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寒珩君,你總算出來了啊……”
裘星淵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掃向穆珏出來的那個帳篷,那裏也就是雲茶所在之處。他笑着道:“不知令徒身體怎麽樣?可曾醒來啊?”
穆珏面若寒霜:“馬上,她就會醒來了。”
裘星淵:“哦……那真是拭目以待呢。”話音未落,他一直攥着的手打開,那裏有一叢極其微弱的藍色火苗,他直直地向戎犬打過去。
這次穆珏沒有攔住,也或許是他根本沒有想攔的意思。他站在那裏,像絕境之中倒挂的一棵雪松,冷冽而清新。
裂離獸嗷嗚一口将火苗吞下肚子,放縱靈火在身體裏熊熊燃燒,它吐出灰塵,灰塵落地又變為無數裂離獸……
裂離獸向仙人們襲去,尖叫聲與喊殺聲一同響起,交雜成煩躁的樂曲。
混亂之中,一聲厲喝響起:“擺陣!——”
穆珏不顧這些裂離獸,一聲令下。
聽到這聲命令的小仙們怔住,擺陣,擺什麽陣?
然而之前一同參加過議事的仙君們則是騰躍而上,一臉肅然地釋放出仙力,不要命一般輸出自己的靈力。蒼铄、北武星君和其他上仙坐陣四大方,剩餘仙君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
無需命令,他們手中拈起一樣的法決,只見天地一聲震蕩,一個巨大的神秘的陣圖從地上忽地顯形。
穆珏正位于法陣中間,一絲金色游蕩在他黑色的瞳孔中,最終填滿他整個眼眸。他的氣質也随即發生改變,開口時甚至能聽到仿佛有無數個其他聲音一同響起:蒼老的、低沉的,清越的,嘶啞的……他們彙出一句話:
“吾族自誕世之初,受天地之命,保佑天下蒼生,護仙族安寧。若有妖魔作亂,則斬妖魔;若有鬼祟擾事,則斬鬼祟;若六界皆亂,則肅清六界!
吾族列宗在上,吾名穆珏。今日上古魔族降世擾亂蒼生秩序,吾再次請上神之力,吾将獻出吾之仙身,祭出吾之靈魂;請求吾族歷代之力降于吾身,而斬盡亂世之魔!”
話音一落,地動山搖,摧枯拉朽。山相傾,水相覆,天宮之雲翻滾成海倏而散去,巨大的陣圖像風雨之中唯一沒有傾覆的小舟,随着天抖随着地顫,天地覆滅之相不過如此……
還在支撐着陣圖的仙君們傾盡所有仙力,将其彙聚到穆珏一人身上,只為了喚醒他靈魂深處的禁制……
那是穆珏的家族世代所有的,幾乎聚集了千千萬萬代的靈力,正是這股力量,萬年前将老魔君抹殺,封印上古深淵。萬年前,上古仙君們就曾喚醒過這股力量,而現在,他們同樣也可以!
衆仙君能感受到那股力量的強大,它對他們“騷擾”的打攪并不在意,還在懶洋洋地打哈欠,所有人都在默念:快一點,再快一點……
恰此時,轟隆一聲,天地西方傳來巨響。一聲長唳響徹雲霄,帶着來自上古的怨念,橫掃一切。天宮中的雲海霎時變得混黑混黑。
所有人均是一愣,法陣的仙力輸出也是一滞。
只有裂離獸在大喊:“哈哈哈,是吾王蘇醒了!吾王蘇醒了!你們都得死!都得死!——”
伴随着他瘋狂的大喊,一聲悠遠恐怖的長唳再次響起,巨大的身影升起,好似遮蓋了天空。
然而它卻沒有馬上趕來,它在那邊嘶吼,叫嚣,發出瘋狂的叫聲——
“怎麽會!——”裂離獸忽而驚詫道。
同為魔族,裘星淵自然也感受到了,“哈哈,裂離獸,我早就說過,你那魔王成了個傻子了!”
裂離獸一聲悲鳴:“怎麽會!吾王、吾王竟在吞食魔族!”
這一消息,比巽魔醒來還要讓人驚詫。早聽說巽魔是被上古仙人們打散了靈智的,問題是這樣,它将更加難纏!沒有思想,只知道吞噬,不顧族別不論好壞,沒有談判的餘地,也沒有計謀施展的地方。似乎只能強力鎮壓,但是穆珏體內的禁制不為所動,該如何……
“都別愣着!”正當所有人都陷入震驚和絕望中時,天帝蒼老而又令人理智的聲音響起:“撐住法陣!助寒珩君請求上神之力!其餘仙人,同我一起列陣抵抗巽魔和其他魔族。此戰關乎我仙族存亡,只許勝,不許敗!——”
“是!——”仙人們的意志被喚醒。
巽魔似乎吞食夠了自己的魔族,帶着上古沉重的魔氣向此處而來。
裂離獸痛苦地不能自已。
裘星淵一路掙開仙人們的圍攻,趕到裂離獸身邊,從它身上摳出來一塊泥漿,塞進自己的法寶內。裂離獸吃痛,猛然轉身。
裘星淵沖他笑了笑,在這硝煙之中十分不和諧:“你的魔王發瘋,本座不能跟着發瘋,總得有一個帶着腦子的。本座暫避鋒芒,你且自求多福吧,沒腦子的東西。”
說罷,他轉身欲走。
裂離獸卻忽然發了瘋,道:“吾王乃所有魔族之王,吾王憑借吞噬他人來增長自己的力量,既然吾王想要吞噬我們,吾等應甘為養料!走,随我一起去讓吾王将我們吞噬,吾需将自己獻給吾王!”
“瘋子!”
裂離獸瞬間分化出無數個,将裘星淵封住,向巽魔來的方向飛奔而去。
裘星淵被他團團裹住,動憚不得,絕望之中竟有些平靜。他的一只手突破重圍一瞬間,那一瞬間,裘星淵想着:将我最需要的東西拿來。
他本以為自己會抓到一把其他仙人的寶劍或法器,沒想到卻觸碰到了一個衣角,似乎是輕紗質地的,有些粗糙的紗,不柔軟,硬邦邦的,像某人的性子。
巽魔一路張着大口來到這處陣地。
裂離獸瘋狂的大笑沖進它的嘴中,高呼:吾王萬歲!
仙人們的防線被一瞬間破碎,天帝踏出一步,勉強支起一個結界,苦苦捱着。
詭秘的上古法陣中央,有人睜開雙眼,他眼中有着悲憫,有着高高在上,有對萬事萬物的在乎,亦有對輪回生死的看淡。但唯獨沒有了他那原本應有的七情六欲,他最後看了一眼地上的某個帳篷,而後在自己手指上劃破了一道口子,将血封存在玉瓶內,擲給帳門口縮着的三尾貍。
之後便失去了眼中唯一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