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婉柔心內一震。
一瞬間, 腦中竟閃現出了展雲風殺人的樣子,他的可怕狠厲,她是早知道的。只是如今他在她面前總是溫和有禮, 讓她一時間忘了,忘了他的雷霆手段和狠辣心腸。
“怎麽站在這裏?”有人來到她的身側, 手很自然的攬住了她的腰。
葉婉柔肅然的擡頭看去,神色驀然一緊, 竟顯出害怕的樣子。
展雲風不解的蹙眉。
海星收拾了地上的水漬, 撿起茶杯,見勢不妙,趕忙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千鈴蘭也不似先前的那般閑散随意了,他站起了身,看向展雲風。
“他們都在樓下。”展雲風開口對千鈴蘭說道,“杜鋒的妝, 還有勞千先生做些修補。”
千鈴蘭拱了拱手, 無聲的退了出去。
見門關好, 展雲風拉過葉婉柔的手,溫聲問:“發生了何事?有人欺負你了?”
葉婉柔盯着他, 點點頭。
“何人這般大膽?”展雲風親昵地握着她的手, “敢欺負我的柔兒?”
葉婉柔的眼神複雜不定, 直盯着他,答道:“你欺負我。”
展雲風笑了,笑容和煦,足以将萬千女子迷得神魂颠倒, 可葉婉柔此刻卻只覺這笑容如刀般在刺痛她的心。
“向思呢?是死了嗎?”葉婉柔問得聲音顫抖,心內帶着恨意。
展雲風見她的神色真的有異,本想逗趣她的心思瞬間消了,趕忙道:“向國師當然沒事。”又忍不住自嘲道,“不知我若有事,柔兒你可會這般難過?”他輕嘆,“你心裏,還是不信我的。”語聲中的失落倒是真的。
葉婉柔由自驚訝于向思沒事的反應裏,聽到他的嘆息,醒過神的抱住他,口中道:“不一樣,不一樣的。”
展雲風拍拍她的背,輕問:“要不要下去看看,他們都在樓下。”
葉婉柔放開手,想了想,說:“不了,我也沒什麽想和他們說。”她突然感到有些羞愧,滿含歉意地輕問:“給我講講到底是怎麽回事,好嗎?”
“一個計策而已。”展雲風不疾不徐地答道。
這時,有仆從端了晚膳敲門進來。展雲風沒有再細說,葉婉柔也自覺不好再問。兩個人悶悶的吃了飯,随後展雲風便又出了門,走前囑咐她早些休息,不用等他。
葉婉柔其實心裏很擔心他,但是又不知該如何表達。有些轉變來得太快,又太出乎意料。比如從恨他,怕他,到如今喜歡他。
夜裏醒轉,葉婉柔發現房裏的燈亮着,掀開床幔,見展雲風背對着床榻,正在燈下書寫着什麽。從她坐起的角度,她可以看到他的側臉,他側臉的線條同樣很美,神情專注的樣子讓她不知不覺便看得癡了。
“吵醒你了嗎?”他突然轉過頭問她。
她的神情一窘,有種做壞事被人抓包的感覺。
她掩飾着起身,拿起一件外袍,走過去為他披上,輕聲道:“這裏夜風大,當心着涼。”不敢迎視他的目光,她低頭看他所寫的東西,好奇地問,“在寫什麽?”
“明天杜鋒要用到的東西。”他站起身,牽着她回到床邊,然後一擡手,燈便熄滅了。
兩個人在黑暗中擁着彼此,展雲風輕聲說:“由于我們在幽靈島上的耽擱,繁靈城被嚴容占了先機,我們不得不先發制人,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力求奪回王宮的掌控權,幸好有彤雅王儲和向國師在我方,不然事情會更棘手。”
葉婉柔明白了,原來是向思配合着演了出戲,佯裝被杜鋒打敗詐死,使杜鋒因此立威立功。可如此以來,向思豈不是無法在南渝國現身了?
“王爺……”葉婉柔猶豫着喚道。
“我表字晉鋒。”他明顯不喜歡她繼續叫他王爺。
趙翊,表字晉鋒。
葉婉柔在心中默念了念他的名與字,随後便嘗試着叫了聲:“晉鋒……”
本想問他打算今後如何安置無法在南渝國立足的向思,可是這一聲喚不知觸動了他的什麽情緒,雙唇突然被他吻住,什麽也再說不出了……
接下來的一天,繁靈城中發生了很多事情。
西肅國的九皇子白瑾瑜與安王的手下嚴容發生了打鬥,最後白瑾瑜受傷逃離。
新的男奴起義首領娶到了原本會是新一任女王的彤雅王儲,得到了王冠和王印,同時王儲當衆跪拜了男奴起義首領,表示願尊其為王,這表示南渝國從此結束了女王的統治,将由男人掌權。
這令廣大男奴們在片刻的失神呆愣後,瞬間群情激奮,高呼國王萬歲!
