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周遭一切都是烏黑烏黑的大霧,大霧包裹着一切,危險惡臭的氣息從四面八方湧來,萦繞在她的鼻尖,刺激着她每一條神經。
她衣衫褴褛,輕紗做的紅色勁衣擺上破了好幾個大洞,冷冽的不知散發着什麽怪味的怪風嗖嗖往她身上刮。
花小柔狼狽不堪,深一腳淺一腳緩慢移動着。偏偏她眼前有個人一派輕松,人模狗樣兒地在那信步閑庭,更氣得她直咬牙。
花小柔想了下兩人之間的差距,覺得一腳踹他屁股上可能會被直接捏死,于是五指成爪,鬼使神差向他腰上掏去。
要是他質問,就說旁邊剛剛竄過來一縷黑氣,她不慎被吓到了。反正在這個漆黑巨大的空間裏,什麽妖魔鬼怪都有,發生什麽都不足為奇。
她算盤打得好好地,退路都想好了,可沒想到裘星淵忽然頓了一步。
于是她的魔爪就摸上了他的屁股。
裘星淵身形一頓,愣了半晌回過神咬着牙問她:“你發什麽瘋?!”
花小柔也愣了,厭惡地看着自己的手:“你忽然停下幹什麽?你以為我願意碰你嗎!”
裘星淵眼神眯了眯,随後咒罵了一句不知道什麽。
他繼續向前面走去。花小柔把自己的手在衣服上胡亂擦了擦,繼續跟着他。
約莫兩天前,兩人在這個不見天日只有黑暗的地方醒來。
花小柔第一個念頭就是搞死裘星淵,娘的,自己要死不說,非得拉上她這個墊背的。但這個想法在看到無數接二連三不要命撲上來的魔物時就逐漸消失了。
她剛醒來,就看到裘星淵薅着裂離獸的腦袋哐哐往地上砸,最後他放出一把火,裂離獸在鬼火中燒得淩厲的尖叫,他在底下笑得開心。
他處置完了裂離獸就一步一步向她走過來。
花小柔雖然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但不蠢。在這種情況下,傻子才會和他拼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裘星淵擡起她的下巴,看了一會兒,直看得花小柔以為他會直接燒了她。
然而沒有,他在差點把她下巴掰脫臼時松手了,只說了一句話。
“不想死的話就跟緊。”
花小柔不會因為他這難得的施舍就感恩戴德,她這兩天天天向上天祈禱:在裘星淵帶她找到出路後就讓他被某個魔物咬得半死不活,她再補上一刀然後逃出生天。
又是一場惡戰——
花小柔連忙都不想幫他,一直躲在背後,心想:累死你才好!沒有你我用受這種心驚膽戰的苦嗎?!
裘星淵弄死那只長相放飛自我的不知名怪物後,淡淡掃了她一眼,有着吃力地喘氣說:“暫作休息”
花小柔往地上一躺,也不嫌髒,抱着胳膊睡覺。
這厮比怪物還像怪物,一天到晚趕路趕路,也不知這烏漆嘛黑的他到底要去哪裏,這還是上路以來第一次修整。她走路走得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一邊輕捶着大腿一邊催着自己趕緊睡一覺。
天很黑,午夜時分明月高懸,一行隊伍穿過幽暗的竹林,幾十人竟只發出輕微聲響,像在忌諱什麽。
她坐在搖搖晃晃的轎子裏,身上明明穿着嫁衣,但卻是壽衣的款式,月光從窗簾縫中照進來顯得死白死白的。
她的臉也蒼白如紙,只有胭脂像蚊子血一樣吸附在臉蛋上,她用手指悄悄掀起帷簾:“什麽時候到?”
沒有人回答她,這送親的隊伍,跟送葬的沒什麽區別。
在他們眼裏,她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她沒什麽感覺,只說:“回去記得告訴我阿爹阿娘,希望他們以後做夢別夢到我,不然我定擾得家宅不寧。”
哐當——
轎子落地了。
外面腳步匆匆,是仆人們在散去,在往來路死命飛奔。只有她,向着不知名的前方,孤獨地等待着。
約莫一刻鐘時間那麽短,也或許有整整一夜時間那麽長。
轎子忽然一個颠簸,被擡了起來。她手指死死抓住衣袖,甚至于指甲扣進手心流血而不知。
這時候,外面擡轎的已經——不是人了。
然而轎子未行兩步,喊殺聲四起,她被颠來颠去,只聽到周圍猶如波濤拍岸般發出莫名的嘶吼聲。
眼前一黑,一個身影忽然間掀開轎簾鑽進來,血和腥氣一同傳來。她呼吸一窒,不可抑制地發抖,已經死心閉眼等待死亡的到來了。
然而那個身影并沒有用他手中握着的那把滴血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他将她的蓋頭掀起來,自己鑽了進來,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哎呦,這就是xx魔主的新娘子啊?”
