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跟周獨眼也是半斤八兩,暫時分不出高下。
忽聞一聲帶着顫音的金鐵之聲,沒等混戰雙方反應過來,周獨眼頭顱飛了出去,一腔子血随着頭顱噴出老遠。刀光閃爍,幻化清影萬千,在山谷之中閃爍着駭人的淩厲光芒。
“千鋒!是千鋒!”有人喊道。持刀之人身着葉城兵士服裝,半邊臉濺了血,猙獰可怖,那刀身見了血,好像一下子活了一般,刀身與刀柄接口處還有斑斑鏽跡,在血的滋潤下,凄豔如花。
“谷老大。”孫道人也顧不得沈歸雪了,手中拂塵一拂,腳下錯步挪開,逼退沈歸雪劍尖,往後跳一步,眼睛眯起來。“你還活着,想不到,孫某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千鋒出鞘。”
谷不谷的表情要吃人,一句話不說,轉身向孫道人劈來,刀刀沉重如山,淩厲如電,轉眼劈出七刀,逼得孫道人一退再退。
沈歸雪頓時來了精神,挺劍上前,逼住孫道人退路,谷不谷立馬怒吼:“滾開,少管閑事!”千鋒更是一刀緊勝一刀地淩空斬下。
混戰中,忽聞嗖嗖幾聲破空而來,小小的鐵箭一支撞歪了谷不谷的千鋒刀,一支撞歪了孫道人的拂塵,還有一支擊在沈歸雪劍脊上,力道之大,差點讓她長劍脫手。
她猛地扭頭,還沒搞明白到底來人是敵是友,只見一襲白衣突然沖入陣中,劍如銀龍,輕挑向孫道人頸間,另一手迅猛地抓向沈歸雪。
來人正是與德威镖局決裂的白承桐。饒是沈歸雪冰雪聰明,此時此刻也想不通,白承桐究竟玩得是哪一出,站的是哪一派。白承桐劍走蛇龍,拂塵一入劍網,頓時被攪成一堆毛毛,只剩一根禿杆兒。但他的目标不是孫道人,與沈歸雪交錯而過時,白承桐反臂抓向她胳膊,似要将她拖開。
沈歸雪:……
這邊打鬥引來更多山頭群盜。镖師和軍士們陷在人海裏艱難砍殺。丁一鳴倒是看到了白承桐身影,反手放倒身邊敵人,拼命向沈歸雪這邊靠攏。
但終究敵人太多,一時半會兒過不來,沈歸雪心裏一頓,知道硬碰硬自己不是白承桐的對手,腳下錯步疾退,避開白承桐鋒芒,向着來路退去。
镖旗還在車上飄揚,但此時什麽人在旗在,旗毀人亡,都顧不上了。沈歸雪心裏冷靜盤算,山谷狹窄,如果白承桐的目标只是自己,那麽越是開闊之地,越适合施展自己那出神入化的逃命術。至于谷裏衆匪,有丁一鳴和谷不谷,擺平只是時間問題。
白承桐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沒給沈歸雪退出谷的機會,長劍探出,矯若游龍,一劍封住她的去路,直将她向山壁擠去。
這下沈歸雪避無可避,身後是山壁,身前是起了殺心的白承桐。後背靠上山壁,狼狽地向側面一滾,堪堪讓過一劍,沈歸雪咬牙,屈膝向後一蹬,幾乎抱着必死之心迎上去,使出一招“越滄海”,連人帶劍化作一道白虹撲出,劍影層層,将白承桐籠罩在清輝之中。
然她終究力道弱上幾分,只聽得雙劍相交,叮叮當當數十聲,每相交一次,她便覺虎口手腕震得生疼,幾乎把不住劍。四十招上下,白承桐一劍奮起,撕開沈歸雪的劍網,将她的劍遠遠地挑飛了去。
“終究是輸人一籌。”沈歸雪驀地心裏一空,電光火石間,腦海裏浮上一個念頭——原以為自己如今大有長進,能在莫輕寒手下走過六七十招,其實不過是莫輕寒在陪自己玩兒罷了,真碰上高手起了殺心,她還是躲不過。
悲哀滋味彌漫了整個世界,像濃重的霧氣遮過山谷裏的喊殺聲,直到這一刻,她才見識到自己跟白承桐的差距到底有多大,沒有武器,別論輸贏,她連逃命的可能性都沒有。
沈歸雪微微閉了眼,等着白承桐的最後一劍。但白承桐挑飛了她的劍就收了手,歸劍入鞘,伸手猛地一抓一擰,卸了她一條膀子,疼得沈歸雪一聲慘呼,随即,他便半拖半抱着沈歸雪,迅速向谷外退去。
“大小姐!”丁一鳴在身後怒吼。他滿身挂傷,一劍刺穿眼前小盜,撲出去搶人。白承桐顯然懶得跟他浪費感情,連攔都沒攔一下,足尖輕點掠出谷,一個呼哨喚來駿馬,抱着沈歸雪飛身上馬向西而去。
沈歸雪從來沒跟白承桐靠得這麽近過。先是胳膊疼得沁出一身冷汗,又兼着害怕,心砰砰地激烈跳動,難受得差點吐出來。不知過了多久,這股勁兒過去了,她反倒平靜下來,微微轉了下身,想從白承桐的懷抱中探頭看一眼,要去往何方。
“別動。”白承桐生硬地說道。“否則我就把你扔山溝子裏。”
沈大小姐非常識時務地縮回了腦袋。沉默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口道:“說點有用的吧。你要能把我扔山溝子裏,當初在惡人谷就幹脆給我一劍了。你到底想要什麽?”