男奴起義的首領在萬歲聲中加冕稱王,同時當場頒布了南渝國的新國策,包括取消原有的奴隸制,均田制,刑罰制,賦稅制,外貿制等共計十八項新政。
一時間,繁靈城的百姓們都懵了,原本世代為奴的奴隸得到了自己的土地,只要不把日子過得賣田賣地賣自己,就不會再做奴隸了;
原本趾高氣昂的女人們除非不結婚,否則就只能讓男人做戶主。
繁靈城內的所有原住民仿佛一夜之間都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麽過了。因為這一切都來得太快,太突然。男人們起義,男人們鬧,他們心裏其實只是不想再做奴隸,不想再被女人們趨使打罵了,可突然間整個社會形态變了,他們還有點适應不過來。晚上回到自己原本的奴主家裏,發現昔日那兇巴巴的女人此時卻畏縮的看着他,有種楚楚可憐的感覺,這……好像更要命啊!
杜鋒對自己在兩天內成了南渝國的王也還不太适應,最适應不了的,就是自己眼下的樣貌,為了打入男奴起義軍的內部,自诩是喬裝能手的千鈴蘭為他量身打造了一個形象,首先就是剃光了他的頭發。
這會兒,杜鋒一手摩挲着自己光亮亮的頭頂,一手推開了彤雅在王宮中的寝殿。
彤雅正獨自坐在梳鏡前,背對着門的方向,看不到此刻的神情,他推門進來,她也沒回過頭來。
“聽說你今天一直沒吃過東西?”杜鋒來到彤雅身旁,“可是有哪裏不舒服?”
他低頭看鏡中,不由一愣,見彤雅将自己化得粗眉細眼,一張臉煞白,一對腮圓又紅,像廟裏祭祀畫的紙人。見杜鋒看着自己,彤雅沖鏡子中的他咧嘴一笑,血紅的唇,笑得陰森森。
杜鋒後退一步,拍拍腦門,無比無奈地道:“你這是又作什麽妖?”
彤雅緩慢的站起身,轉身答道:“你們中原有句話叫‘女為悅己者容’,我打扮成這樣,就是為了給你看啊!你覺得好看嗎?”
杜鋒心裏清楚,彤雅這是在表達今日對他俯首跪拜的不滿。之前他就為此向她做了諸多的誘哄,包括提前先跪拜了她,表示他只是表面上是一國之王,背地裏全聽她的。好說歹說才使原本寧死不屈的彤雅答應了下來。沒想到她還有這麽個後招。
杜鋒想了想,不由一笑,說道:“我的彤雅怎麽打扮都是我眼中最美的女人。”小樣兒的,有本事你今後天天把自己化成這樣,看你自己受不受得了?“我很喜歡你現在的樣子。”
杜鋒硬着頭皮,哄着比鬼還吓人的彤雅吃了些東西,随後上床,她偏偏不許熄燈。杜鋒對着這樣一張臉親熱不下去,便推托說自己太累,倒頭睡了。
暗夜,繁靈城北門。
幾個黑衣身影快速閃過城門口的篝火臺。由于其中有人受傷,動作遲滞,險些被守城的衛兵發現。
繁靈城的守城秩序恢複的速度驚人,原本已經無人看守的四處城門樓,今日午時如天降天兵般來了幾隊兵衛看守。
嚴容修長的身形因傷口的疼痛而失去了往日的挺拔,他躲至城牆下的暗處,靠牆平息自己的氣息,他受了重傷,劍刺內府,險些要了他的性命。嚴容萬沒料到厲王竟會有如此高深的武功。細想之下,還是怪自己太大意了,他早知厲王來了南渝,只是據探報,他是因與神戟教發生了過節,中毒來此尋求解毒之法,況且那日親見他墜崖,怎能想到他會突然出現奪勢,且動作如此迅速。
嚴容怎能如此輕易認敗,于是他剛剛趁夜潛入王宮,意欲殺了那個白日裏稱王的家夥,豈料卻被等在那裏的厲王堵了個正着。若不是有屬下拼了性命護他離開,他剛剛已經死在了厲王的劍下。
嚴容看眼守衛森嚴的城門,一時間也想不到合适的辦法出去。正在難為之際,忽見一人遙遙而來。
嚴容面部覆巾,一雙眼卻仍能透露出他過人的毅力和沉穩的氣質。他命身後的一名屬下将那人抓來。
祿寧松被人悄無聲息的襲抓過來,險些吓破了膽。他在南渝國沒有勢力,一直活得小心翼翼,之前靠向娅郁女王獻媚茍活,女王死後,他企圖在新的獲勝勢力方分一杯羹,可自驚聞索圖長老被殺後,他就躲了起來,是以眼下也沒人想着要了他的小命。
嚴容取下面巾,他知祿寧松來此地已有幾年之久,且善于鑽營,便用篤定的語聲詐道:“帶我們一同離城。”
祿寧松見是嚴容,松一口氣的同時拍着胸口為自己壓驚,他知道眼前的人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不會在這會兒成心殺他。腦筋一轉,祿寧松說道:“嚴将軍可願帶祿某一同返回。”
嚴容沒有回答,手下意識的覆上自己的腹部。
“你受傷了?”祿寧松驚問。
嚴容提了口氣,沉聲道:“殺你照樣易如反掌。”
祿寧松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擔心你嚴将軍的傷勢,恐難涉水離開此地。”
見嚴容看他的眼神陰沉肅殺,祿寧松趕忙解釋:“只有這一個離開的辦法。”
作者有話要說: (2016.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