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伏在厲王府中的賊人, 自然不是眼前這位年過五旬的老管家,老管家之所以如此這般的來認罪,只因那賊人是他兩年前一時心慈收留進府內的乞兒。
那人在府中做低等的雜役, 沉默寡言,言行均不出衆, 如今卻在大碗猴交給他另半張圖時被施俊當場捉住,那賊人本是想離開王府的, 只因貪念着後半張圖, 才暴露了身份。老管家萬萬沒想到,當初自己一時心軟收留的半大小子,竟會武功,與施俊大打出手,百餘招後才落了下風,見逃走無望, 那賊人咬破早設置在口中的毒囊, 瞬間殒命。
那賊人之所以有機可乘, 是因為大碗猴平日裏在府內四處溜達,縱橫無阻, 無人幹涉, 久而久之, 也沒人太去注意它。大碗猴性情還算溫和,府中下人也會偶爾拿些吃食逗弄它,同樣也沒人去注意這些。
昨日午夜,月隐無星。
施俊尾随大碗猴來到府中前院, 見到大碗猴拿着一本書坐在假山後等着,可是等了半個時辰也不見有人來。大碗猴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便跑去那人所住的屋子。大碗猴知道那人住在哪裏,這點那人絕對沒想到。
厲王也沒有懲罰誠惶誠恐的老管家,讓他退了出去。
施俊回禀道:“搜遍了賊人的房間也沒有找到丢失的半張圖。”顯然已經被轉移出了王府。
如果說神戟教早在兩年前就盯上了厲王府,并安插了眼線進來這件事令展雲風稍感意外的話,那麽接下來發生的事,就令他憤怒了。
沈芳菲被擄了!
沈芳菲是何人?
展雲風有兩個一母同胞的姐姐,大姐趙玉即前齊大長公主招了前齊寧國公的長子沈霁為驸馬,婚後生有一女,此女名為沈芳菲。
前齊覆滅,前齊的兩位公主是落了毛的鳳凰不如雞,大長公主趙玉随着沈家一起外遷去了西北。由于她生女後落了雜症,沈霁納了側室,大長公主失了皇家庇佑,府中又有生了兒子的側室擠兌,日子不用細說也可想而知。
長姐的境遇展雲風不是不知,只是說到底都是府宅內院的事,他不方便幹涉,也找不到合适的明目去幹涉。可眼下不同了,自己的外甥女已經被人擄走,此事他必須出手。
展雲風一邊派人先行去西北打探消息,一邊進宮面聖,請辭西行。
一直以來,展雲風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安王周炎烈和皇帝周沣身上,卻沒料到他在盯着別人的時候,已經有人狠盯上了他。
閻王爺好打發,小鬼難纏。神戟教的人已經将展雲風的底細摸了個清楚,如今牽一發動全身,神戟教已無退路,展雲風也不得不接招。
齊仁宗的藏寶圖,繪制于一百五十餘年前,所繪方位為今梁都西北,即西肅國與大梁的交界處。
這一百五十年間,西北地區發生過兩次大的地震,地質遷移變化嚴重,山川塌陷,河流改道,地貌早已非當年繪圖時的模樣。這就是為什麽展雲風并不在意地圖被人竊走,若是那賊人沒暴露身份,展雲風可以讓他将整張地圖都拿走。可顯然神戟教也非愚蠢之輩,拿到半張圖便看出了端倪,雙方都有心讓對方去做撲蟬的螳螂,自己做後面的那只黃雀。
面聖請辭西行很順利,因為皇帝也有心派人去探望一下他的“賢弟”安王。眼下厲王表明願替聖上探察邊境,這不只是探察邊境虛實,更是向他人表明厲王乃是皇帝的黨羽,對皇帝和厲王來說,都是利大于弊。
展雲風要動身去西北,葉婉柔自然想随其左右。
展雲風起初有些猶豫,因為長途遠行,難免辛苦,但細想之下,又覺留她一人在府,無論派多少人保護,自己都難安心,不如帶在身邊踏實。
未免太過顯眼,二人除了必要的衣物和用品外皆是輕裝。
葉婉柔帶了四個丫頭随行,展雲風帶了施俊與陳雄,臨行前鄧知軒來請命同行。展雲風允了,如今他身邊少了梁桐和杜鋒兩個得力幹将,正是用人之際,鄧知軒倒是也可以培養一下。
西行不足一日,夙風閣傳來消息。
沈芳菲是被玉面狐貍所擄,這事沈家本還藏着掖着,可是根本藏不住,玉面狐貍在沈府圍牆上留下狐貍畫像的消息不足半日便不胫而走。
玉面狐貍又是何人?
