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敗露

蝴蝶與鯨魚(續) — 第 17 章 敗露


敗露

一個萬衆矚目的英雄,對某些人來說,可能是無情無義的叛徒,盡管所謂的背叛僅僅是無心之舉。

剛剛沉迷于荊逾點贊的興奮中不出三個小時,鄭菁便收到陳梓晔就發來邀請,兩人晚上将在人民公園見面。

鄭菁習慣性地問了句有什麽事,卻只收到陳梓晔言簡意赅的答複:你來了就知道。

整天被陳梓晔賣關子,鄭菁倒也習以為常。根據她的經驗,陳梓晔這回肯定是有什麽好事要和她分享,不由得對晚上的碰面憧憬起來。

然而,經驗也會有不靠譜的時候。

夜涼如水,鄭菁準時來到了赴約的地點。

夜間的公園不及白日人流如織,但靜谧的夜色為它披上了神秘的外衣。宛若珠寶的路燈點綴在翠林綠草之間,彌漫着淡淡花香的一條條小徑,在燈光下蜿蜒曲折,通向令人向往的遠方。

隔了層層掩映的樹幹和枝葉,目光犀利的鄭菁就發覺遠處身着一襲紅衣的陳梓晔,立即賣力地沖她揮手。

鮮紅的衣袂勾勒出夜晚微風的輪廓,仿佛盛開在夜色下的妖冶玫瑰。

出乎鄭菁意料的是,陳梓晔對她熱情的問候好像無動于衷,只是淡淡地說了句:“你過來吧。”

她以往都會回以同等的熱情,可今天卻無精打采似的,到底是怎麽了?

鄭菁皺眉加速來到陳梓晔面前。

暗淡的光線無法奪走陳梓晔精致動人的美,只是此刻她的面容,似乎也跟随夜色沾染了些許冰霜。

看着眼前雙手環抱的陳梓晔,鄭菁想當然地以為,她應該是進入了每個女孩每個月都會有的那幾天,只顧開口問:“晔晔,你今天約我有什麽事嗎?”

“你拍的知青照片是不錯,不過我還是對你邊上的家具更感興趣。”陳梓晔幾乎一個字一個字說出來,“你能告訴我,你是在哪裏找到它們的嗎?”

晚風明明不冷,可不知為什麽,混合了陳梓晔話的風,竟然吹得鄭菁起了雞皮疙瘩。

鄭菁抓着手臂,調整呼吸說:“那當然是我一個朋友家那裏的啊。”

“朋友?”陳梓晔意味不明地将這個詞重複了一遍,“我也認識這個朋友嗎?”

陳梓晔直勾勾的目光仿佛會發射激光,直刺進鄭菁的內心深處,讓她不由得虛起來。

“你不認識的啦,就是我自己的朋友啦。”鄭菁偏過頭,借黑夜掩蓋局促的神情。

陳梓晔對鄭菁避重就輕的回答早有預判,拿起手機一邊滑動一邊說:“今天的新聞你看了吧,某棟別墅失竊,好心人見義勇為抓獲小偷。”

“看了看了。”鄭菁忙不疊附和起來,心卻高高懸起,“那個做好事的英雄,還是你的帥氣表哥何濱呢。”

鄭菁雙手握拳,關節因為過于用力而發白,額頭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她隐約感受到事情的發展超脫了控制。如果她能見到何濱,應該少不了對他一頓痛罵:“你不怕事見義勇為就算了,幹嘛報道出來,連累老娘不得安寧!”

“你現在的反應為什麽這麽快呢?”鄭菁的口是心非,讓陳梓晔眼底的不滿更加顯眼,幾乎要變成愠怒,“我希望你能認真解釋一下是什麽情況。”

說完,她将手機屏幕推到鄭菁面前。

屏幕上,荊逾家中被盜後的狼藉場面清晰呈現在鄭菁面前。

“為什麽我看荊逾家裏的家具那麽眼熟呢?”陳梓晔秀麗的眼眯起,帶出強大不可撼動的氣場,“你放心,這些照片是何濱在現場随手拍的,沒有通過媒體公開出去,不會有別人知道。”

鄭菁因惶恐而睜大的眼睛被屏幕的光照亮,整個人像是毫無征兆從地面的裂縫裏掉了下去,心跳遽然超出負荷,渾身幾乎顫抖起來。

“那個……一定是巧合吧……”

這樣欲蓋彌彰的話,鄭菁自己都不敢相信,就更不用說洞察一切的陳梓晔了。

陳梓晔斬釘截鐵的語氣,無情打破鄭菁最後的幻想:“不是巧合。我都對比過了,家具的樣式、顏色都是一致的,甚至連剝落的油漆形狀也完美契合,你就是在荊逾那裏拍到的。”

