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不可能的
剛剛坐下,陳梓晔就有些後悔了,白玉般的手指交疊在一起,沒頭緒地重複翹起。
她與荊逾正隔着巴掌大的桌子面對面就座,舉手投足都暴露在對方的視線下,總是害怕稍有不慎,就會在對方面前出醜。
陳梓晔感覺,這戲劇的場面,糾結的心情,拘束的活動,竟莫名有點像……相親?
她搞不懂自己為什麽會想到那種既俗套又像是被可以安排的無聊之事,不過,她也承認,外貌出衆的荊逾的确是無數少女眼中的夢中男神。
“你要吃些什麽?這頓我請你好了。”荊逾一番話點醒陳梓晔正事是什麽。
陳梓晔受寵若驚,迅速沖他擺手:“真的不用,您太客氣了。說起來上次我表哥何濱醉酒,你幫他扶上車去,我都一直沒機會報答你,要不是我來得晚,今天你這頓還真應該是我請你呢。”
說完,她拿出手機掃碼,點了一碗廣式炒面,還有一碗仙草凍。
“你的記性可真好。”荊逾低頭吃了口面,露出兩道蒼勁的眉,“何濱那小子現在混得怎樣?我每次給他發消息,他都是避而不談,不會是在學校裏犯渾被衆人抵制了吧。”
說起何濱的表現,陳梓晔滿臉驕傲,聲音都響亮起來:“嘿嘿,你可別看他平時做事吊兒郎當的,進學校當老師後表現可好了,教學認認真真,而且處理起刺頭來得心應手,不少校霸級人物被他處理的服服帖帖,領導考慮提拔他當政教主任呢。”
荊逾啧啧兩聲,不禁感慨:“果真是君子豹變啊。我一開始還擔心他的臭脾氣發作起來,會讓他下不了臺,現在看來是我杞人憂天。”
一碗仙草凍端上了餐桌。
陳梓晔舀了一小勺,漆黑通透的凍在勺中微微顫動,仿佛柔軟的黑曜石,入口即化。
荊逾悄悄摸出手機,又給自己點了一籠叉燒小籠包。
稍等片刻,兩人點的餐幾乎同時送上。
陳梓晔看着荊逾面前的小半碗面,還有冒着熱氣的叉燒小籠包,驚呼道:“你的胃口可真好。”
荊逾對此見怪不怪:“運動員的體力消耗大,胃口都挺好,這點分量不算什麽。”
背後的真實目的,無非是想延長在這裏用餐的時間。
陳梓晔偷笑,剛要下筷,荊逾又出聲打斷她:“這籠包子有點多,你可以夾一個去。”
她本想拒絕,可是在無意間撞見荊逾純粹柔情的眼睛時,她愣了一下,随即伸出還沒吃過的筷子,夾起一只小籠包疊在炒粉上。
她在心中暗罵自己為什麽這麽輕松就妥協。
“一個就好了,謝謝。”陳梓晔轉身,來到取料處調配小料。
回來時,她端着一只裝滿綠葉的小碟子。從濃烈的氣味就能知道,這是香菜。
陳梓晔将一疊香菜末小心翼翼倒入盤中,一盤炒粉有半盤變得綠意盎然。
充分攪拌後,她最下下筷的不是小籠包,也不是炒粉,而是最上面的荷包蛋。
筷子戳中荷包蛋的瞬間,金燦燦的濃稠蛋黃從破洞處緩緩漏出,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增。
“你喜歡溏心雞蛋?”荊逾順口問道,眉毛揚起。
“是啊,我很喜歡柔滑口感的蛋黃,粉粉的吃起來幹幹的,還有點黏嗓子。”陳梓晔享受眼前的美味,許是肚子餓的原因,吃的速度還挺快。
“我以前不是很喜歡溏心雞蛋。”荊逾咬下一口蘸醋的小籠包,專注地說:“後來,我遇到了一個人,她非常喜歡吃溏心雞蛋,還推薦我試試。我嘗了幾口,也逐漸喜歡上了這種口味。”
“那個人是……”陳梓晔敏銳地察覺到荊逾說這話時眼底掠過複雜的光,“讓你印象深刻的人吧?”
她似乎猜到了答案,但不敢确定。
“沒錯,是挺重要的一個人。在我心灰意冷自甘沉淪的時候,給我源源不斷的鼓勵,帶我走向救贖的道路,也教會了我愛與珍惜。”
“當然,那個人完全不吃香菜。”荊逾看着對面滿是綠末子的炒粉盆,翹了嘴角,“不像你把香菜當白菜吃。”
陳梓晔咬了小籠包,對味道頗為滿意:“你想過帶她吃香菜嗎?”
