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洲。
這是一處荒漠之洲。白沙與狂風是這裏永恒的主題。
朔洲曾經也是一個生機盎然的大洲,但是在三千年前那場劫難中,朔洲被斬斷了生機,從此以後,草木不生、鳥獸不長。
随着乾坤的愈合,現在的朔洲已經重新有了生機。從死寂中重新掙紮出來的生機,在這個大洲上誕生了獨特的生命。
幹枯的、尖銳的、披滿甲殼或鱗片、用尖刺和革質皮保存水分。
楚狂人躺在細膩的白沙上,風吹過一次,就給他蓋上一層白沙。他身上的血腥氣吸引來了許多動物與昆蟲,但這些昆蟲在楚狂人身旁三寸外就停住了。它們天生的敏銳覺察到了危險。
楚狂人還活着。他被夏遺一劍刺破心髒,但這對于他來說其實不算致命傷,夏遺的殺念入體,也不至于立刻就要了他的命。
他躺在沙地裏,好像已經徹底昏了過去,任由風沙打磨着他的身軀,也沒動彈一下。在風帶來的白沙徹底将他掩埋前,風裏傳來了銅鈴聲。
一支駝隊從沙地上走過。
這是一個生活在沙海中的聚落,駝隊中有一只高大健壯的白駱駝,白駱駝背上坐着一個披着寬大白袍,用兜帽與紗巾擋住了臉的人。
她的眼光很利。隔着風沙看到了還沒有被完全掩埋的楚狂人,也看到了他周圍蟲蛇圍繞卻又不敢靠近的異象。
她的目光閃了閃,叫停駝隊,伸手一指:“那裏有個人,把他帶回去。”
她從白袍下伸出的手幾乎與那袍子一樣潔白。
……
楚狂人睜開眼。
他躺在一張潔白的帳子裏,身下墊着獸皮,身上的傷也被裹好了。
他并沒有昏過去,只是想看看這些人要幹什麽。
朔洲大漠中常有快要死的人,但救人的卻很少,救偏離道路的人,就更少了,因為誰也不知道沒有探明安全路線的地下是否有流沙坑。
楚狂人當時躺着的地方,就是一處偏離道路的地方。
但那個騎着白駝的女人一聲令下,把他擡回來的那些普通人就立刻走進了危險的陌生沙丘。
他從那個女人身上覺察到了修為。她必然也能看出自己是一個修士。
她把一個重傷的陌生修士撿回來,是想要幹什麽?
這些人把他帶回來,給他處理傷口的時候看見了他帶着的芥子袋,但沒有拿走,仍放在枕邊。他的身上也沒有被布下禁制枷鎖。
不圖財,那圖的必然更大。
但楚狂人沒心思去猜。
他活不了多久了。
夏遺那一劍殺得不是他的命,而是他的狂心。他的狂心去了,牽他作傀儡的絲線也就斷了。
但線斷了,他的命也就斷了。
楚狂人不恨夏遺,但也不謝他。
夏遺至少讓他明白了自己這荒唐的一生,在快死的時候終于擺脫了控制。
只可惜,他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在暗地裏把他當做傀儡控制了一生的人是誰。
楚狂人回想自己的一生,竟不能得知自己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成了別人手中的傀儡。
也許從他一朝悟道入魔開始,也許從他以人為糧開始,也許從他屠城開始……當他心中生出魔念的時候,他就成了魔的傀儡。
可為什麽?
若天不許殺,為什麽要讓他生而愛殺?為什麽要讓他生逢亂世?
既然生了他,為什麽又要予他這樣的命運?若他的苦楚皆咎由自取,是前塵所種之因,那大楚朝廷中那些手不染血靠陰謀詭計殺人的皇帝與官員,得享富貴權勢,他們的前塵竟是大善之人嗎?
可如果他們前塵身具大善,怎麽今生又成了惡人?
怎麽又讓他這樣的人,一朝頓悟修成了這樣的魔道?!
