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物理發糖

蝴蝶與鯨魚(續) — 第 19 章 物理發糖


物理發糖

荊逾的每一步謹慎而紮實,背上的陳梓晔十分平穩地與之一同下山。

可她的心,卻比坐過山車還要颠簸。

山間鳥鳴,全都被節奏強烈的心跳聲取代,直擊耳膜。

正走着,荊逾好像感到有什麽小玩意鑽進自己的褲袋裏,用餘光微微打量,才發現陳梓昀把小手塞進自己口袋,好像還放進了什麽東西。

“你要做什麽?”荊逾的話裏,好奇的成分遠大于疑問。

陳梓昀察覺到荊逾的餘光,倒也不怯,大大方方地說:“荊逾哥哥真好,背我姐姐下山,我請哥哥吃糖。”

陳梓昀晃晃另一只手裏握着的棒棒糖,笑容燦爛,眉眼彎彎。

荊逾輕聲道謝,陳梓昀又蹦蹦跳跳來到莫海身旁,拉起他的手,将那只棒棒糖遞到手心。

“你這是?”莫海愣愣地看着陳梓昀給自己塞糖,下意識,“我沒有做好事,還是不要這糖了。”

“哥哥你也是好人,當然也有糖吃。”陳梓昀态度非常堅決,執意把糖塞進莫海手中。

盛情難卻,莫海也只好憨笑着收下見面禮。

一切全被陳梓晔默默看在眼裏,幹燥的唇勉強看出向上牽起的努力。

這時荊逾問起來:“你到山下後怎麽辦,你怎麽回去?”淡淡憂心鎖于濃厚的眉間。

“你放心吧。”陳梓晔說話像是沒之前那樣困難了,一氣呵成道,“我之前聯系過家人了,等下會有人來接我。”

“嗯。”荊逾點頭,得到這樣的回答似乎讓他輕松不少,腳底像是綁上氫氣球似的快起來。

陳梓昀不動聲色地拽住莫海的手指,小聲問:“哥哥,你叫什麽名字啊?”

莫海不假思索回複:“我叫莫海。”

“哦,莫海。”陳梓昀頗為認真地重複念了遍名字,亮晶晶的大眼睛轉動着,看架勢像是要牢牢記住它,“那麽莫海哥哥,你和荊逾哥哥是什麽關系呢?”

“我是荊逾的弟弟。”

“那你和他有一樣的爸媽嗎?”陳梓昀順手指着背在荊逾身上的陳梓晔說,“我和姐姐是一個爸媽生的。”

“沒有。”莫海搖頭說,“他管我的媽媽叫姑姑。”

“你們應該是表兄弟……還是堂兄弟?”陳梓昀思考起這個問題咬住手指頭的模樣又認真又好笑。

莫海也被這個突如其來問題弄糊塗了,兩只眼珠子轉得賊快:“這個,我也說不清。”

在莫海結結巴巴好一會兒後,荊逾替他回答出來:“是表兄弟。”

随後,他壓低聲音朝陳梓晔耐心解釋:“我這個弟弟幾年前因為溺水,大腦受過損傷,所以反應有些遲鈍,請不要介意。”

“不會的。”陳梓晔轉動修長的脖子,換了一個輕松些的姿勢,“我覺得他這人挺可愛的。”

“是嗎?”荊逾挑眉反問。

“看他的樣子,簡簡單單的一些東西就能然他滿足和快樂。”陳梓晔的話裏多出了不可阻擋的羨慕,目光彙聚在莫海身上,“要是我能像他那樣簡單、天真,我也會過得很快樂吧。”

自來熟的莫海和陳梓昀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氣氛愉悅活潑,眉開眼笑的模樣似是要把心裏話毫無保留說個遍。

也許這就是天真的力量吧。

荊逾沉默不語。莫海的快樂永遠是如此簡單,荊逾何嘗不希望自己能像莫海那樣神經大條,坐在電視機前看動畫,擺弄變形金剛的玩具,就能沉浸在安逸喜悅中度過一整天。

他寧願犧牲自己的智力,當個沒心沒肺的傻子,來換取免受悲傷侵襲的特權。

可是,他做不到。

行至半山腰處,有隐隐約約的哭訴聲傳來,聽起來是個中老年女人的聲音。

荒郊野外為什麽會有人在哭?是迷路了,摔倒了,還是遭到蟲蛇野獸襲擊?不管怎樣,都不會是好事情。

衆人倍感好奇,心也紛紛揪了起來。見此情景,莫海自告奮勇,箭步上前查探情況。

“你小心一點!”荊逾在身後叮囑的聲音似乎追不上熱心腸的莫海。

待莫海循着聲源看清一切後,他轉頭朝大夥招手喊道:“這兒有個老奶奶在哭呢!”

