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琴之高低

前朝孤女 — 第 71 章 琴之高低


賀蘭威身在宴廳, 心在卧廳。他此刻如坐針氈,只覺時間太慢,這宴會長得不知幾時才能結束?他已經在心裏編造了數個理由, 只想對一旁的父親大人說:“孩兒頭痛,孩兒腹痛, 孩兒牙痛,孩兒渾身痛, 總之就是不能再在這裏呆下去了。”

可惜他看了父親大人數次, 話到嘴邊還是未能說出口。

心虛是病沒藥醫啊!

賀蘭威正心焦意燥着,賀蘭殊忽然來到了他的身旁,附身對他耳語了幾句,只見賀蘭威眼神豁然一亮,起身快步退出了宴廳。

賀蘭洪德還不待出言制止,賀蘭殊又俯身對父親說了些什麽, 賀蘭洪德斂目不語, 似在思索。

葉婉柔将這一切看在眼裏, 心下正好奇發生了何事之時,賀蘭殊已經悄然來到了她的身旁, 對她低聲說道:“婉柔, 我有一事相求。”

許久沒有聽到了的稱呼, 親切而暖心,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有她倆,也有樂安公主的午後,旭日暖陽, 笑顏如花。

葉婉柔心下微動,眼睛看着宴廳,不動聲色地回道:“阿殊不用同我客氣,有事但說無妨。”

“我前些日子外出救下一女子,本打算待她醒後就她送回去,不巧前些時日城中鬧事,不慎錯過了送她回沈府的時機,我想讓她現在出來也借機彈奏一曲,我介紹說她是我的好友,請厲王與厲王妃幫忙周旋,使她能名正言順的被送回府去。”

葉婉柔注意到了“沈府”二字,輕聲問道:“那女子叫什麽名字?”

“沈芳菲。”賀蘭殊的回答如同一聲驚雷,驚得葉婉柔心頭一跳,強壓下心內的震驚,她側頭對賀蘭殊點點頭。

賀蘭威火速從前廳奔至後院,疾步走進自己卧房,房中無光,寂靜無聲。他徑直來到床榻邊,掀開床幔,探身進去,在黑暗中摸到人,輕聲喚道:“芳菲……”

沈芳菲順着他雙臂的力道坐起身,柔聲問:“不是說會很晚回來嗎?”心中因對方這樣不顧忌的闖進床幔而暗暗的喜悅。

“快起來穿戴好。”賀蘭威半拉半抱,急切而興奮,“你可會撫琴?”

沈芳菲疑惑地被他放到桌案前,回道:“會的。”

“那就好。”賀蘭威點亮燭燈,把從賀蘭殊那裏要來的妝鏡和梳子擺好,“快打扮好,我帶你去前廳,我有辦法讓你回家了!”

沈芳菲驚詫地望着賀蘭威開心的面容,許久才低低地“哦”了一聲。

賀蘭将軍府前廳。

穆香绮的琴技果然不俗,在場的衆位賓客漸漸聽得入神,不時點頭贊許,美人撫琴,本就是令人賞心悅目的畫面。

葉婉柔輕輕的在桌下握了握展雲風放在膝上的手,展雲風側身看向她,她端起桌上的一杯酒,遞到他嘴邊,他淺笑,邊接酒盞邊打趣道:“本王不勝酒力,愛妃莫要把本王灌醉。”

葉婉柔在他靠近的一刻在他耳邊輕聲道:“沈芳菲找到了,一會兒便會出來,王爺要……”

展雲風的神色未變,只是眸中的笑意退卻了大半,他平靜的喝下杯中的酒,坐正了身姿,只是反握住了她的手。

展雲風心中自然是不平靜的,自然是有疑問的,他命人遍尋西北,連安王駐守的越州都涉足了,結果人居然被藏在了邢州的賀蘭将軍府。

展雲風将目光移向賀蘭洪德。賀蘭洪德高大威武,為人剛正不阿,斷不是能幹出這等偷雞摸狗之事的人。

展雲風收回視線,眸光慢慢眯起,淡淡一笑。真是越來越不能小瞧了盧嚴琥的心計了,将人放在賀蘭将軍府,既不易被找到,又可以栽贓陷害給賀蘭将軍,若是能挑起厲王府與賀蘭将軍府的矛盾最好,挑不起盧嚴琥也沒有損失,反正他的意圖是将厲王引來西北,真是妙計。

葉婉柔在展雲風身邊已有些許時日,深知他這個笑容的隐義,通常展雲風內心極度不悅,動了殺機之時,便是這個神情。

見到他這個神情,葉婉柔并沒有做什麽,事實上,她是怕的,怕這個樣子的他。

穆香绮的琴音漸漸收尾,有人起身叫好,贏得滿堂華彩。

展雲風的目光卻落向了門廊處,沈芳菲正自那裏緩步而來,她身上依舊穿着賀蘭威之前為她買的那套淡粉色的裙子,樣式簡單大方卻不夠隆重,發式上僅将兩鬓的發絲在腦後攏了個髻,插了一枝簡單的珠釵,其他的發便柔順的披散在身後,妝容清淡,卻有一種清水芙蓉的美。

賀蘭殊立刻迎上去,拉着她對厲王與厲王妃說道:“這就臣女剛剛說的人。”

“民女沈芳菲,見過厲王,見過厲王妃。”

展雲風看着俯身施禮的沈芳菲,這就是他從未見過的那個外甥女,對于大姐趙玉的模樣,展雲風早已記不清,看眼前的外甥女更覺陌生,不過看來這些日子她在賀蘭将軍府中被照顧得不錯,氣色很好,此刻的言行也未見拘謹。

厲王就這麽神色莫測的看着仍在施禮未起的小女子,葉婉柔見狀知道展雲風此刻心境不平,便馬上開口對沈芳菲道:“平身。”然後緊接着問道:

“聽說沈姑娘擅音律?”

