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不要再打了啦!
“今天采訪順利嗎?”兩人默默吃了一會兒菜後,莫南江突然溫聲開口。
蜀晨星點點頭,“可順利了,雖然聽不太懂馬師傅的話,但她很和藹,思想也很前衛,跟她交流反而不覺得辛苦,而且她真的好厲害啊,兒子女兒都是靠她繡隴繡養大的,女兒還是大學生,太厲害了,她明明過得那麽苦,但說起以前的那些經歷,都是輕描淡寫的,她還特意囑咐我,讓我少寫她的事,多寫隴繡,過去的事,反反複複地提,沒意思。”
“她是個很傳奇的人,雖然大字不識一個,但思想是很多年輕人都比不了的,格局很大,我小時候在村上,很喜歡去找她玩,喜歡看她刺繡,聽她唱歌,小時候覺得她是村裏最快樂的人,現在想想,挺讓人佩服的,她明明過得那麽苦。而且她算是我的隴繡啓蒙人。”莫南江說。
蜀晨星來了興致,“所以更早之前她就是你師父啦?”
“不是,”莫南江搖搖頭,“我小學跟她學過兩天,學着玩,但身邊的人都嘲笑我,說哪有男孩繡花的,家裏為此還打過我,師父不想給我太大的壓力,有好幾年都不願意見我,不教我隴繡,我是回國之後,才正式在她身邊學的,雖然我爸媽還是不同意。”
蜀晨星想到了那天去馬銀花家時,在路上聽到的閑話。
“可你繡得比大多數人繡得都好,女孩子就天生繡花繡得好嗎?這就像說,男生理科天生就好一樣荒謬,很多關于性別的偏見,都是大多數人的刻板印象,女性應該跳出這種刻板印象,男性也應該跳出來,”蜀晨星說,“我聽馬師傅說了,要不是你,她也成為不了隴繡代表性傳承人,你為宣傳隴繡,做了很多推廣,只是現在,還差一口氣。”
“你不用安慰我,有渠道願意宣傳隴繡,我已經很知足了。”莫南江看着蜀晨星,眼中閃過一瞬間的贊同,卻還是有些沒自信,無奈地笑了一聲。
就連他這樣的天之驕子,面對喜歡的事,還是會不夠自信。
蜀晨星想說,她沒有安慰莫南江。
她喜歡在莫南江臉上,看到那種執着着熱愛的表情,就像隴繡一樣,傳達着生機勃勃的活力。
她組織好了語言,正要再次開口的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了粗暴的砸門聲。
“莫南江!莫南江你他媽給老子滾出來!”
“莫南江!”
“姓莫的,滾出來!”
叫罵一聲高過一聲,吓得蜀晨星從凳子上跳了起來。
莫南江漂亮的雙眉緊鎖在了一起,幾乎是下意識的,把吓壞了的蜀晨星一把拉到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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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蜀晨星躲在莫南江身後,用氣聲問道。
莫南江疲憊地嘆了口氣,似乎說了句“又來了”,回過頭溫柔地對蜀晨星說,“你躲在房間裏,不要出來,我去看一下。”
蜀晨星拽住莫南江的胳膊,緊張地搖搖頭,“你不要出去啊,我們報警吧,好吓人。”
“我心裏有數,你就在房間裏,嗯?乖乖的。”他的手在蜀晨星的肩膀上輕輕搭了一下,算是寬慰。
那個溫柔上翹的“嗯?”和“乖乖的”擊中了蜀晨星的心髒,盡管知道這或許只是莫南江下意識安慰女孩子的習慣,卻仍舊讓蜀晨星止不住心跳加速。
他剛剛,想都沒想就把自己護在身後了呢。
雖然心跳被蠱得加了速,蜀晨星的腦子還是很清醒的。
她透過玻璃窗往外看,手機裏已經按下了“110”,打算随時撥出去。
莫南江打開門,五六個壯漢就魚貫而入,将莫南江圍了起來。
莫南江很高,也不是弱不禁風的羸弱身材,卻還是被這群壯漢襯得單薄極了,蜀晨星不免緊張起來。
“你們要幹嘛?”莫南江一點兒都不慌亂,似乎還有些煩躁,他沒好氣地看着領頭的人,冷笑了一聲,“安勝才,沒完了是嗎?”
“到底誰沒完,沒完沒了的,是你莫南江吧?”安勝才點了根煙,擡頭看着莫南江,“我警告過你很多次了,你非不聽!我跟你爸,怎麽說都是從小精鈎子玩到大的,你是我看着長大的,可是你非得在我頭上拉屎、非得在我頭上拉屎,親叔伯都忍不了了吧!”
不等莫南江說話,安勝才打了個手勢,壯漢們就朝屋子這邊沖了過來。
“給我把他屋裏的東西全撕了砸了!”
門被這群人從外邊暴力撞開,蜀晨星擋在了他們面前,她腿都吓軟了,聲音卻不輸任何一個人,“誰敢!你們這是私闖民宅,是犯法的!”