此人乃是西北地區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盜,毀了不知多少閨閣女子的清譽,最可恨的是玉面狐貍每次做惡後,還要堂而皇之的在人家府中留下一張雪白狐貍的畫像,唯恐旁人不知他來此做過惡事。
沈芳菲原本将于下月初成親,親事是兒時寧國府榮華尚在之時所定,男方鄭家在前朝時曾位居大理寺執事,大梁開朝後不知做了何等鑽營,如今已做到了越州節度使,即行軍司馬的位置,地位遠高于現今頂多算得上鄉紳的沈家。
在鄭家看來,這沈家是越來越上不得臺面了,自沈老爺過世後,沈家原本還有所遮掩的買賣營生做得越發無所顧忌,完全成了個商賈之家。
鄭家礙于顏面,有心退婚,卻找不到正當理由,如今沈芳菲出了這等事,鄭家得知後,第一時間大張旗鼓的前去退婚。
趙玉因女兒的失蹤而大受打擊,但對于鄭家的退婚,卻是不以為意,直言道:“退得正好,兩不耽誤。”這話難免又引來一番嘲笑,一個落魄戶的失節女子,還說什麽看不上旁人的話?
趙玉早已失了在丈夫沈霁面前的話語權,可如今她茫然四顧,除了沈霁,她實在是找不到可以求的人。可是沈家如今能力有限,何況已經被人糟蹋了的女兒還找回來做什麽?
對于丈夫的冷漠,趙玉早有預料,心灰意冷的同時卻不放棄對女兒的尋找,可她如何能找得到?
展雲風聽聞了這些消息後,素來息怒出顯的臉上也露出了怒色。他調動了自己在西北地區所有的力量,下令務必在一日內捉到玉面狐貍,找出沈芳菲。
夙風閣與羅剎門培養出來的人自然不同凡響,不足一日便活捉了玉面狐貍。可那歹人直到最後受不得酷刑咬舌自盡,也沒有說出将沈芳菲藏到了哪裏。害得一幹人等在日落後跪在厲王面前請罪,各自領了二十鞭刑。
連厲王的人都找不到沈芳菲的蹤跡,那麽,沈芳菲到底是被藏到了哪裏呢?
西北邢州,賀蘭将軍府。
賀蘭威傍晚時分從軍營回到府中,才剛一踏進自己的房間,就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勁,待走進卧房,吓得他險些驚叫出來。
“你是何人?怎麽在我房中?”
要死了!要死了!哪裏來的大姑娘被五花大綁的扔在他的床榻上?這要是被人發現了可怎麽說得清楚?賀蘭老将軍非軍法處置了他這個逆子不可!
賀蘭威好一會兒才使自己冷靜下來,小心靠近床榻,對滿臉淚痕的女子說道:“我現在給你松綁,你不要吵。”
女子口被布堵着,她急切的用點頭來回應賀蘭威的話。
賀蘭威先取下了她口中的布,又解開了反綁着她雙臂的繩子,然後便退到一邊,看着小女子雙手顫抖着解腿腳上綁縛的繩子。待繩子解開後,二人就那麽不知所措的彼此對望着。
眼前的女子大概十六、七的年紀,眉目清秀,面容白皙,是個俊美的女子,可惜此時形容狼狽,發絲淩亂,身上還只穿着白色的亵衣褲,讓人不敢多看。
賀蘭威今年二十歲,從小到大,除了他姐賀蘭殊,他還不曾這麽細看過一個女子。
女子也意識到了自己衣着的不當,羞怯地随手拉過床榻上的被子,将自己的身子包裹起來。可是這樣,更增加了遐想的空間,看上去更令人浮想聯翩。
賀蘭威不知不覺緊張得喉嚨發緊,勉力問道:“姑娘可還記得自己是怎麽到的這裏?”
女子搖頭,昨夜照常就寝,一切無異,可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已經被綁縛在了這裏。
賀蘭威又問:“可記得是幾時來的?”
女子思索道:“大概晨時。”
賀蘭威心中詫異,那豈不是自己剛起床去了軍營,她就被人送來了。
“你餓不餓?”賀蘭威意識到自己問了句廢話,不等答複便擡腳向外走,口中又道:“姑娘等我,我去去就回。”話音未落,人已經走沒影了。
府中今日宰了只羊,晚餐便是全羊宴,賀蘭威挑揀了些最好的羊肉,用食盒裝起,做賊一樣的又在廚房裏轉了一圈,沒發現有點心之類的吃食。府中就賀蘭殊一個女主子,賀蘭殊不喜甜食,所以平日裏也沒人吩咐廚子做些精致的點心。
竈房裏有下人看到大少爺來了,還未及開口施禮,便聽大少爺吩咐:“當沒看到我!”
下人聽得一噎,擡眼看去,卻見少爺竟一溜煙兒的跑遠了。
作者有話要說: 2017,願一切安好!
201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