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慈沉默地坐在榻上, 透過半開的窗戶茫然地看着外面。
信王嘆息,柔聲道:“本王先陪你回去吧。”兩人本打算帶世子等人前往太子府上吊唁,然李氏突然殁了溫慈就不得不回溫家。
溫慈搖頭:“您被太子妃薨逝的鐘聲驚醒過來, 于情于理都要先去祭奠她,妾身沒事的, 妾身只是……”
她忍不住揪緊了胸口的衣襟, 啞聲道:“只是想到小時候,母親也曾疼愛過妾身, 也曾将妾身與姐姐打扮的一模一樣帶出去赴宴,別人誇贊我們姐妹乖巧好看時, 她也曾用驕傲的眼神看過妾身……”
淚水滑落衣襟,溫慈覺着心裏沉悶的痛:“她也曾對妾身好過的……”
信王推動四輪車上前, 将溫慈抱進懷裏, 一遍遍安慰:“好姑娘, 乖……”
世人大多如此,人一旦死了, 記起的便都是他的好。
最終還是決定溫慈回溫家, 信王讓南越與她回去, 溫慈沒再拒絕。分開前, 信王對她道:“我去給太子妃上柱香便去接你,若再有人欺負你,便狠狠還擊回去, 不用再忍着了。”
“您如今醒來, 誰還敢對妾身耍臉色,倒是您自己,身體還虛弱,切忌保重, 別磕了碰了。”說着又交代周鳴周放等侍衛“一定照顧好王爺。”幾人忙恭敬應下。
信王目送她與南越離開,才帶着柳側妃等人往太子府上去。
周鳴周放打馬随在信王車架左右,周鳴又湊近幾分道:“主子,那人有消息了。”
“進來說罷。”
“是。”周鳴将馬交給其他人,翻身上了馬車。
“消息是一大早趙将軍着人送來的,說是那人找到了,如今已經處理妥當了。”
“他為何私自改變了路線?”
周鳴看他一眼:“聽說是得了趙公子的吩咐?”
“趙伯順的兒子?”信王不解:“他為何這樣做?”
“據說趙公子死活不開口,趙将軍将他狠狠收拾了一頓也沒叫他說出緣由。還是後來審問那下毒的人,他說……是趙公子交代他制造一起意外事故,殺了溫夫人。”
信王驚訝不已:“他為何要殺了溫夫人?他與她有仇?”
周鳴猶豫片刻,還是道:“主子,您應該記得開始與您有婚約的是溫家大姑娘吧?”
見他點頭,周鳴繼續道:“但是就在婚禮前三日,溫大姑娘卻突然重病不起,無法與您成婚,溫大人這才上奏陛下,請罪後說明緣由,又提出讓王妃代替溫大姑娘嫁給您。”
“但溫大姑娘這個病重的時期實在有些巧合,屬下便讓周放去查了下,卻發現……”說着臉皮僵了僵,很有些難以啓齒。
“怎麽了?”
周鳴糾結片刻才道:“周放發現溫大姑娘與趙公子有私情,當日溫大姑娘也不是重病,而是與趙公子的事被西昌候夫人發現了,這才不得不對外宣稱是重病,又換了人。”說罷小心翼翼看他的臉色。
然信王并未變色,只是有些驚訝罷了,問他道:“這事你怎不早告訴我?”