原諒她記性不好,沒記住那個自己要嫁的怪物的名字,只記住了他。
這便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美好的不像話,他像個從天而降的英雄,救手無寸鐵的她于水火之中,盡管他別有所圖。
這份美好将她的眼睛遮住,呼吸堵住,以至于蓋過了他逐漸變得猙獰的面孔……
花小柔睜開酸澀的眼睛,一張無暇冷漠的臉離她極近,兩人呼吸重疊,她能數的清他長長的睫毛。
忽地,面前這張臉和夢中那張日漸透露野心的臉重合起來,花小柔猛地驚醒,一巴掌扇過去。
“你離我這麽近幹什麽?!”
裘星淵被她打得猝不及防,眼眸瞬間變得猩紅:“你敢打我?”
花小柔這才想起自己寄人籬下的狀況,然而那個夢太深刻了,讓她忍不住惡寒。又想起他在花府那喋血弑殺她家人的模樣,她止不住地厭惡。
後退了一步:“打你怎樣?你殺了那麽多人,憑什麽別人就不能打你。”
裘星淵發了瘋一樣過來,拎起她的領子:“你最好想清楚你的處境。”
花小柔不甘落後:“怎樣!是你自己要帶着我!”
“哈哈,”裘星淵忽然冷笑,笑得人骨頭跟着冷:“你以為我為什麽會帶着你?好,我告訴你為什麽。因為老子上過你!——你求着老子上的你!”
啪——
花小柔擡起手又給了他一個巴掌。
裘星淵還是沒躲過去,最終惱羞成怒:“想死是吧,我成全你。”
他掐住她的脖子,死死用力。
花小柔當然不能讓他稱心如意地弄死她,于是反手也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兩人滾作一團,竟都沒動用術法,只憑肉體凡胎,将對方掐得半死,自己也跟着差點沒命。
眼見着要和這厮死而同穴。
花小柔咬牙道:“他娘的,我才不想跟你死在一塊!我數三二一,一起松手!”
她漲紅着臉道:“三……”
“二……”
“一!”
裘星淵依言松了手,花小柔顧不上呼吸,先抓住機會給了他窩心一腳,裘星淵被她踹得身形不穩,連連後退,最後跌在地上好不狼狽。
兩人都通紅着臉,脖子上有着可怖的紅痕,望着對方,一時無言。
半晌後,裘星淵站起身,也沒因為那一腳再過來掐她一次,直起身子啞着嗓子說:“跟好。”
花小柔笑了笑,亦步亦趨,嘴裏倒是不得閑:“犯賤。”
裘星淵腳步不停,聞言幹笑一聲,陰恻恻的:“我們,半斤八兩。”
這混沌的空間裏面沒有日月,也不知準确時間,一開始花小柔還有心情去計算時辰,後來随着怪物陡然增多,她也得投入戰鬥,就把這件事忘到腦後了。
——兩人又共同經過一場酣戰。
這次來襲的怪物竟是個善于蠱惑人心的,花小柔和裘星淵陷入了一個它營造出來的幻境之中,好巧不巧的,這幻境和他倆以前重合度還挺高。
以至于直至現在她都有些不能回神。
這兩天,想是與裘星淵日夜相處,她想起不少上輩子的事情。但她始終沒法真正融入其中,那極致的愛和極致的恨,那麽深刻那麽純粹,她僅接觸一點便覺得腦袋要炸,遑論将它完全消化。
她盤腿坐在地上喘着粗氣,身上的衣服經過一場又一場的戰役後快碎成一條一條的了,花小柔玩着布條,察覺到了旁邊猶如實質的眼神。
她不耐煩地轉過頭去:“看我幹什麽!”
裘星淵狼一樣盯着她,花小柔覺得不對勁。這厮不會是在幻境裏受了什麽刺激吧,她低頭去看自己的衣服,是有點衣不蔽體,但更刺激地他也不是沒見過,還曾嫌棄地說過沒興趣呢。
猛地,花小柔頓住。
不對,非常時期非常對待,裘星淵怎麽說也是個正常男人。再說花驚鴻上輩子對他窮追猛打他不理,這輩子她對他愛答不理說不定他就吃回頭草了呢!畢竟這種狗男人都覺得求而不得的才是最好的……
而且,剛剛在夢境之中,兩人因不得已還做出了一些親密舉動。
還沒等她有所反應,裘星淵欺身而上,壓過來咬住了她的唇。
花小柔瞪大了眼睛。
他已經在解自己那一碰就松的腰帶了,花小柔活魚一樣扭起來,掙紮着。
裘星淵擡起臉看她一眼,眼神變得更深了。
他重新低下頭去,花小柔一巴掌拍在他臉上:“別碰我!”
他動作一滞,而後狠狠咬了她一口。
漫天的仇恨将她的眼神浸滿,将她的心髒占據;當初求而不得的痛全變成了悲憤,她能感到靈魂深處在悲鳴,為恨,也為自己的不争氣。
她不知從哪裏摸出來一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嗓子啞極了:“你要是敢動我,我就閹了你。”
裘星淵終是漸漸停住了動作,他覆在她身上,定定看着她。
好似一場無聲的對峙。
最終是他先行打破寧靜。用一根手指彈開了匕首,她緊緊抓着的匕首不知怎的沒等他用力就自行掉落了。
他修長冰冷的手劃過她的臉頰,用不屬于他的溫柔聲音說着:
“不做就不做,哭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