣和膽量,走出陰影戰勝心魔重回碧藍的泳池。
他依舊記得,當他醍醐灌頂想通一切,決定再戰賽場時的感覺,宛若烈火涅槃。
而這一切的策劃者,正是胡蝶。
滿眼皆是救贖者堪比春光燦爛的笑靥,荊逾的眼眶不知不覺濕潤起來,溫馨的畫面也随之模糊,消散。
是時候去看看她了。
這件事荊逾不打算帶莫海過去,臨走前向他叮囑完後,帶着胡文廣一起去祭拜胡蝶的墳墓。
最真摯的情感不需要任何物品的寄托,兩人輕裝上陣,空手進入墓園。
天光澄澈,鳥鳴婉轉,緩緩步入的兩人卻神思凝重。
微風穿過招展的綠葉,穿過筆直的過道,穿過無聲聳立的墓碑,在耳畔送上亦真亦幻的熟悉聲音。
在一排排筆直的墓碑前,荊逾忽然停下腳步。
“到了?”胡文廣一頭霧水,打量墓碑上的文字,卻半天沒瞧見胡蝶的名字。
“經過胡蝶的墓碑前,都要先經過我父母的墓碑。”荊逾聲音低沉,蹲下身拂去墓前的枯黃落葉,“我先順便看看我爸媽吧。”
胡文廣沒有多言,自覺後退一步為荊逾讓出空間。
“爸爸媽媽,我來看你們了。”望着墓碑上鑲嵌的父母遺照,荊逾語氣格外平靜,仿佛一擡頭,就能看見兩張慈祥的面孔在不遠處對他微笑。
“後生胡文廣,荊逾的大學同學兼游泳隊隊友,特來拜訪叔叔阿姨。”胡文廣雙手合鞠了一躬,樣子比在潭海寺拜佛還要虔誠。
這時荊逾發現,陶制香爐下壓着一張白紙,露出的邊角随風搖擺,活像壓在五行山下大喊要放出去的孫悟空。帶着好奇,荊逾将它小心地抽了出來。
應該是一封信,開頭便寫有“荊松大哥”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