帳簾被掀動,走進來一個身穿白袍的人。
戴着面紗與精致的金飾,只露出一雙眼,眼睛周圍的皮膚極白,襯得那雙眼格外的黑,可是黑色之中,又好像藏着一點粉意,莫名地蠱惑人心。
白芽走進帳子,看見楚狂人清醒的眼睛,心中不由一突。
她救這個人,自然有所圖。她看出這人是個修士,而且是個很厲害的魔修。但是沒關系,她現在也是魔修。而且,這個人受傷如此之重,他只能靠自己。
想要獲得更多,就需要賭一賭。她覺得這一把勝率很高,可是,在看到這個人清明的眼後,白芽忽然開始擔心。
“你感覺怎麽樣?”她慢慢走進,在距離楚狂人兩步遠的軟墊上坐下,聲音溫柔。
“你受了好重的傷,我一直擔心你撐不過來。還好你醒了。”那雙帶着粉意的眼睛流露出恰到好處的擔憂與歡喜。
“你救我,想要什麽?”楚狂人問道。
白芽似沒料到他這般直白冷硬,愣了愣,仍舊溫柔道:“你先休養吧,養好傷再說。”
“養好傷……”楚狂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忽然喝道,“過來!”
白芽忽然不由自主地靠了過去。她驚怖地睜大眼。
這魔修究竟是什麽人?他受了那樣重的傷,為什麽還能使出這樣的力量?
“為什麽救我?”楚狂人鉗住她的下巴,目光像刀一樣從這雙帶着粉意的眼睛挖向神識深處。
白芽意識到她不能說謊。說謊會被這個魔修覺察。
“我想要你的功法。”白芽的面紗已被扯落,兜帽掉了下來,露出雪白的臉和綢緞一樣的白發,被鉗住的皮膚周圍已經開始發紅,帶着粉意的眼睛裏盈滿了水意,顯得楚楚可憐毫無威脅。
但楚狂人從這雙眼睛的深處看到了冷靜,她還在思考該如何從眼前的情況中掙脫。
“你是什麽來歷?現在修得什麽功法?”楚狂人問道。
“我……我的來歷……”白芽潔白的眼睫輕顫,像蝴蝶無力的翅膀,好像這個問題讓她很哀傷,“我本是五靈宗的弟子,意外被魔修所捉,來到了這裏。我想回宗門,但我一時找不到回去的方法,只能先在這裏待下去。沙漠裏太危險了,但我修為太低,在五靈宗也只學到了最基礎的功法。我想活下去,就……就轉學了得來的魔修功法。
“我成了魔修後,才找到返回中洲的傳送陣。可是、可是我已經是魔修了,我回不去了……”
她穩了穩呼吸,好像這樣才能繼續說下去:“那功法名叫《桃花經》,有些迷人神智的法術,但我沒有對你用過。我靠它掌控了一個小部族,他們很了解沙海。你受了很重的傷,我有些獨門法子,我能救你。只要你教我修行。”
“說說‘意外’。”楚狂人不為所動。
白芽臉色開始發暗。她沒想到這個魔修這麽難纏。可是問到這一步,她就沒辦法再用言語遮掩了。
她的确是意外被魔修所捉,但不是被那魔修帶到朔洲的。
當初魔修們準備利用天外規則碎片将五靈宗整個兒替換,白芽也被捉了去,關在一個洞裏。因為她修為低,看守她的魔修并不太警惕,見她生得相貌美麗異樣,就起了色心。
那魔修也有個金手指,喚做信仰系統,可以強行将人契約為自己的信徒,契約者可以從信徒身上獲得加成、利用收集的信仰獲得好處,也能用信仰給信徒提升能力、治愈傷勢。
強行契約的代價太大,那魔修想哄她自願簽訂契約,再不濟也反抗低些。
白芽拖着時間,從他口中騙出了金手指的消息,之後利用魔修強行契約自己過程中的僵直,用藏在口中的暗器傷了他,又說服了信仰系統,讓它放棄那魔修選擇自己。
那魔修口才不行,又眼高手低,得到信仰系統後,還沒成功契約過一個人。
