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好喝嗎?”
雲茶推開他,“你故意的!”她也顧不上裝柔弱了。
“對,我故意的。”穆珏忽而靠近,扇形的長睫毛羽毛一樣微翹。他擡手,輕拭去她唇上的酒珠。
轉而放在自己嘴邊,吮舐進去,回味般輕眯起眼。
“故意的又如何?”
雲茶被他的動作驚到,瞪大眼睛。
穆珏見狀眸中帶笑,“怎麽,”他那張臉距雲茶很近,雲茶只看得到他眼神中毫不掩飾的熱烈情愫,聽到他說:
“吓到了?這樣若就吓傻了,以後又該如何是好?”
“師師師,師父……”雲茶頭一次嘴皮子不利落,“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穆珏挑眉道:“你理解的意思。”
她理解的意思?
她特喵的理解就是這老東西想搞死她!
雲茶此時肚子裏翻江倒海,咕嚕嚕的聲音不絕于耳,她隐隐有坐不住的感覺。
她親眼看着穆珏向那碗摻了巴豆粉的酒裏施了法,然而其實她這下藥的小動作就是圖個自己心爽啊,凡人的尋常藥物怎能傷到穆珏一根汗毛,便是連她也影響不大的。
可這回不一樣了,穆珏上仙之力可憾山川大河,盡管只是個不起眼的小法術,也能讓她吃不消。
雲茶越想越憋屈,眼淚都快出來了她淚眼朦胧地看向穆珏,委屈道:“師父,你不愛阿茶了嗎?”
忐忑半天等來這麽句答複的穆珏:“……”
“你在說什麽?”穆珏覺得跟不上自家徒弟清新的腦回路。
雲茶正要開口求求情,肚子裏“咕咚”一聲,她忍無可忍,尖叫着跑開。
直奔茅房。
留下一臉茫然的穆珏望着自己的指甲,不禁回想,他貌似,只用了一點點仙術,只是能讓更好地其排污去濁。
所以這只貓是有多不認真修煉……
雲茶連跑了幾次茅廁,俨然成了一只廢貓,一直折騰到将近子時才因累極昏昏睡去。
天剛蒙蒙亮時,她睜開眼渾身酸軟,四肢無力,爬起來都費勁。
但好歹是法術效力已過,她不用再一刻鐘跑一次茅房了。
她哼哼着起床,一番洗漱後又慢吞吞的背起自己的小籮筐。
“去哪?”
她甫一推開房門,穆珏詢問的聲音就傳來。
雲茶嚴重懷疑他是不是就看了她一晚上笑話。
她賭氣不語。
“怎麽不說話?”穆珏倚在石墊子上,時不時呷一口酒。
他這悠閑姿态雲茶看得牙癢,“去采藥草!”她沒好氣地說。
穆珏望了望天,悠然道:“今日不要去了,種蘿蔔也先放一放,今日太熱,你頂不住。”
穆珏勸她,心道不然還要為她凝雲遮日,上一次他一時不忍破了例,這次可不能了,山下的百姓種的莊稼可不能總離了太陽曬。
雲茶卻是聽也不聽,徑直向外走:“不成,我還要用藥草換錢買肉呢。”
“買肉?”
“胡蘿蔔炖五花肉,師父您平時吃的不是挺香的嗎?還不都是我辛辛苦苦采藥養的你,不然依師父那麽窮,我可這輩子都吃不上肉了。”雲茶嘀嘀咕咕說了一大串。
她含含糊糊的,聲音很小,奈何穆珏聽力極好,一字不落全落入耳中。
他倏而坐起,一招手,雲茶就感覺有股力托着自己,一直來到穆珏正前面,她跪在他的大腿上,不得已伸出手臂把住他肩膀維持平衡。
穆珏:“你嫌為師窮?”
雲茶噘嘴:“你本來就窮。”
穆珏擡手敲她腦袋:“為師是怎麽窮的?你這些年又偷又要又搶的覓走為師多少仙丹妙藥?小沒良心的現在倒是來嫌我窮喽。”
雲茶心虛地眼神躲閃:“仙丹、仙丹也不值幾個錢吧。”
穆珏失笑,簡直不知說何是好,也就她這麽個被他寵壞了的小貓妖能說出仙丹不值錢這話來了。要知道在三界任一處,不說雲茶平日裏吃的高階仙丹,便是一枚下品仙丹都可能引發大型流血事件。
而如今,這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家夥與他說,他煉出來的高階仙丹不值幾個錢。
穆珏笑笑,并不打算告訴她真相,畢竟他的徒弟,還是要富養,這才能以防日後被人用幾顆甜棗就騙了去。
不過,穆珏思緒反轉,話說她吃了這麽多好東西修為居然也能爛成如此地步……這樣下去可不行。
雲茶就見穆珏原本出神的眼神忽然一凜,專注地望着她。
“那為師這就帶你掙錢去,可好?”
穆珏笑得高深莫測,雲茶低下頭翻白眼:你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能做什麽掙錢?要麽賣身要麽坑蒙拐騙吧!
