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2)

裂弦花 — 第 6 章 (2)


房間裏的燈光比外頭的還要亮,近乎有點刺眼了,她下意識地伸臂在眼前擋了一下,待放下去之後,才發現偌大一個房間裏卻顯得空落落的,桌椅放得都太單薄,只看得到房間中心那張床,但是此時卻有好些人圍着那床忙碌着,聽到動靜後衆人回頭看過去,她也就看清楚了床上躺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居然是古千城?!

可是他怎麽會面色蒼白,看起來那麽虛弱地躺在床上?

是生病了還是受傷了?

愣了一下,她終于還是忍不住吃驚地開口:“古老板?”

怎麽幾天沒見,就搞得這樣狼狽?

但是古千城卻沒力氣回答她的話,只虛弱地笑了笑。

“好了,既然人來了,古老板你可以放心了吧?”有個男人湊在他耳邊說了那麽一句,随即又招呼其他人,“好了,現在可以動手術了,你們都在外頭等着吧。”

房間裏的人很快就被清場出去了,之前拖着她進來的那男人低聲在她耳邊喝了一句才離開:“好好照顧古爺!”

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她茫然地同那房間裏剩下的男人對視,那男人卻毫不見生,“韓小姐是吧,麻煩過來幫下忙。”

她遲疑地走上前去,那個男人便要她到床那邊去握緊古千城的手,有些抱歉地笑了笑,“真不好意思,古爺不肯用麻醉針,所以等下可能會抓疼你,你忍着點。”

她還是有些茫然,直到看到那男人拿着西洋手術刀之類的東西,撥開古千城的右肩傷口在裏面東找西找的時候,她才終于反應過來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情,可是還沒容她對他的傷口表示害怕或是恐懼,古千城就因為疼而緊緊地掐住了她的手。

痛……

只是心理上的恐懼卻遠遠超過了肉體上的痛,看着那個男人刀子上血淋淋的一片,她頓時有點反胃,差點當場幹嘔出來,古千城又緊緊抓着她的手,她根本就掙不開,只能徒勞地把頭扭過去,不去看他肩上的傷口,直到後來聽到“叮”的一聲,似乎是什麽金屬物落到盤子裏的聲音,又聽到那人長籲了一口氣,“終于好了。”

她這個時候才臉色發白地轉過臉來,但是随即就被那個男人塞了一團紗布進手裏,“幫忙包紮!”

完全的命令式,她機械地接過那紗布,給古千城包紮傷口,但是腦袋裏卻亂七八糟地不知道在想什麽。她完全可以不用做的,為什麽會帶她來到這裏?古千城受傷跟她有什麽關系?他們到底想要怎樣?至于元哲……

一想到元哲,她手下頓時一重,古千城頓時“唔”了一聲,臉上露出了極痛苦的表情來。

“輕點兒!”正在收拾手術器具的男人看了她一眼,皺了下眉。

但是她卻等不及,手雖然忙碌地依舊給古千城包紮着傷口,但是卻不妨礙她說話:“古老板,為什麽要我來這裏?”

表情有點委屈,又有點生氣,還有一些茫然。

古千城唇色蒼白,勉強想說些什麽,可是卻發不出聲音來。

“出去再說!”見她已經給古千城包紮好傷口,那男人拉了她一把,随即又回頭,“古爺,你放心,我們照看着韓小姐的,你先歇着吧。”

“我還沒有……”可惜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那男人拉走了,只能回頭不甘心地看着古千城,指望着他能夠回答她的疑惑,但是那男人力氣很大,拉着她快步出了房間回到樓下客廳,将她朝沙發裏一送。

此時客廳裏站了不少男人,全部都是那種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的角色,見他們下來,紛紛詢問:“葛醫生,古爺怎麽樣?”

“放心吧,暫時沒事了。”拉着她下樓的男人點了點頭,随即看向之前帶她上樓的男人,“發哥,解釋一下吧,你們的人之前帶她來的時候似乎沒有跟這位小姐解釋清楚。”

她下意識地把目光交給之前的那個叫發哥的男人,聽他解釋。

發哥也長話短說,等他解釋清楚了她才發現,事實上,原來這事情果真是跟她沒什麽關系的。

古堂是上海灘有名的幫派,但是這上海灘上,幫派卻不止這麽一家,除了青幫之外,其他幫派中尤以“顧氏”和“古堂”最是過不去,而且兩家幫派的地位幾乎是平足而立,所以為了争地盤什麽的壯大聲勢,常常碰到一起就會打個你死我活。

顧氏的老大叫作顧安臣,是一個同樣有本事的人。

要說這事便是前兩天為了虹口區那塊地皮,兩幫人又争了起來,順便打了一架,因為那天顧氏的人早有防備,所以傷了古堂好些兄弟。

到了今天,這事才不過過去那麽兩三天,可巧他們今天正好遇到了顧安臣,也不知道平素那麽謹慎的顧老大怎麽會那麽得閑,居然只有幾個人跟着,于是他們一路尾随,就那麽着,直接做掉了顧安臣,可是到底顧安臣也算是老江湖了,最後臨死之前,還是給了古千城一槍。

于是就這樣了。

“可是……”她惘然地左右看看,雖然這裏随便任何一個人都能讓她壓抑膽怯得說不出話來,但是她還是問了出來,“可是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沒有人回答她。

倒是那個葛醫生唇角抽動了一下,在她肩上拍了一拍。

見沒人理她,她心裏又是委屈又是憋悶,霍地起身,“我該走了!”

“韓小姐,你現在還不能走!”有人比她更快地伸出手去攔住了她。

“為什麽?”她頓時氣極。

“韓小姐,你等古老板好一點兒再走吧,我們做不了主。”十來個大男人全恭恭敬敬地站在她面前,說完這話後“刷”的一下低頭,給她行了個禮。

她頓時被驚得臉色發白。

但是這事跟她有什麽關系?

