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聞不如一見
陳軍和妻子幾乎要把臉貼到相冊上,屏住呼吸觀察照片背景上模糊的毫不起眼的小身影。
久遠的記憶正穿越時間,一點點彙聚而來,以微小而細碎的筆觸描繪出熟悉的畫卷。
“這就是我們家的陳梓晔啊!”陳母聲音猛地起伏驚呼而出,“我家裏也有一張同時期拍的照片,不會認錯的。”
蔣曼一笑傾城,看了一眼有意站遠的陳梓晔:“上次你女兒看見這張照片,也和我說了這事呢,她還說有時間把原片找出來掃描發給我,我們和她加了微信的。”
陳梓晔的臉紅若晚霞,低頭不敢面對蔣曼,難為情地開口:“阿姨,我是這麽說過,但是我今天才剛出院,又碰上一些事,所以不會這麽快就找到啦。”
陳母笑眯眯向蔣曼承諾:“你不用着急,回去後我馬上找出來發給你,我女兒從小到大的照片我都存着,到時候一翻就找到了。”
“舅舅舅媽,你們今天怎麽在這裏啊?”
是熟悉的聲音,驚訝中夾雜的更多是歡愉。
陳家人不約而同轉向聲源,之間何濱神采飛揚招手而來,爽朗的笑容在整齊潔白的牙齒映襯下愈發蓬勃。
“我們帶昀昀妹妹來檢查一下。”陳軍捋了下頭發,笑意親切問道,“濱濱,你來醫院做什麽?”
何濱直言回複:“我就是參加單位進行的體檢,現在剛結束,你們要回家嗎?要的話我開車可以順路把你們捎回去。”
“你是何濱?”未等陳家人做出回應,胡遠衡伸手指向眼前突然出現的小夥子,努力将他與曾經在某張資料頁上見過的面孔匹配起來,“就是我們家的胡蝶一開始還誤以為你救的她?”
“是的,叔叔。當時我大學實習,就在潭島救援隊做事了。”何濱與胡遠衡對視一眼便知曉他的身份,幹脆利落地點頭,“那天荊逾跳下海去救胡蝶,順手拿了我的帽子蓋在她頭上,導致她一開始誤以為是我救的人。”
之前和胡蝶家人的交流還只是電話上的幾句敷衍話,如今毫無預兆出現在他們面前,昔日吊兒郎當的何濱也認認真真對待起來。
蔣曼微微側身,擋不住一臉好奇問:“你和荊逾是什麽關系?好像你們挺熟悉的樣子。”
“以前做過同學。”何濱以最簡短的語句做出回答。
“這世界可真小啊。”蔣曼由衷感嘆,扶住胡遠衡的胳膊。
與此同時,陳家父母臉上的表情瞬間沉重陰郁,變得極其不自然。
這一切皆被明察秋毫的陳梓晔看在眼裏。
“每次看見或提起荊逾的名字,爸爸媽媽總是把抵觸的情緒寫在臉上。這其中,會不會隐藏什麽諱莫如深的秘密?”
陳梓晔暗中思索的心緒,被何濱富有憂郁氣息的發言打斷:“你們當初去潭島救援隊找我的時候,我已經被辭退了,說起來還是因為我當時光顧着玩手機,沒能在第一時間救助跳海的胡蝶,等我手忙腳亂趕過去的時候讓荊逾搶先了。”
何濱調整好姿态,恭敬地朝胡遠衡蔣曼夫妻深深鞠躬:“當初沒能及時救助你們的女兒是我的失職,我也因此付出了失去工作的代價,後來接你們電話的時候還是光顧着打游戲,态度極其惡劣,真的很抱歉。”
偶爾路過的醫生不明所以地朝何濱看去,随後快步離開。
何濱果真褪去了昔日目空一切的情況恣肆。
“小夥子,你這是何必呢。”胡遠衡搭上何濱的肩膀,語重心長勸慰,“胡蝶被救起來就好,我想你現在也應該認認真真做事了吧。”
何濱剛點頭予以肯定,陳梓昀生怕錯過就沒機會似的喊出來:“我的阿濱哥哥現在當老師呢,他以前還去荊逾哥哥家裏抓過小偷!”
個頭将近一米九的何濱臉紅起來比核彈爆炸還要快,低頭不知如何開口,蔣曼醍醐灌頂脫口而出:“我想起來了,前段時間新聞裏還報道過某個體育老師擒獲小偷的事,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何濱只覺得兩邊臉比被潑了濃硫酸還難受,他生澀別過頭招呼起陳家人:“我等下還有事,你們要搭我的車回去嗎?”
“要的,我們現在就回去。”陳母一揮手,帶上全家走了出去,她自己也像快點從這場遭遇中抽身,何濱剛好給了她一個臺階。
所有人都走得不帶留戀,各懷心事,除了陳梓昀。
轉身前,她沖着胡遠衡夫婦可愛一笑,說:“叔叔阿姨再見啦!”
