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明将珞姻的纖腰一摟,直到她緊貼着自己,方才低聲答話道:“北漠的幽冥深淵打開了,無論有什麽理由,珞珞也別去那裏。”
“好的。”珞姻點點頭。
她随即将下巴搭在修明的肩上,嘆了一口氣道:“你明天是不是又要出去?”
“三日內定會回來,”修明伸手撫上了珞姻的背,指間滑過她濃密黑潤的及腰長發,“這段時間過了,帶珞珞出去玩可好?”
珞姻聞言,在修明的腿上坐直了身體,雙眼閃閃發光地看着他,無比歡快地問道:“真的嗎,那我想去哪裏都可以嗎?”
“想去哪裏?”
珞姻想了一會,躊躇着回答道:“想去凡界…..”
三十六重天的無上法典規定,天界的神仙們若想去人間,需有一個正當的理由,除此以外,還必須獲得天帝的準許,在南天門備案登記後才能下凡。
說起來,下凡當真是一件麻煩事。
許是覺得自己給修明找了麻煩,珞姻上仙有些不好意思,她仰起臉親了他一下,“可以去凡界嗎?”
珞姻這時看修明的目光,就好比家養的小狗在看主人,覺得主人什麽都能給她。
事實也的确如此,每當珞姻用這種眼神看修明的時候,他基本有求必應,甚至甘願将迢迢銀河的星星也摘下來送給她。
“完全可以。”修明果然應允,并且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珞珞開心便好。”
第二日天色微微亮的時候,珞姻忽然從夢中驚醒,她抱着被子發了一會呆,下意識地看向修明,卻發現床邊早已空了。
她伸手過去,軟羅床墊冰涼,并沒有絲毫餘溫。
他已經出門很久了。
紗幔起伏飄晃,掩映錦屏繡色華光,高敞明亮的宮殿內,卻顯得有些空蕩蕩。
珞姻披着衣服下床,想去看看小白和初蓮神女,在準備走下殿門臺階的那一瞬,她停駐腳步僵立在原地。
有一種在風中通信的秘法,叫做死魂傳音。
那些在身體裏養了死魂的神仙,若是透支仙力操控死魂,就可以讓所傳之音穿過結界和仙障,直抵收信人的耳朵。
而今,景瑤透支仙力操縱的死魂之音,将這樣的話帶到了珞姻耳邊,“若是讓修明神君知道,你和淩澤曾經在羌蕪樹林裏做過什麽…..”
珞姻面色不變,手心卻出了一層冷汗。
“呵呵….想不想親手殺了我…..只要你殺了我,我就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他…..”
珞姻的指甲抵在那玉欄杆的扶手上,沿着欄杆的龍紋刻痕向下劃了一道。
“來北漠吧….”
這死魂傳音的最後一句話結束以後,過往的流風中,只餘下清晨鳥鳴和晨露滴濺的聲音。
仙魔大戰結束之後,珞姻指使暗衛捉住了景瑤,并且把她送去了天刑宮。
珞姻上仙原本以為,天刑宮那樣的地方,該是能輕易制服景瑤,也能用蠱蟲亦或重刑逼問出景瑤做過的事。
景瑤所犯下的罪過,足夠她被打下十八層煉獄。
然而珞姻卻沒想到戒備森嚴的天刑宮竟然沒能關住景瑤,更沒想到景瑤會用這樣的方式,誘導她去三十六重天的北漠。
北漠千年一現的幽冥深淵已經打開,不用思考也明白,景瑤定是恨她恨進了骨子裏,做夢都想讓她掉入那深不見底的幽冥之淵。
珞姻可以不去,只要她待在華棠神域,一定會極其安全。
但她的心裏卻有一陣亂團般的煩躁思緒,攪的她手心發涼,站立不穩。
她想,如果修明真的知道了那件事怎麽辦。
三百年前,她和淩澤上神在羌蕪樹林裏的那一夜,根本不應該發生,可又确确實實地發生了。
修明雖然從來不說,可珞姻卻能清楚地感覺到,平日裏哪怕是小白親了她一下,都會讓修明橫生醋意。
親兒子尚且如此,何況是川壁雲洲的淩澤上神。
初陽色淡且熹微,晨風和暖而溫煦,綿白的雲團自珞姻腳下浮現,她騰着雲朵去了緊靠幽冥深淵的北漠。
珞姻想到暗衛會跟蹤她,因此先繞道去了一趟廣煙神殿,用修明教她的隐匿術法脫開身後,頭也不回地奔向了北漠。
三十六重天的北漠,幽幽涼風四起,身穿水綠長裙的景瑤站在枯藤老樹邊,将一面銅鏡挂在那幹癟的樹杈上,左手蘸着朱紅色的胭脂,細細塗抹在蒼白的唇上。
她取下銅鏡,擡起臉看向身後的淩澤上神,對着他溫婉一笑道:“你瞧我,是不是和從前一樣好看?”