幾個時辰後,雲茶穿着穆珏非要強迫她穿上的白色道士袍,站在離無方山最近的一座較繁榮的城池——大寧城的城門前。
而穆珏自己則換了身粗布衣服,站在她身邊。
不得不說,她這便宜師父底子是真好,硬是把尋常衣物穿出華服錦裳的感覺。
一陣風吹來,穆珏的衣袍拂動,逆着光看向她。
雲茶有片刻的恍神,但很快恢複。她現在精神還算充足,只是身體還有些虛,提不起勁兒,略有氣無力道:“師父你帶我來這裏幹嘛?”
穆珏“嘩”一下打開手中折扇,騷包地扇了兩下,道:“找冤大頭。”
……她猜的果然沒錯。
“這年頭凡人比妖精還精啦,師父你別偷雞不成蝕把米……”
雲茶還沒說完,便見穆珏忽然看見什麽似的,大步向前走去。
他腿長,步伐又不小,走得迅如風。而雲茶個頭才堪堪到穆珏胸前,腿與他相比更是短了一截,需得小跑才能追上。
等到雲茶終于到的時候,看到穆珏正停在路邊一算卦攤前看熱鬧,他即使在人堆裏也很顯眼,教人一眼就能捕捉到。
雲茶的目光移向卦攤,那裏此時正發生着一場争執。
算卦的老頭坐在橫桌後,桌上擺着龜甲,銅錢等物,他一臉茫然。
有個一身橫肉,下巴堆出三層,衣着不俗的人腳踩着橫桌,把玩着老頭的簽筒。
“老頭,聽說你算卦挺準的?”那人一說話,臉上的肥油恨不得滴下來,十分令人難受。
算卦的老頭點頭,擡手擦汗:“略懂,略懂皮毛罷了……”
胖子把簽筒随手一扔,簽子嘩啦啦全倒了出來,居高臨下地問:“成,就你了,帶走。”
話剛說完,胖子後面幾個家丁模樣的人上前,捉犯人似的擒住了老頭。
老頭大驚:“這、老爺,這可使不得啊!老頭子偷得天命養家糊口不容易,有哪裏得罪于老爺,還請海涵,海涵吶!”
許是嫌他叫得太凄慘,很吵,胖子很不耐煩的皺眉:“瞎叫什麽?爺這是看你還中用,請你回家捉個鬼而已,又不是要你命,死老頭子再叫真打死你!”
“老爺,老爺……我不會捉鬼啊……”
“你他娘的少糊弄我!會算命不就是會捉鬼?裝什麽!”
老頭畢竟一把年紀了,被人強按這麽半天,大概有些吃不消,冷汗如雨下,嘴裏還在不斷大喊“饒命”。
胖子二話不說一腳踹過去,老頭身子一歪,劇烈咳嗽起來。
周圍人議論紛紛,卻沒有人敢上前。
“這張弄川是知府的小舅子,平日裏就嚣張跋扈無法無天,壞事都做盡了!”
“哼!我聽說他家最近鬧鬼,正不消停呢,都是報應,活該!”
“可憐了這老頭了,平時算卦沒掙到幾個子兒,現在還攤上這麽個事。”
“罷了罷了,這也不是咱們能管的,走吧走吧,別一會兒也倒黴被拖去,這些天張胖子沒少找人捉鬼,據說捉不到的沒一個出來的,全被他假借知府名義扔到大牢裏去了,诶!——”
從幾人的竊竊私語中,雲茶得以知道事情的大概過程。
她擡頭,看到老頭還在挨打,剛要出聲喝止,就看到穆珏回頭對她一笑,而後對她說了幾個字。
雲茶聽不太清,讀着唇語加上對他表情的觀察,覺得他說的應該是:“冤大頭來了。”
“閣下且慢。”一道清越朗潤的男子之聲穿透人群,聲音并不大,卻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張胖子不知為何,就感覺應該是在喊他,他一回頭,看到一個一身粗衣但氣質出塵的男子自人群中踏出。
所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和這位肩寬腰窄的男子一比,張胖子那肉墩般的身材簡直像個笑話。
他頓生惱意:“怎麽,活得不耐煩了?”
穆珏風輕雲淡道:“那老頭不會捉鬼,不願和你去你非要強迫人家,這裏有個精通此行的你卻不請,蠢也不蠢?”
看熱鬧的人竊笑,張胖子卻都聽不見似的,滿心滿腦都在想穆珏那句“精通此行”。
他露出大喜的表情,但眼神裏卻還有懷疑,試探道:“當真?你真能打死那東西?”
穆珏一開折扇,輕輕扇起來,一身仙氣展露無遺。
張胖子激動道:“那請閣下随我去府上……”
“我自是不會的。”穆珏突然打斷他。
張胖子笑成菊花的臉霎時崩裂,牙咬切齒道:“你說什麽,竟敢耍我……”
“但她會,我是她的手下。”穆珏再次張開打斷張胖子的話,一派從容不迫。
他伸出一根手指,而指着的方向正是人群中雲茶所在之處。
所有人目光瞬間彙聚到自己身上,雲茶:“……”
她就知道事情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