馬蹄得得,好像踏在山路上,颠簸不停。白承桐再沒回答她。兩人一馬,三天三夜未歇,等到白承桐将她打橫抱下馬時,沈歸雪連颠帶困,拖着一條不能動的胳膊,已是到了強弩之末。
正逢正午時分,太陽高懸,灼得人睜不開眼。沈歸雪抿了抿嘴唇,環顧四周,這是一座矗立在山巅之上的小小院落,苗圃荒廢,但兩間屋子卻窗明幾淨。從窗口向外眺望,群山靜寂肅穆,高聳入雲,看上去卻有些眼熟,似乎是萬仞山,但萬仞山綿延百裏,她也只走過那一條路,因此并不知曉具體位置。
三天水米未進,一抿嘴就滿嘴的血鏽氣。沈歸雪懶得說話,撩起眼看白承桐,白承桐擡手,毫不憐惜地咔嚓一聲接回了她的膀子,疼得沈歸雪猛地倒抽一口氣。
沒等她這口氣倒過來,白承桐便掌心吐力,連封八處大穴。他下手極重,點得沈歸雪頓時全身酸麻,幾乎癱在椅子上。
“雪妹。”白承桐開口道,“好久不見,大有長進。”
沈歸雪一口濁氣憋在胸中,差點厥過去。半晌才勻回口氣,道:“你想要什麽?”
白承桐:“要你在這兒呆上幾天。”
沈歸雪皺眉,擡手攏了攏頭發。此戰可謂狼狽至極,她受了不少傷,摔打得灰頭土臉。“你若是想扣着我換梅姐姐,還是算了。殺我呢,你肯定不會,梅姐姐還在我爹手裏。所以你挾持我其實一點用都沒有。”她臉上寫滿嘲諷和不解,“這招很是失策,完全有失平時的水準。”
白承桐眉頭擰成一個疙瘩,冷聲道:“你就會耍這些小兒科的東西,以扣留梅梅要挾我——”
“我從未扣留過梅姐姐。”沈歸雪打斷了他的話。“是梅姐姐在你跟梅二叔之間,選擇了她爹。”
白承桐怒極反笑,“是,他在杭州好好的,非讓你給弄到永樂鎮,逼着梅梅在我和她爹之間做選擇,我猜你直到現在也沒把他送回杭州吧——他在永樂鎮一天,梅梅就半步不得離開。”
沈歸雪看着他,忽地噗嗤一笑:“你居然這麽了解我,我們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呢,桐哥。”
她聲音沙啞,話音落在空蕩蕩的房間裏,砸出幾分傷感來。砸得白承桐一怔,臉色不由自主挂上幾分難以言說的表情。終究看不過去沈歸雪滿身傷血,他轉身出去,片刻拎個藥匣回來,硬邦邦甩在桌上。沈歸雪也不客氣,翻翻揀揀找出金創藥塗抹,還把手臂上的傷包紮起來。
“我了解你比你想象得要深多了。”沉默片刻後,白承桐開口道。聲音裏有難以察覺的惋惜。“有些地方,你跟你父親像得很。有野心,也有手段。只可惜這镖局你的确擔不起。說到底,走镖靠硬功夫,你搞左右逢源那一套花架子,又有什麽用呢?”
沈歸雪揚眉:“各有各的道,我倒不覺得行镖全靠拳腳。你若這麽想,承順镖局一天都離不開你,可是你看,我在與不在,德威镖局還是一樣運轉。”
白承桐簡直被她氣笑了:“你在不在德威镖部都不受影響,是因為你的确不重要。倘若行镖不靠拳頭,你又何至于在惡人谷如此狼狽。”
“我若不重要,你何必強擄我來此。”沈歸雪反唇相譏。頓了一頓,眼中流露出了然神色。“你有大動作,需要時間。你劫持我,是為了逼停德威镖局的運轉,給自己争取時間。”她大大方方翻了個白眼,“有我爹、雷三叔和茂川哥哥,就算我不在,德威镖局也能正常運轉。反倒是你,你要打算在這兒看着我,承順镖局怕是沒人照看。”
白承桐難得給了一個帶些欣賞的眼神。“你果真與以前不同了。”
“你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