淩澤上神側過眼,似是根本不想瞧她,“你回榮澤雲海,日子不會有多難過,何苦如此糾纏不清。”
“我和你是姻緣簿上定了名的夫妻,我們之間,又怎麽能用糾纏二字…..”景瑤清靈靈笑出聲,嬌嗔般答話道:“就算我做了讓你讨厭的事,你還是放不下我的,哪怕你不甘願,還是和我做了三百年夫妻….”
“我來這裏,是不想讓你一錯再錯。”淩澤上神打斷景瑤的話,目光清冷看着她空蕩的右臂袖管,“你已賠進去一只手臂,非要鬧得丢了性命才肯罷休?”
“呵呵,你又騙我…..”景瑤垂眸看地,左手挑過一縷長發,讓那柔順烏黑的發尾在手指上纏着圈,“你來這裏,根本就是為了川壁雲君的令符吧…..若不是我把那令符的剪影給你看,你又怎麽會跟着我呢?”
“你手上的川壁令符是假的。”淩澤上神答道。
他默了好一陣,終是繼續說:“真的那個,被我父親藏在絕密的地方,你不可能拿得到。”
景瑤向前走了一步,擡眸目不轉睛地看着淩澤,“那你會來這裏,就是為了看她吧?”
景瑤用指尖輕輕戳着他的前胸,杏眸仍是楚楚動人,唇角卻是勾起譏諷的笑意,“哎呀,你快看啊,她來了。”
淩澤轉身,果真看到了騰雲駕霧,緩緩落地的珞姻。
“了了。”他依舊這麽叫她。
“呵呵呵…..”景瑤擡起水綠青的長袖,掩着俏麗的小臉嗤嗤地笑:“你叫她的聲音,和三百年前比起來,真是沒有半分改變啊,也還是這麽….讓我讨厭呢。”
她還沒有笑完,就揮袖放出一大片的死魂,朝着珞姻急攻猛沖,帶起的鬼風割裂了滿地的蓬敗枯草。
淩澤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們兩個就已經打起來了。
珞姻極快地側身避過死魂,順手抽出鬼火團聚的赤血長鞭,啪地一聲抽打在地上,瞬間拉開一道熊熊高立的火障。
珞姻快如魅影般閃到景瑤身後,竟是伸手就要用鞭子去勒景瑤的脖子。
“呵….你第一次下手這麽狠….”景瑤輕聲笑道,随即彎腰伏地一滾,完全躲開了赤血鞭的攻勢,“你擔心被他知道?你害怕被他厭棄?呵呵呵呵…..”
珞姻握緊了長鞭的手柄,甩出去的勁頭更為猛烈,甚至還催動了召喚嗜血綠藤的法訣。
嗜血綠藤已經被珞姻養到了成年期,按理說,它剛剛成年,應該适應個一兩月才能召喚,可眼下的珞姻卻是管不了那麽多了。
霹靂一聲乍響之後,血紅色的粗碩藤蔓陡然鑽出了地面,帶着倒刺硬勾直奔着景瑤的命門沖撞,卻被淩澤掃過來的劍氣生生阻擋。
珞姻看也沒看淩澤一眼,幾個旋身繞到了景瑤身邊,她的身法極為精妙敏捷,竟是靈活到淩澤看不清的地步。
珞姻在華棠神域修習仙法的時候,老師就是修明神君本尊,修明教她的都是最好的招式,而珞姻自己又學得快,因此現在的景瑤即便有死魂相助,也并不是她的對手。
然而景瑤篤定的一點是,淩澤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珞姻親手殺了她,她已經斷了一只手臂,淩澤不會讓她再把命丢去。
果不其然,在景瑤顯出頹勢,身上又被赤血鞭抽出血痕以後,淩澤出手了。
銳利的劍光劃破火障,布出守護景瑤的透明結界,淩澤單手提劍對珞姻說道:“她已經少了一只手臂,也被你抽了幾下,了了,到此為止吧。”
珞姻一鞭子打在身側的死魂上,嗜血綠藤飛過來一只觸手,不待珞姻命令,就很聰明地緊緊固定着死魂的軀體。
珞姻回身轉到死魂之後,鬼火乍然擴升,她的聲音冷下幾分:“我收手,她可會停?我不殺她,她就會讓我死…..”