“想是想過,可惜沒機會了。我永遠見不到了。”荊逾擡頭望向天花板,深邃的眼中浮出淡淡的落寞。
平靜而略帶哀意的話沒有提及是誰,然而稍微對他經歷有了解的人都知道,指的是胡蝶。
陳梓晔不敢多問下去,她害怕自己說多了會刺痛荊逾心中最軟的傷口,若無其事地一口炒粉一口仙草凍吃下去。
兩人用餐的進度似乎頗有默契,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結束。
見陳梓晔起身,荊逾抓緊問:“你接下來去哪裏?”
“回家。”陳梓晔秀眉一擰,疑惑地看着荊逾,“你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我也要回家呢。”荊逾抽了張紙擦嘴,努力讓一切看起來更自然,“我是坐3路車的,你呢?”
“巧了,我也是坐3路車的。”陳梓晔的語氣傳出些驚訝。
荊逾原神的面孔瞬間換上笑臉,溫和的語氣裏藏着一絲期待:“那我們就一起去等車吧。”
陳梓晔點頭,兩人走出小飯店,結伴來到公交車站牌。
夾着涼意的微風悄然而至,撥動陳梓晔腿旁的裙擺,宛若潔白的流雲。
“你要在哪裏下車?”陳梓晔側過來問,動人的眼亮出星星。
“我家是在中山路那邊。”荊逾帶了點思索說道,“不過今天我要去大潤發買些東西,所以就在那裏下車。”
陳梓晔笑意甜美,開口說:“我就是在大潤發下車的。”
接二連三的巧合,完美到荊逾都難以置信,他呆滞地點了下頭,不知如何回答。
車來了,陳梓晔一個箭步搶在荊逾之前上車,荊逾只當是女士優先,徑直向後退一步。
陳梓晔回頭看一眼上車的荊逾,沖司機喊:“剛好兩個人。”
透明的投幣箱裏,幾枚銀光閃閃的硬幣墜落而下,荊逾就這樣目瞪口呆看着陳梓晔把自己的車錢給付了。
荊逾正想解釋什麽,陳梓晔邊走邊慈眉善目地解釋說:“就當是我報答你上次幫忙扶何濱啦。”
“謝謝。”荊逾伸手扶額,就當無奈接受陳梓晔先斬後奏的報恩。
假如他知道跳海後,正是被眼前的動人少女所救,恐怕送出別墅也無怨無悔。
兩人一前一後坐在相鄰的單排座位上。
車窗外的景物飛一般後腿,濱海的風景轉變成繁華的鬧市。不一會兒,前一站就要到大潤發了。
荊逾剛伸手去按車上的提示按鈕,不曾想另一只纖細潔白的手搶在之前按了下去。
而荊逾,只是觸碰到了那只手,光潔細膩的觸感竟然讓他有種觸電的錯覺。
回頭,就撞見陳梓晔同樣收起被誤碰到的手,低垂的臉頰止不住地發紅,燒得她滿臉燙呼呼。
氣氛有種說不出的尴尬,好在公交車平穩靠站,兩人終于能下車了。
“有緣再見。”即将分道揚镳,荊逾朝陳梓晔揮手告別。
陳梓晔抿嘴強忍笑意,正想着同樣表示一下的時候,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響。
“晔晔,你也來啦。正好我要去大潤發,你就陪我一起逛逛吧。”
荊逾的目光越過陳梓晔,落在遠處的中年美婦上,問道:“那是誰?”
陳梓晔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那是我的媽媽。”
“是你媽媽呀,果然媽媽漂亮,女兒也漂亮。我先回去了,拜拜。”荊逾露出意味深長的神色,轉身離去。
一直到荊逾的身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陳梓晔才回過頭,不料正撞上媽媽幾乎要貼到自己面前的臉,吓得她的身體向後一傾。
“那個人是荊逾,你怎麽會和他有共同語言?”媽媽的臉色早已不是剛下車的欣喜,而是緊繃着,帶有南極冰川的徹骨寒意。
“嗯,那個……”陳梓晔的腦袋嗡嗡作響,臨時抱佛腳編了一套說辭,“他說沒帶散錢坐車,我就跟他換了錢……”
“是嗎?”媽媽斜眼打量陳梓晔,語氣裏透出一絲不容動搖的警告意味,“我知道很多女孩喜歡荊逾,但你也別指望通過這場萍水相逢就能和他在一起,你們是不可能的。”
她的目光宛如寒冰化成的尖刺,狠狠紮向荊逾消失的方向。
陳梓晔被媽媽威懾十足的氣場鎮住,頭瞬間搖成撥浪鼓,神色慌張地辯解:“不會的,不會的,人家是大明星,怎麽可能會找我這樣的草根啊!”
說真的,陳梓晔竟然都有些不相信自己說的話,好在媽媽沒打算追究下去,拉起她的手一起去超市。
媽媽的出發點是好的,只是,陳梓晔能夠清晰感受到,媽媽在談及荊逾時,除了對女兒的基本關心,還不加掩飾地傳遞一種刻意的排斥。
從她看見媽媽在轉播荊逾比賽時換臺起,她就已經察覺到媽媽對他保持界限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