白芽殺了那魔修後,就從他的儲物袋中翻出了大挪移符。這本是那魔修用來保命的東西。白芽直接用它離開了五靈宗。
她不能再在五靈宗待下去了。當初那個給了她兩塊碎銀的修士沒有死,還拜入了劍閣。萬一他知道自己在五靈宗,知道是自己将他的消息出賣,她就危險了。
大挪移符把她帶到了朔洲。
白芽在朔洲找到了一個小聚落,利用自己在五靈宗學到的五行術法,在荒漠中憑空聚出水來,又用藥救了一個被沙狼咬傷的瀕死之人,成了這些人供奉的“神女”。
那個被救活的瀕死之人對她最為敬仰,白芽就挑了他先契約,而後又利用信仰系統賜給他一些“小神術”。見到這個人擁有了神異的力量後,再想契約部落中的其他人,就容易多了。
這段時間裏,白芽已經收服了七個小部落。她找到了一處小綠洲,準備将這些小部落們整合成一個小國,逐步在朔洲發展起來。
白芽的力量雖然增長得很快,卻都是靠信仰系統得來的。這并不能使她安心,她一直在尋找更高深的功法,但這裏實在太荒僻了。
楚狂人聽到五靈宗,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那時候乾坤開昊祇神道,有一批魔修也想沾這個好處,就想了個替換身份的法子。
白芽的臉已經徹底白了下去。她的臉之前還透着美麗的粉色,此時卻一點血色都瞧不見了,像紙一樣慘白。
“前輩,我之前說能救您,不是虛話。信仰系統很神奇,我還沒見過它做不到的事。就算治不好您的傷,至少也能拖延下去。”白芽哀求地看着他,“我願把它交給您。您可以契約我,只要讓我活下去。方圓萬裏之內,再沒有別的修士了。我可以幫您。”
她伸手試探着輕輕觸上楚狂人的膝蓋,見他沒有動作,就慢慢向上移:“《桃花經》中也有一些療傷的法子。我願服侍前輩。”
她的手沿着楚狂人的大腿,輕柔地向上移動,像蝴蝶的振翅那樣,讓人心頭發癢,從腰腹緩緩挪到胸口。
楚狂人忽然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向外一掰。
白芽痛呼出聲。她的手上,不知何時已出現了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
楚狂人看着身上同時出現的術法枷鎖,笑了一聲。
他醒來時沒有在自己身上發現術法枷鎖。不是白芽沒有布置,而是她把陣法藏在了獸皮下與帳篷夾層中。
她在含着眼淚沖自己祈憐的時候,正想着該怎麽把匕首捅進他心口上的劍傷裏呢。
夠狠辣。
楚狂人動了動手臂,纏在他身上的術法枷鎖就碎掉了。
白芽眼中終于露出絕望。
她不可能把信仰系統交給別人,不可能讓別人掌控自己的性命。
在楚狂人問她功法的時候,她就知道楚狂人雖然看上去兇惡,但已經傷重到無力探查她體內情況了。
所以她準備再賭一把。
可惜她賭輸了。
楚狂人卻并沒有立即殺她。
“你還有什麽秘密?”可怕的魔氣壓向白芽的心神。
信仰之力的防護像紙一樣碎掉了,白芽無法自控地想到她最擔心的人和事。
她想到了朗擎雲。
他帶着血鏽刀那麽久,竟然沒有死在別人手裏,而且拜入了劍閣。
但她不後悔。
她那時若是不賣了朗擎雲,也活不到現在。
她強烈的神識波動被楚狂人捕捉到了。楚狂人逼着她将所有細節一字一句的都講清楚。
白芽冷着臉,她已不再做出之前種種僞裝出來的或溫柔或祈憐的模樣。
楚狂人聽完後,卻笑道:“你現在這副模樣,可比之前要好看多了。
“我問你:五靈宗的日子是你之前夢寐以求的,你為什麽還不滿足?”