“我在這,你不會有事。”淩澤注意到她的雙眸變得赤紅,不由得心生幾度擔憂,只因紅目,向來都是魔道的标志。
淩澤擡手欲要扶她一把:“了了,你冷靜些。”
“我很冷靜。”珞姻執着長鞭看向景瑤,景瑤的手中正拟着一只色彩鮮豔的信鳥,“她當年親手将我推入十八層煉獄,如今我抽她幾鞭子也不過是利息。”
“十八層煉獄有多疼,你從來沒有體會過,你根本不會懂,日日燒骨淩遲,夜夜刀劍穿心的滋味,我嘗了有三百年……我現在又活過來了,她還是要害死我,我為什麽不能殺她……我不僅想殺她,我還想讓她下地獄……”珞姻的瞳色變得更為深重,像是夏日的西沉斜陽滴出來的深厚殘血。
暴漲的鬼火仿佛要燃盡天地,連淩澤也不放過,瞬息之間凝成一條巨大而猙獰的火蛇,吐着冒有青煙的可怕信子,直直紮向淩澤和他背後的景瑤。
風聲怒號若長歌當哭,漂浮的枯草卷過白霜,晨光淺淡,遠方幽冥深淵的開口處,緩緩溢出帶着濃重血腥味的白霧。
就是在這個時候,景瑤做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她透支仙力後,自爆了魂丹。
淩澤上神的父親,也就是三十六重天的川壁雲君,正是因為在幾萬年前的魔亂時被魔怪奪取了魂丹,才會在一夜之間變成耄耋老者的模樣。
魂丹,對一個神仙來說,是極其重要的。
景瑤之所以舍棄它,是為了激增死魂的法力,從而能一舉擊敗珞姻上仙。
擰成一股的死魂暴漲法力沖破火蛇朝珞姻撲來時,她正在應付淩澤上神的劍光,淩澤不會傷害她,卻也一直在用難纏的劍道拖延她。
珞姻只覺得耳邊疾風臨近,而後看到嗜血綠藤為她擋了死魂奪命的那一招。
好不容易養成血紅色的成年藤蔓,瞬間又回複到了碧翠碧翠的幼嫩顏色,可憐巴巴地蜷在地上縮成一團,抽抽搭搭地顫抖起來。
嘤嘤…..好疼……
嗜血綠藤在心裏默默念叨着。
淩澤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突然的殺招湧現過來,在他愣神的一瞬,原本彎腰看綠藤的珞姻,卻被死魂拽住了衣袖。
數十合一的兇猛死魂牢牢拽緊珞姻的衣袖,不顧一切地将她往後拖,不懼鬼火,不怕仙氣,竟是要将珞姻上仙……
拖去不遠處的幽冥深淵裏。
幽冥深淵一千年才開一次,并且只進不出,內裏獨有猛鬼妖魂,虛無缥缈,無神無形,卻能帶來無窮苦痛,永世不盡。
掉入十八層煉獄,也許破開煉獄之門就能從中出來,但若是跌入幽冥深淵,哪怕窮極萬千法道,也是回天無術了。
淩澤緊跟着要去救珞姻,卻被上古神器榜上排名第九的束仙鎖緊緊壓制,這本是榮澤雲君藏在暗格裏舍不得用的寶貝,榮澤雲君一死,就成了景瑤的。
淩澤上神推測自己要半柱香的功夫,才能毀了這把破鎖,可那時,了了怕是早就被拖入冥深淵裏。
他僵了一瞬,決心哪怕是自爆元神,也不會讓她再受一分苦。
然而珞姻上仙并沒有等淩澤救她,就已經将赤血鞭橫掃到了死魂身上,長鞭幾卷狠狠纏住它的脖子,周遭的枯草頓時凝成幾把尖銳的飛劍,從四面八方射來貫穿了死魂的命門,它當即伏倒在地,雙腿折斷再也不能站直。
她竟用了十分厲害的殺招。
然而纏在那赤血鞭上的,既非鬼火,也不是仙氣。
而是……
濃烈的魔性。
珞姻上仙瞳色血紅,繡鞋踩在死魂的身上,一步一步緩慢踱過來,唇角勾起看向景瑤,“換你來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她站在一地泛黃的枯草上,明明美的傾城傾國,卻冷的如同地獄修羅。
天界朝陽神殿,天後的掌司官跪倒在地上,面容驚慌,發髻蓬亂,“天後陛下,大事不妙,我們派去凡界的魔怪…..全被斬殺了…..”