或許這就是單純天真的好處,不用被錯綜複雜的感情所束縛。
胡遠衡和蔣曼坐倒醫院走廊的長椅上,看着陳家人一點點走出視線。胡遠衡與蔣曼十指緊扣,若有所思發話:“剛剛我看見陳軍,似乎想起了一些什麽事。”
“是什麽呢?”蔣曼把頭靠在胡遠衡肩上,舒适無比。
胡遠衡閉上眼,搖了搖頭:“記不到了。我剛想說出來的時候,何濱就來了,打亂了我的思緒,現在一直都想不起來。”
“沒關系,這樣的情況經常碰到,等你哪天記起來再說也不遲。”
“就怕那個時候我早把這事忘了,啊哈哈……”
陳梓晔一大家子坐上何濱的座駕,随着發動機的轟鳴響起,一行人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坐在駕駛座正後方的陳梓晔站起身,湊到何濱的耳朵旁問:“阿斌哥哥,你和荊逾哥哥怎樣認識的啊?”
陳母的目光嗖的一下定在陳梓昀小小的身板上,銳利逐漸消散成無奈,最終堕入暗淡的深沉。
她不希望再聽到荊逾和自己家人的聯系,但同時她也不介意通過陳梓昀之口問出表面之下的層層迷霧。
“我的爸爸媽媽,也就是你的姑姑姑父,以前在B市工作過,那個時候我就在B市讀了一年的小學,和荊逾成為了同學。荊逾出生在B市,但他的爸媽在家裏都說榕城方言,所以荊逾自小就會說我們這兒的方言。有一次在班上我無意中說了一句榕城方言,荊逾十分激動地用方言問我是不是B市來的,于是我們就用方言聊了許多,關系也随之越來越緊密。”何濱動作娴熟,駕車順滑駛過一個個路口,“後來我爸媽在B市的工作任務結束要回到榕城,我也就跟着轉回來,和荊逾就暫時失去了聯系。當時是在期末考試後才知道這件事的,所以來不及和荊逾進行一個簡單的告別,現在想來還是挺可惜的。”
汽車穩穩停在紅燈的路口前,何濱挂起駐車檔:“一直到幾年前的暑假,我在海邊玩,無意中在看到了一個有些像荊逾的面孔,但不敢确定。一直到對方主動向我打招呼叫出我名字,我才知道那是荊逾。那時他回榕城探親要小住幾天,我們兩個借這個機會聊了很久,從白天一直聊到太陽落山,加了Q·Q和微信,那幾天我們一起去了很多地方游玩敘舊,一直保持聯系到現在。”
“我的哥哥和明星做過同學,太棒啦。”陳梓昀興奮鼓掌,欣悅之情源源不斷湧出黑豆似的眼珠。
車中的人表情各異,心緒複雜,唯獨車載廣播仍舊有條不紊地放送消息。
“近日,我市警方破獲一起制造、出售、持有、使用假抄的特大案件……”
相比于搭上便車的陳梓晔一家,步行回家的荊逾特地去便利店買了一袋啤酒拎回家中,等摸到家門口時早已汗流浃背。
荊梅見着荊逾的狼狽模樣心疼到不行,一個勁指責自己的丈夫是酒鬼才把侄子害得如此慘。
面對姑姑對莫彥斌的種種控訴,荊逾都只是輕輕一笑替他解圍。
“姑父照顧了我這麽久,他喜歡喝啤酒,我給他買些也是天經地義嘛。”
自從荊逾父母離世後,荊梅一家主動承擔起對荊逾的扶住,甚至在某些方面超過了對莫海的關心,畢竟他也是能給荊家撐場面的大角色。
見荊逾心念舊恩,饒是他為莫彥斌的嗜酒百般辯解開脫,荊梅也不願深究,眼眶不由得酸脹起來。
進屋後放好啤酒,荊逾擡手擦去額上的汗,與先前回家的莫海并排坐在沙發上。
“給。”荊逾手拿一瓶順路買的飲料伸到莫海面前,粉嫩的桃子圖案清新中透着誘人的味道。
“哇,哥哥你太棒了!”莫海看了一眼飲料瓶後迅速接下,轉而眯眼笑對莫海,“是白桃口味的元氣森林耶,我喜歡!”
莫海放下另一只手裏握住的遙控器,擰開瓶蓋。随着嗞的一聲,清新的桃子氣息伴随瓶中沖出的氣體溢滿呼吸。
幾口下去,半瓶飲料灌入了莫海的肚裏。
莫海咂咂嘴,贊不絕口道:“真的太好喝啦!”
“喜歡以後給你多買幾瓶,還有別的口味呢。”荊逾眼裏漾出淺淺的笑意。
他是在昨天剛剛看到陳梓晔的朋友圈裏在安利這款飲料,今天買啤酒碰巧看到,便決定買來試試看。
看來陳梓晔所言非虛,元氣森林的飲料好喝,關鍵還是零能量。
此刻的電視屏幕播放起法制節目,搭配上妝容精致的女主持人的柔美音色進行播報。
“昨晚,我市警方将最後一夥犯罪嫌疑人抓獲,标志着一樁特大規模假抄案件的偵破工作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