“我家有人在等着呢,我必須要走!”咬了下唇,她很沒有底氣地開口,一邊說一邊悄悄擡眼看着那十來個男人。

“韓小姐家裏,我們會去照顧,就不用韓小姐擔心了。”立即有人利落地堵上了她的話,而且說完話就轉身出了客廳,倒似乎是立即去辦這件事似的。

只是看着那人模樣,想着要是元哲看到這人莫名這樣來說一通奇怪的話,不定心裏怎麽想呢,她心裏頓時又急又氣,眼淚“刷”一下就出來了,其實她素來也不是個愛哭的人,可是此刻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裏,覺得自己完全地不合時宜,卻偏偏又走不了,于是越想越是着惱。

客廳裏的男人們看到她哭,頓時有點頭大,一個一個地全盯着她看,後來還是葛醫生找了條毛巾給她,順便開口寬慰她:“韓小姐,反正你今天大概是走不了了,何必要哭,回頭古爺醒了,你再找他們算賬也不遲。”

她頓時被這男人的話逗得哭笑不得。

她算什麽身份,要古老板找他的手下算賬?

于是拿了那毛巾勉強抹幹淨臉,随後就有人做了個“請”的手勢,安排她住進了一間客房,房間裏的牆壁雪白雪白的,被單床褥什麽的全部都是新的,可就是沒有人氣,她心裏委屈,進了房間之後門一關,抓着枕頭蒙在臉上,好好地哭了一場,覺得自己就像是被人軟禁了似的,結果第二天一早醒來,就發現眼皮腫得幾乎擡不起來,平白醜了三分。

因為頭天晚上哭得太厲害,她早晨差點兒都起不來了。可是樓下實在太吵,也不知道都是誰在說什麽東西,她原本睡得迷迷糊糊還以為自己是在家裏,半天才反應過來。

于是就半開了門朝樓下看了看,正好有個大嗓門的男人叫了起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人耳朵“嗡嗡”響,“誰知道他那個在國外讀書的兒子是從哪地方蹦回來的,本來想着擺平了顧三,顧氏肯定大亂,誰知道人家今天照樣好好的!”

“一個只會念書的家夥會什麽,老紀,你不要被他們那陣勢吓到了!”

“我呸!”那男人聲音更大,“你當我老紀是瞎子啊,真的假的我還能看不出來,我在顧氏總堂門口蹲了一夜,那小子就跟空降兵似的,刷一下就冒出來了,快得我老紀都沒法反應……”

“好了,不要說了。”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虛弱的聲音打斷了。

卻是古千城。

“我來說吧,”另一個男人開口,“顧三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他那個兒子一直都在國外讀書,二女兒卻一直在幫派裏小打小鬧,至于三女兒,似乎一直沒出來露過面,但是很顯然的,他這個兒子這次正趕到這時候回來,肯定不是偶然的事情。”

“再去查。”古千城揮了下手,卻不小心帶動了肩膀上的傷勢,不由微微蹙了下眉。

她站在樓上卻看得清楚,他那一絲痛,不知道為何讓她也感同身受似的,于是下意識地肩膀動了一下,正好磕在門板上,古千城擡頭看過去,正好看到她,于是微微揚了下唇。

圍在他身旁的男人們就散去了,古千城招了招手,“下來吧。”

她猶豫了一下,走了下來,因為還沒洗漱,有點不好意思,“古老板……你的傷還好吧?”

她說這話,只是純粹禮貌而已,但是古千城卻很高興,以為她是擔心自己的傷勢,所以笑了笑,“沒事了。”

“哦。”她點了點頭,随即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古千城看看她那模樣,含笑開口:“昨天的事,真是抱歉了。”

“沒什麽。”她有點猶豫,最終還是開了口,“只是我有點奇怪,為什麽他們要我來這裏,古老板你昨天需要的只是醫生而已。”

古千城微微一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問她:“一起吃早飯吧?”

“我要回家了。”她趕緊開口,一點兒也不想繼續留在這裏。

到現在才發現這房間有多大,裝飾得有多富麗堂皇,可是又有什麽,她現在想的,只是自己那個簡單而樸素的家。

“吃過早飯,我讓阿雲送你?”古千城微眯了下眼睛,微笑着開口。

她猶豫了一下,但是想着還是不要随便拒絕他的“好意”比較好,于是違心地點了點頭,“好。”

古千城高興起來,只是又有些嘆氣。

“怎麽了?”她下意識問他。

“幫派裏的事,你不懂。”古千城搖了搖頭。

她的目光忍不住溜到他的右肩上,想到昨天的事,忍不住又起了那麽一絲畏懼之心。

其實她當時是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直到回去後又過了幾天才聽人說,顧氏的老大顧安臣被人亂刀砍死在暗巷裏後,他那個在法國讀書的兒子居然在一夕之間跳出來接管了顧氏,不但妥妥當當地處理了老爹的後事,更在喪禮上發誓,一定要抓到兇手,報這殺父之仇。

雖然他之前不過是一介書生,但是很快地,他就對別人證實了,他不只是會在國外讀書而已,他做起幫派之事,也是有板有眼的。

顧容錦。

這個人以比他的父親更傳奇的方式,在很短很短的時間,就在這上海灘站穩了腳跟。

所以說,大上海,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

那句話是怎麽說的,冒險家的樂園?

果然是的,這裏,需要的是一個又一個諸如古千城和顧容錦這樣的冒險家,至于顧安臣,他的使命只到他死掉的那一天為止,過了這段時間,誰還想起顧安臣是誰?

所以沒過多久,顧氏已經完全是顧容錦的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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