天後手中的茶盞一歪,杯中水盡數潑撒在了地上,“不可能,無上天書不可能有錯…..”
大殿內的長明宮燈忽然變得極亮,水晶珠光的地板射出耀眼的華光,紅朱高門處,兩鬓斑白的天帝雙手負後,眸光清冷,長嘆一聲道:“哎,你當真覺得,我會放任一切都不管?”
“陛…..下?”天後目色一滞,啞然當場。
天帝陛下的身後站滿了高位仙官,左右兩邊各立着修明神君與文昌帝君,修明左臂的傷尚未好全,然他還是用左手提着一把未出鞘的重劍。
啪的一聲驟響,是茶杯打翻在地,陡然摔出來的聲音。
天後緩慢地從主座上站起,儀态仍是娴雅端方,挑不出分毫的錯來,“陛下在說什麽….我聽不懂陛下的話…..”
“聽不懂?那你看看這些吧。”天帝将手中的文卷甩到了地上,一拂袖擺說道:“你當年盜取無上天書的始末,你催動魔亂的記載,你意圖毀滅凡界的證據,都在這裏。”
天後顫巍巍着腳步,走到了天帝面前,随即癱倒在地,抖着手撿起那堆文書。
“這不是真的….陛下…..這分明是有人要栽贓陷害我…..”
她的話尚未說完,就有一名高位仙官出聲打岔道:“我等取證了三百年,斷不會出一絲一毫的差錯,願以仙位擔保,這些文書沒有半點參假。”
“哎,你到底想要什麽呢?”天帝向前走了一步,低頭看着天後問道:“難道三十六重天的天後位置,還不能滿足你的野心?”
“呵呵……”天後沒有回答,她雙手扶地,只這樣楞然地嗤笑着。
片刻過後,她忽然擡頭直視天帝,聲音帶着顯而易見的慌張:“建夜在哪裏?”
天帝被她這麽死死地盯着,忽然覺得耳朵有些癢,于是伸出小拇指撓了撓耳朵,用拉家常般平淡的語氣說道:“他啊,昨晚進了天刑宮,就沒再出來。”
“怎會如此…….”天後雙手微顫。
接到天帝陛下的眼神以後,天帝的掌司官好心解釋道:“天刑宮嘛,是這樣一個地方,出來一個,就得補上一個,建夜大人為了讓景瑤走,自己頂替了她,不過說到底,也還是為了天後您哪……”
天後聞言癱軟在地,雕琢金翅鳳尾的袖擺平鋪了一片,十六紫的珠玉發釵從她的發髻滑落,锵锵然摔碎在地,“是我害了他……”
兩位仙尊手段雷霆,想當場散盡天後的法力,卻在出手的最後一刻,被驟起的明光甩飛了出去。
仙尊被甩飛,實在是一件可怕至極的事情。
天後的頭頂浮出一本金色扉頁的長卷,卷軸赫然标記着無上天書四字,她動作緩慢地站了起來,
“我拿無上天書是為了你……我發動魔亂也是為了你…….我想讓天人冥三界只有神仙,我想讓你永不羽化,流芳萬古……”
天後的話說完之後,殿內忽然極光湧動,乍起團狀驚雷,一浪響過一浪,直直撲向天帝和他身後的所有神仙。
天後用無上天書做引,催動玄雷之訣,大有與天帝一幹神仙同歸于盡的意思。
天帝陛下這個時候還有心情指點兒子和孫子,他轉過臉看着文昌帝君和修明神君,一揮袖擺很是霸氣地說道:“龍崽子們,看這裏,多跟我學着點。”
天帝的袖袍甩過以後,四面八方出現了無數個黑洞,将那些滅魂斷骨的玄雷,片甲不留地當場抽走。
随即他依舊親自出手,縮地成寸疾步換影,拂袖伸手,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拽走了天後頭頂的無上天書。
天帝将無上天書揣進兜裏,身形一晃站回原地,語調滿含蒼老的驕傲道:“哈哈你們看,被我搶到了吧。”
天後被幾位仙官押走之後,修明神君忽然對天帝說道:“我去一趟北漠。”
天帝随意翻着無上天書,滿意地發現一頁沒少,無比心安地将它合上,對修明揮揮手道:“去吧,如今諸事告一段落,你想去哪裏都可以…..”
然而就在修明瞬移消失的那個剎那,天帝猛地反應過來,“等一下,你說北漠,開了幽冥深淵的北漠?”
