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冬焱細細看着那塊絹布,輕笑一聲,道:“不想這玲珑刀訣藏得也不過如此。”
“你看得懂上頭的字?”靜姝略感驚訝地看着他。
“是個識字的便都是看得懂的。”九冬焱看了她一眼,将絹布遞與靜姝,再将此前那一層較厚的絹布拿來,“你且看這兩條絹布有什麽不同麽?”
“不過是薄厚不一樣罷了,有什麽不一樣之處?”
九冬焱搖了搖頭,道:“其實這一條薄的并無什麽用處,它不過是為了讓大家誤以為是這一條上頭有的,讓拿到它的人十分小心,其實不然,這一條厚的才是真正有用的。”
靜姝大悟道:“大家時常認為天下奇物之奇,因而拿到這東西便斷然認為是裏頭這一層薄絹布?”
“沒錯。”
靜姝滿眼佩服之色地望着九冬焱,問道:“但這上頭分明有字,也是為了诓人的麽?”
九冬焱微笑地道:“你去點了燈來。”
靜姝忙地照做了,看着他不緊不慢地拿着薄絹布對着燈光,影射到房間壁面上的字,靜姝不由得驚訝起來,道:“可這麽大字,也不能夠全部瞧見它寫的什麽,更何況,這字看起來卻是倒着的。”
九冬焱并不言語,直到照了幾個字,念出了上頭的幾個字,靜姝這一聽便明了,不過是詩經裏頭的篇文——
“綢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九冬焱又輕輕笑看着靜姝,道:“能做到這般繡工的,想來也是個女子,也不知當年梁丘家與駱家有什麽淵源,分明是滿滿的情意。”
靜姝羞紅了臉來,好似那急急切切想要見到心愛人的絹布主人就是自己一般,可如今這人便在自己的眼前,想來自己大抵是比這絹布主人幸運多了,但一想自己與九冬焱馬上就要分離,她的眉尖又在不經意間蹙起。
九冬焱輕輕撫着她的眉尖,調侃道:“你我要分別,你切莫像這絹布主人這般整日想念着我。”
靜姝嗔他一眼,道:“我們知曉了這個,但這厚絹布呢?”
九冬焱将厚絹布遞與她,叫她仔細看看,靜姝自小不通這些女紅,哪能夠瞧出什麽來?她依着話瞧了半晌,恨道:“這哪有什麽,不過是比平常厚出許多的絹布罷了。”
“你一個女兒家的卻不知曉這些,這絹布主人大抵也是料想若是一群粗鄙男人拿了,也不知上頭有什麽玄機。”
“你也是男子,怎會就知曉了?”
“這有什麽?便是我偶爾去風月場所才知曉的了,加上我天生好奇,不就知曉了?”
靜姝輕哼一聲,撇了撇嘴角,道:“那你便常常去煙柳之地好了,去看看她們都是如何如何手巧的。”
九冬焱急忙拉起她的手,哄道:“安兒,你莫要生氣了,那不過是我年幼時好奇去見一見罷了,又不曾做的什麽過分事,不然……不然我卻才怎會那般不曉事呢……”
靜姝見他還要繼續往下說,忙不疊地止道:“我們如今說的是正經事,你且先看這有什麽不同罷。”
“那我們卻才那般莫不算正經事了麽?”九冬焱咧嘴一笑,還要不依不饒地說着,羞得靜姝嗔恨地踩他一腳,九冬焱極為誇張地“啊啊喲呦”喊疼,又哄道:“能叫你不生氣便好了。”
靜姝嗔瞪他一眼,讓他再不許說了,九冬焱“嘿嘿”一笑,繼續拿起厚絹布來,正色道:“我曾經遇見一個繡工極好的這般做過,你看,這針法深淺不一,聽說是在極薄的絹布先上了一道針,再上第二道。我們如今見的這絹布主人的繡工極為了得,在上頭繡的竟然不是字,而是反了過來,繡字外的部分,這淺的一道便是字,可她又不讓人極容易認出這個,再将字也颠倒過來,叫人看不出什麽來。”
靜姝順着他說的一看,的确是這樣,可反着看字未免太難以辨別了,跟着此前的方法在燈光上一照,可這字與絹布的顏色一模一樣,再看不出什麽來,問道:“這如今要怎麽做?”
九冬焱叫她在此稍作等候,自去向老板取了墨來。
待得他回來時,靜姝已明了其中緣由,用指甲尖蘸了墨水,将那淺處細細填充了兩道,再将絹布反扣矮桌上,字便顯現出來了。
靜姝大奇,道:“如今才覺得這繡花有用了。”
九冬焱笑道:“如今已知曉了,我們趕緊将它一并做了。”
靜姝乖巧地點了點頭,兩人極小心地将這事做罷,竟過了申時,看着桌子上一堆略有歪斜的小字,又見彼此手肘間也沾上了墨水,相視一笑,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叫。
看天色将晚,靜姝失落地道:“看來今日走不了了。”
九冬焱微笑道:“既然老天都不讓我們分離,我們便都在留一晚罷。”
靜姝聽他言語,臉兒又羞紅起來,正在這此間,九冬焱卻不茍言笑地讓靜姝先将此刀訣背下來,靜姝明了他的意思,甚是用心地背了幾道,待九冬焱反複測驗之後,将墨汁往桌子上一撒,那些字早已沒了。
可接下來九冬焱做的事卻讓靜姝極為不解,靜姝看着他将那方絹布一把燒了,急忙搶過來,道:“這是你母親極力守着的東西,你怎能将它毀了呢?”
“天下之人皆為玲珑兩物,留着倒平白添了諸多問題,不如就将它毀了,倒省了許多。”九冬焱頓了一頓,神情略有哀傷,“我那才見過一面的母親也是因此遭害,留它又有何用?”
靜姝一時無話,不得不承認她說得都是正确的,随他将絹布毀了,這才明了他為何要讓自己全全背下來。
兩人至此,方點了酒食來,只是今日在一起喝酒,卻有了不一樣的味道,好似是為某件正要做的事先做的前事一般,這叫未醉的靜姝早早羞紅起臉兒來。
又是癡癡訴了一夜情話,及至第二日,将将要分別了來,更為不舍,可人在江湖,事多無奈,奈何東有吹雪飄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