白芽聽見這個問題,美麗的眼中流露出恨意:“我為什麽要滿足?”
她要殺楚狂人,楚狂人必不會再留她性命。她索性放開了發洩:
“這些我曾經夢寐以求的,那些人生來就能得到!甚至得到的更多!更好!他們為什麽還不滿足?!
“我為什麽要滿足?!
“我過過最悲慘的日子,我和野鼠搶食,陪任何一個看得上我的男人睡|覺,就為了換一口吃的。他們騙我、打我、欺我、唾罵我,我都忍了。因為我要活下去。
“假如我滿足了,假如我屈服于他們恩賞給我的這點爛骨頭!就好像我承認了我生來便如此低賤!滿足于那些別人生來就能得到的東西,仿佛我生來就該過之前那樣的生活!”
楚狂人聽了之後,卻哈哈大笑起來。
他松開鉗制着白芽的手:“我不殺你。”
白芽愣了。
她想要殺楚狂人。現在也想。只要有機會,她就一定會殺他。因為他已經知道了她的秘密。
楚狂人不可能看不出來,但他為什麽要放她?
難不成這個魔修竟是個迂闊的好人不成?
“我是惡人。”楚狂人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道,“我但凡還有一絲活命的可能,就殺了你和你的部族,奪了你的金手指,用你們的氣血療傷。”
“我屠城、食人,我殺過的人,他們的血積在一起,能填滿十座湖!
“我守家國、護百姓,我救過的人,他們肩并着肩站在一起,也能擠滿十座城!”
“誰來斷我的功過對錯?!誰來判我的命運苦樂?!”
楚狂人哈哈狂笑起來:
“誰定的仙道?誰定的魔道?誰讓我生?誰讓我活?誰讓我走上這樣的道?”
他已然又發了狂,這一次沒有誰再操控他。
他伸手罩住白芽的頭頂:“好啊!好啊!我将死之時還能遇到了你這麽個人!”
強悍的法力從白芽的百會穴湧入,沖開她的每一寸經脈,沖刷她的身軀,将她的修為強行拔高。
“去吧,拿着我的修為!”楚狂人将所有法力灌入白芽體內,“讓我看看你這極自私自利只為自己而活的人,能走到哪一步!看看乾坤留給你這樣的人,是一條什麽樣的道!”
等白芽适應了這股修為,再重新睜開眼時,眼前的楚狂人已變成了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他的氣息時斷時續,随時都可能死去。
白芽張了張嘴。她想問他是誰,想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她把所有的疑問吞下,只問了一個問題:“你有什麽願望?”
楚狂人聽見她的話,笑了一下。
他被這個問題勾起了回憶。他想起了他手下的那群兵。
他們在他落魄的時候跟着他,在他鼎盛的時候跟着他,幹過守家衛國的英雄事,也幹過喪盡天良的兇惡事。
他已經好幾百年沒想起過他們了。
楚狂人動了動嘴唇。
祭祀沒有意義。
“好好活下去吧。”
他的頭垂了下去。
白芽默默地看了他片刻,對他叩了一個頭,用火将屍骸燒盡。
……
北涼洲。
“一個月……”方拂歌輕喃。
時間不多了啊。
“你在說什麽?”夏遺問道。
“我在想,也許我該告訴你一些事。”方拂歌道。
“什麽?”夏遺心中忽然生出莫大的不安。他下意識拔劍揮劍。
可怕的殺意彌散了周圍,方拂歌的身影被殺意沖撞破碎,可轉眼又化作一只只飛舞的蝶。飛舞的蝶又被殺意破碎成點點星屑,夢一般美麗附到夏遺身邊,在他面前彙聚成一個身影,他好像有着方拂歌的臉,又好像有着夏遺的臉。