最後的僞裝也徹底失去作用,只露出鮮血淋漓的傷口,任由無形的冰刃切割。鄭菁見狀放棄掙紮,轉過身用手捂住臉。

她不敢對上陳梓晔燃燒着怒火的瞳孔,喘着大氣的鼻息,還有鐵青冰冷的面色。

溫熱的液體劃過鄭菁光滑的臉頰,指縫中有水光緩緩滲出。

她已經準備好,承受淩厲如風的耳光,聆聽聲嘶力竭的質問,背負上此生無法消弭的哀怨與仇恨。

然而,鄭菁卻只感到肩上柔軟的觸碰。

“你只要告訴我,你是怎麽和荊逾認識的就行了。”陳梓晔的話裏竟然慢慢有了溫度,一點點消融凍結在鄭菁心尖的寒冰,“我不會怪你。”

鄭菁聞言愣住幾秒,她放下手,挂滿淚痕的臉隐含着某種期待。

“你只管說吧,沒事的,你認識他就認識了,我只是單純不希望有人打擾到荊逾的生活。”陳梓晔一把抱住呆若木雞的鄭菁,修長的手指輕撫她的後腦。

突如其來的溫暖的懷抱讓鄭菁不知所措,但很快她便放下了戒備和不安。

每次她心情不好,愁容滿面的時候,陳梓晔都會屢試不爽地用擁抱化解郁結。

鄭菁壓住顫抖的聲音開口道:“那天你讓我把你的蝴蝶忍衣服扔掉,我剛下樓要扔,結果一陣風吹過來,把衣服挂到了晨跑到我家小區的荊逾面前。誰知道他還把衣服上破洞的那一塊帶在身邊,和衣服上的破處一比對,就發現了真相。”

吸了吸鼻子,鄭菁繼續道:“荊逾問我是不是那天救他的人,我見瞞不過了,才向他承認的。之後我們就加了微信,他一直說要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再然後就是我那天朋友圈說尋找舊家具,他主動告訴我他有,還帶我去他存放家具的海邊別墅。就在那天中午,我和他在飯店用餐的時候,你也來了……”

說着說着,原本含蓄的淚意逐漸洶湧起來,淚珠像是山洪爆發般從鄭菁眼中傾瀉而下,有後悔,有遺憾,有愧疚,一滴滴落在陳梓晔的肩頭,即使隔着衣物還能感受滾燙。

陳梓晔輕拍鄭菁後背,語氣摻雜了溫柔,仿佛安慰犯錯的孩子:“那麽,你有沒有告訴荊逾,我也是救她的人?”

鄭菁弱不可聞地回答:“沒有。”

“那就好。”陳梓晔唇角向上翹出弧度,似乎放下了所有的擔憂,“不要再讓他的生活受打擾了。”

陳梓晔已經猜到了鄭菁的小心思,但她依舊選擇拐彎抹角的說法:“荊逾有顏值有實力,誰不想和他認識呢,就連男生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我能夠理解你……”

“你不會是耽美看多了吧。”陳梓晔态度一軟,鄭菁就好了傷疤忘了痛,盯着眼淚說起這麽诙諧的話。

“去你的!”陳梓晔再次挂起淡漠的神色,輕輕把鄭菁向後推了一把,可眼神裏湧現出擋不住親昵。

陳梓晔何嘗不想與荊逾成為朋友,她怎麽說也是救過他命的人。鄭菁背着她與荊逾交往,早已觸痛了她的神經。

要說她一點沒有情緒,簡直是無稽之談。

但是她還有理智,不能因為私心而打擾到別人的生活,更不能因此而孩子氣地遷怒于他人。

想起了什麽,陳梓晔掏出紙巾,小心翼翼擦去鄭菁臉上的淚痕。

“謝謝。”

鄭菁猶豫地接過紙巾,退了幾步自顧自擦了起來。所幸她今天沒有化特別濃的裝,這才沒有變成大花貓。

星辰燦爛,籠罩廣袤的夜色,兩位少女的身姿被映襯得愈發渺小。

沉默良久,鄭菁雙手絞作一團,再度開口:“要是你有機會加荊逾的好友,你會把握住嗎?”

聲音有些抽噎,但情緒已趨于穩定。

陳梓晔深吸一口夜晚的空氣,鼻腔至咽喉處有些涼意,思索片刻後給出了回答:“也許……會吧。”

說到底,陳梓晔當然不想落伍于鄭菁,她不甘心自己同樣身為荊逾的救命恩人,卻等來遭到忽視的命運。

愣神間,鄭菁輕輕挽住陳梓晔的手臂,關切提醒說:“時間不早了,可以回家了。”

陳梓晔擡頭遙望滿天星辰,潋滟的雙眼仿佛嵌滿鑽石。

“好的,我們走吧。”

像是什麽都沒發生,兩人互相挽手消失在路燈找不到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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