沒有聲音應答。
幽冥深淵的邊界處,珞姻的赤血鞭已經纏住了景瑤的脖子,團團高牆般的鬼火死死圍困了淩澤,珞姻手下一緊就要勒死景瑤,卻聽到景瑤格格地笑出聲。
“你看看後面,修明神君來了…..”景瑤的眸子仿佛在這一瞬煥發光彩,臉上胭脂厚重,卻掩不住唇色蒼白,“他多擔心你啊,可他若是知道,你早就和淩澤在羌蕪樹林裏…..”
珞姻手下一松,失神一瞬。
景瑤看準時機,立刻拔出頭上的銳利發簪,蘊藉最後的仙力,勢如雷電般将要紮入珞姻的心口。
那簪子,卻被修明的威壓絞成了碎末。
蓬斷草枯,疾風凜冽,珞姻握着赤血鞭的手柄,踉跄一步向前跑去,自始至終不曾回頭看一眼修明。
但她顯然是逃不出修明殿下的手掌心,尚未跑遠就被他一把捉住,牢牢扣在懷裏。
“你要跑去哪裏,恩?”修明右手緊握她的如素纖腰,左手鉗住她精致的下巴,在她背後低嘆一聲道:“這麽調皮,不怕我晚上收拾你?”
景瑤方才被珞姻打斷了一條腿,此刻匍匐着爬了過來,“呵呵……”
她仰頭對修明說道:“你不知道…..三百年前,你的寶貝珞姻上仙,就已經和淩澤上神…..在那片羌蕪樹林裏…..”
珞姻雙目漾出水霧,忽然轉身撲進修明懷中,雙手勾着他的脖子,非常可憐地抽噎着哭了。
淩澤用劍氣在鬼火屏障中劃開一道出路,幾下便閃到了景瑤身邊,他靜默半晌,景瑤卻還在嗤嗤發笑:“他們兩個,早就在樹林裏….做過茍且之事…..”
珞姻哭都不哭了,只緊緊貼在修明懷裏,渾身輕顫,生怕被他扔掉一般。
“三百年前,是我沒有護住她。”修明抱着懷中的寶貝,看向景瑤低聲道:“茍且二字,配你更合适。”
景瑤沒想到修明會這麽說,呆愣片刻問道:“你早就知道他們之間的事?”
景瑤呵呵地低笑着,“為什麽,她這樣一個神仙和凡人所生的賤種…..值得你這般用盡心思地寵着….”
“那我呢…..我怎麽就沒人疼了呢…..”
景瑤忽然凄厲地驚叫一聲,像在忍受着極大的痛苦。
修明抱着珞姻瞬移到十丈開外,在四周召出牢不可破的防護結界,景瑤身邊的死魂之氣瞬間漲到了巅峰,她痛到面目扭曲,指甲摳進了土地。
死魂正在反噬她的心脈。
她神志不清,只一個勁地念叨着:“淩澤….淩澤…..”
淩澤上神彎腰去拉景瑤的手,卻被無形的屏障彈開,分毫沒碰到。
景瑤哭哭笑笑,聲音怪異地像是來自深山裏的老妖,“淩澤…..我看到了、看到了…..你和別的女仙…..生下的兒子…..”
她跌跌撞撞,一路摸爬滾打,“我本可以殺了他….可他是你的兒子….我下不了手…..”
死魂與幽冥深淵中的氣息竟是穩穩相吸,景瑤不受控制地滾向深淵之邊,仿佛疼到全身散架,卻沒有任何減輕痛楚的辦法。
“淩澤…..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呀….”她對着深不見底的幽冥之淵喃喃自語,渾身一抽後,僵直着身體滾了下去。
朝陽升起,遠方天闊開出一片明光。
淺風吹過,淩澤上神在原地站了良久,他撿起地上那面銅鏡,是景瑤方才掉的。
他似乎是想了想,嘆了一口氣後,将那面鏡子也扔進了幽冥深淵。
珞姻忽然感到四周都安靜了,她仰起臉定定看着修明,深棕瞳色的美目中仍舊盈滿了水霧。
修明低頭吻上她嬌潤的唇,輾轉吸允,攻城略地,在珞姻被他吻到喘不上來氣的時候,他低聲一笑,将她打橫抱起,“方才說晚上收拾你,現在還記得嗎?”
珞姻貼在他懷裏,恩了一聲點點頭,雙手勾上他的脖子,“我們回家。”
“我抱你回家。”修明低聲答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