她舉起手機,克制着冰涼顫抖的手指,吼道,“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來!”
這一聲把壯漢們都唬住了,大家面面相觑,不敢貿然往前。
莫南江這時跑上前,把蜀晨星護在身後,略帶責備道,“我不是讓你好好躲起來嗎?”
“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這些人真的闖進來吧?工作室裏有你這麽多作品,真弄壞了怎麽辦!”
莫南江的眼神微微閃了幾下。
安勝才笑着走上前,像聽到了什麽有趣的笑話似的,“你誰啊你?你還報警?丫頭子,我才是那個受害人!”
他上前一步,蜀晨星也不怵,梗着脖子,直視着安勝才的眼睛。
“我們的大藝術家、大畫家,我這位好侄子,莫南江,阻止村上的老鄉們賺錢,不讓他們去工廠上班工作,導致我的工廠停工了一個多月,姑娘,你說說,到底誰才是受害者?我那些員工,哪個不是看着他莫南江長大的,他做這種虧先人的事情,我不該教育他嗎?”安勝才步步緊逼。
“我的流水少了三十多天,幾十萬,砸他幾幅破畫,他不虧吧?”安勝才說完,指揮着壯漢繼續往房間裏沖,“給我砸,到時候警察來了也是我占理,有本事你就趕緊報警,讓警察來評評理!”
“你們不能進去!你們這是私闖民宅!”眼看莫南江要被這群人推倒,蜀晨星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從莫南江身後蹿了出來,抄起放在牆角的一把掃帚,就朝着來人的頭上揮了下去。
她尖叫着,無差別地揮了好幾下,掃帚頭戳進了兩個人的眼睛裏,痛的這些人捂着眼睛,吱哇亂叫。
“還是不是男人,這麽多人弄不住一個丫頭子?!”安勝才在後邊叫了一聲。
一個壯漢朝蜀晨星撲了過來,反手搶走了她手裏的掃帚,伸出巴掌,用力對着她狠狠扇了過來。
“小心!”莫南江眼疾手快地把蜀晨星拉進了懷裏,那個看起來就非常用力的巴掌,直直落了下來,落在了莫南江的臉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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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響亮的巴掌聲,讓蜀晨星打了一個激靈,莫南江的臉頰,肉眼可見地腫了起來。
“你敢打我男神?!”蜀晨星一把推開了莫南江,從對方手裏重新搶回掃帚,轉着圈地掄了上去,狠狠敲了幾下對方的頭。
“我男神的臉,是你能打的嗎!什麽東西啊你,王八蛋!”蜀晨星的勇氣被這一巴掌全部激發了出來,邊打邊罵,還有空重新掏出手機,撥下了110。
電話很快接通了,她尖叫着說,“警察叔叔,我要報警!!!!”
派出所裏,灰頭土臉的安勝才和灰頭土臉的蜀晨星互相恨恨地瞪着彼此。
“打架鬥毆……”
警察話還沒說完,蜀晨星急忙打斷,“不是打架鬥毆,我們沒有打架,是單方面被毆!”
安勝才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震驚地看着蜀晨星。
蜀晨星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把把莫南江薅了過來,推到了警察面前,“叔叔你看,看他被打成什麽樣了,我們倆,這小身板兒,我倆能打得動誰啊?”
說着,蜀晨星眼眶泛紅,還很合時宜地吸了兩下鼻子。
安勝才一衆人看呆了,久久無法反駁。
“可我們出警過去,看到你也有反擊。”
“您也說了是反擊啊,”蜀晨星順着話頭說,“我們都被打成這樣了,還不許我們反擊嗎?就站着讓他們打嗎?我們都是靠腦子吃飯的,他們一上手,就打我們的頭,打傻了,誰負責?他們養我們一輩子嗎?而且我的力氣,和壯漢的力氣,能相提并論嗎?”
蜀晨星越說越激動,還哭了起來,聲淚俱下的小模樣,讓人非常心疼。
莫南江看着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蜀晨星捂着臉,擡頭白了他一眼,用眼神吩咐他,“笑什麽啊!別露餡了,一起哭!”
莫南江:“我實在哭不出來。”
蜀晨星:“哭不出來也要哭,你可是受害人,有傷為證。”
莫南江:“……抱歉,更想笑了。”
花了十多分鐘,警察終于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了解了清楚。
他是認識莫南江和安勝才的,對他們的糾紛也很清楚,嚴肅地批評道,“這回也是為了那件事,對吧?你們吵吵鬧鬧的都多少次了,都上升到打架鬥毆了,雖然小莫有錯在先,但你們上門動手,肯定是不對……”
“我沒有錯,”莫南江冷着臉,打斷了警察的話,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前方,聲音也是冷的,“我從來都沒有錯,我是為了隴繡的未來。”
“窮得飯都吃不上了,哪來的未來!掙錢才是關鍵,你是不是瓜慫啊?”安勝才被莫南江的話激怒了,沖上去狠狠打了他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