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雲茶醒來時，四肢僵硬無比，她也沒有妄動，只是躺在那裏苦笑：“這是第多少次死了？”
旁邊有個嗲嗲的聲音由遠及近，撲到她的枕邊：“嘤嘤嘤，主人你終于醒了，嗚嗚嗚——”
雲茶艱難轉頭，細長條的貍花貓抖着胡子在嗷嗷叫，她艱難擡起手摸了摸他的頭，順了順他毛躁的頭頂毛道：“師父呢？好想他啊。”
貍花貓迅捷的動作一頓，支支吾吾不肯說話。
雲茶察覺到不對勁，緩緩支起身子：“怎麽了？”
吉祥思索半晌，一咬牙道：“主人，師父他、、他再也不是我們的師父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
吉祥嘤嘤道：“主、主人，我說了之後你可一定要挺住啊——”
過了幾日後，雲茶勉強能下地了。這也歸功于卧床期間天宮的人源源不斷地送來補品養品，他們每個人都不敢在她面前露出太多表情，似乎都滿懷愧疚，覺得這次是仙族虧欠了她。
是虧欠嗎？……雲茶不敢妄加評論，師父從來就不是她一個人的，他身上背負着大義。既然他生于那樣的家族，有着上仙的身份，那麽合該為仙族而戰，換做是她也會這樣做。
可夜深人靜時，還是會默默流淚。
吉祥一路扶着雲茶來到一座高高的山旁，十裏外就有着強大的結界，他們只能遠遠看着。
這不是一座普通的山，無數屍骸疊加起來形成山峰，死亡和血腥的味道被一股更為強大的浩然仙氣蓋住。
雲茶鼻子靈，嗅得出這不單是穆珏的仙力，這糅雜了來自上古各神而又至純至粹的仙力，有滌蕩人心的作用。
大戰還未真正結束，巽魔吞噬太多人的力量了，就連覺醒後的穆珏都有些束手無策，于是他将他封在這裏，開始向他永無止盡地輸送仙力。
打算……喂飽他，然後，撐死他。
“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嗎？”雲茶一瘸一拐的，手裏捏着一個小玉瓶，晶瑩剔透的，裏面的血液随着玉瓶的傾斜而晃蕩。
吉祥小心翼翼扶着她道：“他們說師父他自己的意識會被暫時壓制，也許等到某一天他就會自然醒過來了，萬年前那場大戰就是這樣。”
“那萬年前他用了多長時間清醒？”
“七千年……”
雲茶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吐不出來咽不下去。一時氣起，将玉瓶向屍山頂的方向狠狠一擲：“七千年……七千年後我都成了沒牙的老太婆了！”
吉祥看着那瓶能生死人肉白骨的上古神血，一陣肉痛，但主人此時正痛心着，他顧不上身外之物，連忙道：“不會的主人，只要你和仙君成了親，你們兩個有了神魂契約就可以可他一樣長生……”
他猛然覺得話不對，卻覆水難收，只好梗着脖子等挨罵。
出乎意料的，雲茶只是望着山頂淡淡道：“那他什麽時候能回來和我成親呢？……”
這是次不愉快的出行，吉祥耷拉着腦袋扶雲茶往回走，遠遠看見一個墨色人影正逐漸靠近，吉祥眼尖，一眼認清來人，頗有些高興道：“主人，是蒼铄上仙。”
雲茶擡頭望去。
蒼铄身形單薄不少，顯然這次大戰中他有不少虧損，但他依舊滿面春光笑容大大的，也渲染得他人跟着不由自主地開心。
“小雲茶，”蒼铄遠遠就開始招呼，“怎麽溜到這來了？想你師父了？”
雲茶賭氣道：“想把他那破血還給他而已。”
蒼铄朗聲笑起來：“那要不要跟我上去看看？巽魔暫時是被封印住的，他有時間的……雖然，咳咳，他可能不認識你我。”
雲茶見他這麽說不禁疑問：“他都不認識你我，貿然上去被打下來怎麽辦？”
蒼铄摸着下巴：“這還是不會的，畢竟他之前就有過這樣的狀況嘛，現在大多數時間是他祖宗們殘餘的思想支配他，但他早晚都會醒來的。”
“但願他早點醒過來……”
蒼铄笑嘻嘻：“那去嘛？”
雲茶嘟嘴：“不去！去了見他像裘星淵看着花小柔一樣一臉陌生的看着我嗎？我會哭的。”
說到此處，她頓了頓，問蒼铄：“小柔她……回不來了是嗎？”
蒼铄長嘆一口氣：“兇多吉少，巽魔靠吞噬他人能力來增強自己，估計一入口就會被消化掉……不過也保不準它現在正在全力吞食你師父灌輸的靈力，沒工夫顧上其他。要真是這樣的話，裘星淵保一把她，就能活——”
那裘星淵會保護花小柔嗎？……
雲茶不忍心想下去，那個魔頭，心裏面除了魔族還會有誰呢？
此時，吉祥忽然“咦”了一聲，他輕輕推了推雲茶的肩膀：“主人你看，屍山上站着的那個人是師父嗎？！”
雲茶和蒼铄皆是一愣。
蒼铄也是大喜過望，道：“看，小雲茶，他記得你的。”
“說不定他只是随處看看。”雲茶咬着唇，在心裏跟自己說：不要給自己無謂的期望，不然最後難受的只會是自己。
遠處飛來一個小玉瓶，在陽光照耀下閃着亮眼的光，直直飛到雲茶腳下。
吉祥連忙彎腰撿起來。
蒼铄抱着胸，一幅我看你還能說什麽的表情。
雲茶忽然擦拭了一下眼角，捂着臉拉着吉祥離開。
“不上去看看？”蒼铄忙問。
雲茶立在原地，半晌後才開口：“你覺得，若他真是我師父，他會就那樣站在那裏看我嗎？”
不會的，若真是穆珏，早就飛下來了。
“那你這是要到哪裏去？”
“……修煉，回去修煉，我要努力活到七千歲……”
她不在的百年裏，他抱着懷念一個永遠不可能再出現的人的心情等她，那麽現在他還活着，只是睡着了而已，她又怎麽會棄他于不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