沈芳菲垂眸道:“略懂而已。”

“沈姑娘可願現在為我們彈奏一曲?”厲王妃語聲溫和。

“是小女子的榮幸。”沈芳菲擡步走向琴臺,腳步未停的從鄭夫人面前經過。

鄭夫人早已目瞪口呆,她萬萬沒想到沈芳菲會突然出現在這裏,這怎麽可能?

話說鄭夫人怎麽能容許自己的愛子娶一個破落門戶的女兒?

所以數日前,她暗暗命人在沈府的外牆上挂了一幅雪狐的畫像,捏造沈芳菲被采花賊玉面狐貍所擄的消息也是她命人放出去的,誰知後來打聽到沈芳菲真的被玉面狐貍給擄走了,真是天助也,早知道她就不費那麽多功夫了,可是眼下,沈芳菲怎麽突然出現在了将軍府?賀蘭殊意外救了她?這種鬼話誰信?

鄭夫人不信也沒用!宴席上這麽多人親耳聽賀蘭殊如此說,還有個王爺在場,那事情就只能是這樣了。

鄭夫人身後的鄭馳更是詫異難當,他盯着沈芳菲一路到琴前坐下,望着那張清麗可人的容貌,鄭馳心中憤然,娘說沈家姑娘面容醜陋,言行粗鄙,如今看來,全然不是,娘居然騙我同這麽美的女子退了婚,這怎麽行?他不同意!

沈芳菲在琴前坐定,輕擡柔荑,指尖落于弦間,如蜻蜓點水,緩緩起落,琴聲随之悠揚而起,如涓涓流水,微微蕩開,又如情人間的呢喃細語,讓人心生向往,琴聲漸漸婉轉而起,又聲聲铿然,猶如高山流水,蓬勃激蕩。

在場衆人聽得癡迷,一個個只盯着撫琴之人,心随着琴聲跌宕起伏。

沈芳菲能彈得一手好琴并不奇怪,其母趙玉當年可是前齊響當當的長公主,琴棋書畫樣樣皆由國中最好的太傅所授,她怎麽可能不将自身所學親手教導給自己的獨女。

賀蘭威一直癡癡的望着撫琴的沈芳菲,她真美!是他見過最美的女子。自那夜将她攬入懷中起,他們彼此心中便有了一些心照不宣的東西,是早已認定了彼此。

一個綿長有力的尾音挑起,最後一個琴音落下,沈芳菲輕攏袖口,緩緩起身施禮。

滿廳寂靜無聲,衆人皆望着她,仿佛仍尤自沉浸在剛剛的美妙旋律之中。

“彈奏得好!”厲王開口打破了寂靜。

衆人醒過神,齊聲稱贊。

厲王又道:“本王剛剛說過,彈得好了有賞,你想要什麽賞賜?但說無妨。”

沈芳菲走到厲王跟前,不卑不亢道:“民女在危難之時幸得賀蘭小姐搭救,王爺若有心賞賜,請賞賜予賀蘭小姐,如同賞賜民女。”

賀蘭殊立刻起身道:“臣女并不需要任何賞賜,謝厲王,謝厲王妃。”

葉婉柔笑着起身,走到沈芳菲的面前,拉過她的手,溫言道:“知恩圖報,真是個可人兒,本宮一眼見你,便覺喜歡,你既是阿殊的好友,便是本宮的好姐妹,待明日本宮與阿殊一同送你回府去。”

葉婉柔說完這些,笑眼彎彎地看了眼展雲風,眼中透着調皮。展雲風怎能不知她心中此刻的壞心思,死丫頭,又占本王便宜,本王的外甥女怎能與你姐妹相稱,竟又差了輩分。

厲王含笑看着自己的愛妃和她身邊的小女子,場面一時熱烈,沒人記得剛剛同樣演奏過的穆香绮,鄭夫人處心積慮設計的環節為他人作了嫁衣,心情可想而知,原本是打算借此良機請正值新婚燕爾的厲王與厲王妃為穆香绮和賀蘭威二人賜婚的,如今全被個沈芳菲給攪亂了。鄭夫人心中正憤恨不已,偏偏她的兒子鄭馳在她耳邊鬧道:“我要娶她,我不要與她退婚……”

這一日楚業揚卻是醉了,醉得最後被人擡回卧房。

待宴會結束,賓客散盡,賀蘭威和賀蘭殊被罰跪在賀蘭洪德的書房中,賀蘭大将軍要快被氣炸肺了,家中藏了個人他都不知道,這兩姐弟真是越大越荒唐,居然敢背着他做了這麽大的事,以為現在事情了了就沒事了?休想!都給我跪好!

賀蘭殊做出身為長姐的擔當,表示此事弟弟實在冤枉,好話說了一籮筐,最後不得已搬出了亡母,言明若是母親在世,定不會因此責怪弟弟,賀蘭洪德脾氣火爆,但只要一提出亡妻,賀蘭大将軍立馬洩火,換做一臉悵然。

眼看父親大人過了氣頭,賀蘭威按耐不住地說道:“孩兒要娶沈姑娘為妻,請父親成全,盡早派人去沈家替孩兒求親。”

賀蘭洪德濃眉立豎,問道:“你承諾過要娶她為妻?”

賀蘭威搖頭:“這倒還沒有。”

“她許諾過非你不嫁?”賀蘭大将軍再問。

“這……”賀蘭威不情願地答道,“也沒有。”

“那去求什麽親?”賀蘭大将軍再怒,呵斥道:“糊塗,你剛剛難道看不出厲王看上那小女子了嗎?難不成你要跟王爺搶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 2017.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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