荊逾一行人也随着腳步挪動,看到了令人辛酸的場景:邊上明明有一條石凳,可滿頭花白的老奶奶硬是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幹枯消瘦的手臂抓狂地比劃起來,無處安放。

在她身邊的地上躺着一只半開的木箱子,似乎是她售賣的東西。

莫海滿臉心疼扶起老奶奶,帶她坐在附近的石凳上,可嚎啕哭聲仍舊未見消停,歲月刻滿紋路的臉龐上兩行淚珠刺眼落下,讓她愈發滄桑。莫海連忙從口袋裏摸出紙巾,給她擦去眼淚。

荊逾背着陳梓晔走到老奶奶面前,憂心忡忡問:“老奶奶,你是遇到什麽事了嗎?”

見有座位,荊逾緩緩蹲身,暫時放下陳梓晔在石凳上小坐休憩。

腹痛有所緩解,陳梓晔蒼白的面容恢複少許氣色,可是眼瞅老奶奶痛不欲生的哭泣,陳梓晔的面容沒有半點輕松:“有什麽事你只管說出來,我們會盡量幫你。”

她伸手輕拍老奶奶深藍布衣上的塵土,以示安慰和同情。

老奶奶張開緊握成拳的手,手心裏赫然出現一張揉作一團的20元紙幣。

“我今天在這裏賣自己做的麥芽糖,有一個戴墨鏡的男人來買,說是要5塊的糖,給了我一張20元。”

老奶奶聲音哽咽沙啞,喘氣都極為困難,說一句要停上好久才能接話:“一開始我還沒發現情況,可過了一陣子我感覺前的手感不對,仔細一看才發現是□□,那個人都不知道去哪裏了,我做小本生意賺點錢容易嗎,我為什麽這麽命苦啊……”

在老奶奶激動到發生意外前,陳梓晔輕輕揉了老奶奶的後背,安撫她猛烈外溢的悲憤。

荊逾接過那張20元紙幣,一點點打開,指尖反複摩挲,再加上鑰匙鏈上紫外光的照射,得出了同樣的結論:“這的确是一張□□。”

緊接着,荊逾吩咐莫海把他口袋裏裝着的50元紙幣給他。

在移動支付普及的今天,莫海的家人卻堅持要求他用現金支付,原因很簡單,智力有缺陷的他不是用不來移動支付,就是一不小心多付了錢。

現在他帶出來的現金終于派上用場。

荊逾恭敬地把錢遞到老奶奶面前,誠懇地問:“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買30元的麥芽糖,你就把那張□□找給我們好了。”

“孩子,這怎麽行呢?”老奶奶一雙眼睛紅到腫脹,心疼地說,“那樣我就是使用了□□,你們還多花20的冤枉錢。”

“那你有支付寶或微信收款碼嗎?”并排坐的陳梓晔拿出手機說,“我沒帶現金,但我可以掃碼付錢給你。”

年輕人的好意溫暖老奶奶寒冰的心,可一提二維碼的事,老奶奶再次一籌莫展:“我一把年紀的人了,連手機都沒有,哪裏有二維碼啊。我看你們也是好心,我很知足了,要不我給你們每個人送一些糖,你們自己下山去吧。”

陳梓晔忽然想到什麽,一雙杏眼直勾勾看向荊逾,問道:“荊逾,你說你要買30元的麥芽糖,那我就買20元的,用你的紙幣去付,到時候我微信上轉給你好了。”

眼下能有一個幫助老奶奶的妙計,荊逾自然毫不猶豫答應了。他吩咐莫海帶上50元買糖,自己點開微信二維碼,遞到陳梓晔面前。

掃描,發送,确認,陳梓晔和荊逾就此成為微信好友。

兩人的關系瞬間産生質的飛躍,陳梓晔有種難以置信的錯覺,直到她成功給荊逾發出20元的轉賬紅包後才相信這不是做夢。

荊逾的反應慢了半拍,一直到陳梓晔出聲提醒,他才倉促地點擊了收款,陳梓晔全當他是因為背着自己一路走下來累了,淡然一笑。

然而她絕對不知道,剛剛他的注意力,全部被自己手機外殼上的圖案吸引。

手機殼上面印着的是蝴蝶忍輕盈的身姿,還有精巧甜美的笑容。

荊逾自動在視線裏演示PS的操作,一遍遍替換着蝴蝶忍的面孔,他很好奇,那天将他從深海中拯救的人,究竟是一幅什麽模樣。

反正必然是個內外兼美的人。

無數面孔在腦海中如走馬燈掠過,荊逾最後卻沒由來地将胡蝶生動鮮明的笑臉定格上去。

唯獨忽略了近在眼前的,憔悴而精美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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