星屑彙聚成的手臂捧住夏遺緊繃的臉,方拂歌如夢似幻的眼看着他,那雙眼幾乎是哀憫的:
“雖然你一直在防備我,可惜……當你成為魔修後,就注定了你一切的努力在我面前,都是無用的。”
夏遺陡然什麽都看不見了。
他已沉入那雙如夢似幻的眼睛裏,手中的劍掉在地上,所有殺意都散了。
他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感不到。他好像在下墜,最後只聽得有誰的話在他耳邊消散:“別怕。”
“我只是要帶你去看看,告訴你你的苦難從何而起……”
……
九百年前,夏遺堕為魔修,他一路闖到北涼洲,踉踉跄跄跌倒在不歸阜,像一頭孤獨舐傷的野獸。
體內的仙靈之氣在轉化成魔氣,那滋味像沸油在血管裏流淌。
他的法力,是最尖銳執着的劍氣,哪怕面對同樣是自體而生的魔氣也抗争不休。兩種法力在他體內如兵戈交擊,撕得每一寸經脈斷裂又愈合。
已經有魔修發現這個墜落下來的堕魔修士,他們未必認得出這就是劍閣閣主夏遺,卻認得出這是個狀态很不好的肥羊。
他們圍過來,像鬣狗圍住一頭受傷的狼,準備撕咬下他的血肉。
夏遺狼狽地半跪在地上,衣衫半破,被他滲出的血染得看不出原色。群魔圍獵着他,可他手中連一柄劍都沒有了。
他只用一柄劍,這柄劍已經折了。
終于,第一頭鬣狗忍受不住血腥氣的誘惑,試探着向他撲過來。
夏遺伸手攥住一根野草,扁平的、窄長如劍的野草。他生生将之從地裏扯下來,攥着它像攥着一柄劍,攜着血與兇煞穿透了第一個魔修的喉嚨。
可是第二個、第三個……魔修緊接而上,他們從這兇戾且不留退路的一劍當中窺見了他的虛弱。
魔修都是狡詐的。不留退路的兇狠,只會叫他們窺破搖搖欲墜的情況。
他用野草當兵器,是不是身上連一件能用的攻擊法器都沒有了?
但夏遺轉眼就殺了第二個、第三個魔修,越到後來,他的劍反倒越來越兇。
魔心在他體內蓬勃地跳動着,像掙脫樊籠的飛鳥,雀躍地引導着魔氣侵占這具軀體的每一寸領地。
鋒銳的仙靈之氣還在頑強地對抗着魔氣,就像他曾經那麽努力地去對抗魔心對他的影響。
他練就了這世上最厭惡魔氣的法力,寧可與魔氣同歸于盡。
耳邊處處都是金鐵交擊的兵戈之聲,分不清是野草與魔修發出的還是法力與魔氣的。
野草承受不住他的殺意,炸碎成無數纖維,他就再拔一株,再殺一人!
到處都是野草。
多得很吶!
聞風而來的魔修死了大半,終于有人認出這個狼狽的堕魔者是誰了。
“夏遺?!劍閣閣主?!”
他那染透了血的衣角上,豈不正是劍閣的紋飾?
“他怎麽會堕魔?!”
魔修的失聲更激起了夏遺的兇戾。他随手折斷一個魔修的法劍,仍用手中的野草殺人。
夏遺……他還清醒嗎?那雙眼浸透了兇戾,他是不是已經瘋了?
魔修們開始逃跑。他們是沖着利益而來的,并不想把命送在這裏。
夏遺殺盡了眼前的魔修,他并沒有去追逐其他魔修。
野草葉上濺滿了血,地上的血肉屍骸鋪了厚厚一層。
他站在野草與屍骸當中,身上滴答着血。
這是一座陌生的山丘。四處都是陌生的血腥氣。
夏遺低頭看了看手心中染血的半截草莖,像被折斷的半截劍。
他忽然伸手丢開這半截草莖,用力地扯去所有這劍一樣的野草。
他體內最後一縷仙靈之氣也被磨滅了。魔心歡悅地跳動着。
第二年,又是滿山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