“溫大人請罪當天又下來您與王妃成親的旨意,此事已成定局,您那時又大半日昏迷不醒,屬下怕說了影響您的病,便想着等等再說。”誰知一等就到了今日。
信王倒也沒怪他,畢竟他對自己的小王妃很滿意,只是道:“既然兩人有私情,為何趙家小兒要殺了溫夫人,難道是她不允許兩人在一起?可若因此就要殺人,這位趙公子也太狠心了些。”
“具體為着什麽趙公子不說其他人也不知道,屬下還沒來得及查明。”
但這事定是要徹查的,畢竟溫夫人怎麽說也是溫慈的母親,若當真是被趙德川利用他們的計劃蓄意殺害的,他一定要給她一個交代。
而且結合溫夫人對溫慈的态度,他總覺着這裏面說不得還有內幕。溫慈告不告訴他是一回事,但他要查清就是另一回事了。
太子府上一片雪白,已有好些人前來吊祭,門前停滿了車馬。聽到侍者唱出信王的名諱時,無論是外邊兒等候的皇親官員,還是已經進府的客人,都忍不住停下腳步朝他的馬車觀望而來。
待信王坐在四輪車上被人推出馬車時,太子府的門口險些亂了起來。有趕忙上前見禮者,有低聲議論者,還有讓人趕緊去報信者,一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信王神色平和,對衆人颔首致意。四輪車推到門前時門檻早已卸掉,主事的詹士府官員對他也十分殷勤細致,信王心中有數,便也很是溫和。
轉過一道影壁,正要往裏走時,卻有一行人從西邊兒匆匆而來,衆人下意識看去,卻都愣住了。
那時被一個衆星捧月般簇擁而來的女子,二十五六的模樣,身姿高挑纖細,玲珑有致。鵝蛋臉,一雙黛色秋波眉,攏着一對深灰眸子的鳳眼,瓊鼻微挺,櫻唇嫣紅,眉目如畫,冰肌玉骨,精致得不似人間凡人。
荼白做底的對襟灰色菊紋大袖長衫,衣襟袖口以灰紗做邊,從襟口露出裏邊兒纏枝紋的白底圓領衫,下身露出一截素黛的裙擺,裙擺裏露出半截秋色的雲紋翹頭履。
滿頭青絲從中分左右梳成髻,插戴二三黑珍珠綴流蘇的發簪,同模樣的耳墜,除此外再無飾物。
她臉上沒什麽表情,一如她的穿戴一般冷淡高傲,直到她對上信王的目光,不敢置信一般停住了腳,深灰的眸子裏暈開溫柔的笑,眼眶泛紅,有些急切地走到信王面前,強忍激動喚道:“四哥,你真的醒來了。”與她冷淡的神情不同,嗓音輕柔婉轉,聽之便是享受。
信王颔首微笑:“平寧,好久不見。”
此時溫慈剛剛達到溫家,溫甄和帶着溫忌親自在大門口迎她。
溫甄和面上含悲,溫忌卻早就哭腫了一雙眼睛,呆呆地靠在父親身邊,對來往人群毫無反應。
溫慈紅着眼睛問道:“父親,母親何時去的?怎就如此突然?”
溫甄和嘆了口氣:“卯初左右,去的時候只有你姐姐在身邊,她傷心太過,人虛耗的厲害,你稍後多勸勸她。”
“好。”一行人往裏走,溫甄和又道:“還有你外祖母聽到消息後暈了過去,醒來後悲痛欲絕,想必心情不會很好,你注意着些。”
昨日她離開前與李老夫人等人鬧得很不愉快,如今李氏沒能熬過去,定會遷怒于她,溫慈心裏有數。但其實溫甄和比她也好不到哪裏去,畢竟他在李氏病中怒說休妻對李氏的刺激不小,只怕李家對他怨氣也大得很。
她輕聲道:“父親,若有人為難您,您記得來找女兒,女兒如今大了,可以幫到您了。”
溫甄和眼眶立時便紅了,心中酸楚又欣慰,也不拒絕她的好意,連連點頭道:“父親記得了。”
到了李氏靈前溫慈大哭了一場,旁人再三勸說才勸住了,被引到一旁重新淨了面,又問溫慧:“姐姐在哪兒?”
“大姑娘在簾後為夫人守孝呢。”
溫慈掀開簾子進了後面,就見李氏的棺椁旁跪了好些守靈的下人,當先一個便是溫慈。
才一個晚上過去,她竟又瘦了好些,臉上毫無血色,雙眼紅腫,眼神呆滞,失了魂一般靠在綠琉懷裏動也不動。
溫慈蹲下,輕聲喚道:“姐姐?”
她本以為迎來的不是溫慧的聲讨質問就是冷漠以對,可轉頭看到她時突然淚如泉湧,一如姐妹兩最親密無間時一般,撲進她懷裏悲聲痛哭:“妹妹,母親沒了,我們沒有娘了……”
溫慈也忍不住落下淚來,也如往常一般抱緊了她。
除了失去母親,姐妹倆之間好像一切都未變。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明天要上榜,所以今天先上一個小章,榜單過後如無意外的話會日六,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