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清風崖。
紫檀院。
蕭箐靜靜坐在石階之上,雪落滿地,銀裝素裹。
阿琳從側屋出來,将一件披風披到蕭箐身上,“這麽晚了,師姐還不睡嗎?”
蕭箐拉了拉披風的一角,問道:“阿琳,你說,我這般做是否可以将整個無妄山抽離出來。”聲音中帶着些許迷茫。
阿琳順着蕭箐身邊坐下,她搖了搖頭,說:“不知道,但阿琳相信師姐。哪怕這次無妄山無法躲過劫難,如星河劍閣一般慘遭滅門,也不會有人怪你的。”
蕭箐苦笑一下,怎麽可能不會有人怪罪呢?
至少那幾個峰主掌門必然會興師問罪。
但她從凝析道尊手中接過重擔,就絕不可能退縮。
“各大州府的宗門都到了麽?”
“差不多了,除了衡陽宗與大悲寺,其餘等大小宗門都已到齊,如今被掌門安排在外山楓落院、朝花院以及藤木院內休憩。”
蕭箐點了點頭,“太清道觀可有派人來?”
“太清道觀?師姐說得可是衢州的那一個?”阿琳問道。
“正是。”也不知若楓有沒有完好無損回到師門,可有将梁家在無恙城鹿臺閣随意布下的噬魂陣,說與師門知曉。
太清道觀觀主與大悲寺主持,目下可信任一二,其餘人等怕是各懷鬼胎。
甚至連衡陽宗,在當年地獄之行,老太仆祁山道人的記憶,以及星河劍閣三閣主的訴說中,都變得不可捉摸。
“抱歉師姐,我去客院問一問。”阿琳說着就要起身。
“不用了,阿琳,你且去睡,明天比武就要開始了,肯定一大堆事等着你呢……”
阿琳默默看了蕭箐一會,眼眶似有淚溢出,“師姐,你走吧,帶着神器離開,走的遠遠的,去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蕭箐輕笑一下,她伸手摸了摸阿琳的臉頰,“傻瓜,又說傻話了。”
又道:“師姐沒事,去吧,好好休息。”
阿琳臉上帶着擔憂走回了房間。
蕭箐将披風緊了緊,站起身往後院走去。
剛過一扇拱門,門邊一人懷抱寶劍,颀長站立,是林行,他去各大宗門送請帖才回來。
“其實阿琳說得不無道理,你帶着神器走了,就不會再有人關注無妄山,所有人都能得以保全。”
“你真這麽想?”蕭箐微微擡頭問他。
林行苦笑了一下。
“看,連你也覺得自己方才說得辦法就是個狗屁。”蕭箐攤了攤手。
“我雖然繼承了凝析道尊的所有道行,但目下只有金丹而已,想要突破,怎麽都得找上一僻靜之地,好好閉關數十年,現如今,哪來的時間給我修煉?即便我修煉到凝析道尊的實力,那些人就不懼怕了麽?人心可怕,欲壑難填,修真之界,誰不想成神成仙?神器之名,蠱惑人心,九州之中,一個梁家四位渡神者就夠頭疼的了,何況其他門派那些未知的老祖宗老神仙?那些人想要找一個人是多麽簡單的事,想要一個門派滅亡更是不費吹灰之力。”
“所以,別想着逃,也別僥幸。”
林行低下頭,他曉得蕭箐說得是事實。
“好了,閑話說完了,我問你,可知無妄山禁地在哪?”蕭箐打量着林行問道。
凝析道尊走前,與蕭箐說過,讓她無論如何親去無妄山禁地一趟。她這番修正,整整兩個月過去,明日就是比武招親了,不知怎得,她總覺得不踏實,這也是今晚一直睡不着在外游蕩的原因。
她想起凝析道尊的話,決定去一趟禁地,畢竟凝析道尊不可能無緣無故與她說,一定有深意。
禁地由來是犯了大錯的弟子被關押之地,林行雖奇怪蕭箐為何突然問起禁地,但還是好好答道:“無妄山禁地就在清風崖對面的山谷中,師姐可要去?”
蕭箐點頭,“你帶路。”
林行擺手,“不行,禁地需得掌門令牌方可進入。”
“你說得是這個牌子麽?”蕭箐從腰間拿出一個巴掌大的方形青銅牌,上面刻着看不懂的符文,有種古樸的氣息。
蕭箐望着林行驚訝的表情解釋道:“掌門說,無妄山的未來交予我了,便将這勞什子令牌給了我。”
蕭箐記得,是她提議比武招親後的第二天,那宋若谷就将掌門令牌以及很大一摞書扔個了她,那臉上松快的表情她至今都記憶猶新。
林行見此,就要跪下行禮。
蕭箐忙将其攔住,“這些虛禮就免了吧,你快帶我去禁地瞧瞧。”
“好。”
兩人禦劍而起,朝清風崖對面的山谷飛去。
約莫一炷香,便到了禁地外圍。
禁地外圍是無妄山老祖宗布下的仙陣,比天青殿上的護派大陣還要精密詭谲,常年風雪掩蓋,鳥獸絕跡。
兩人以令牌穿過法陣,因着禁制,只能步行前往。
走了不知道多久,前方突然迷霧幽深,一方深淵峭壁出現在眼前,懸崖邊挂了一根絲線,通向未知的前方。
林行道:“這裏是一線天,是通往禁地地心的唯一通道。且因着陣法壓制,只能徒步過去,不可動用任何法術。”
蕭箐望着那看不到頭的絲線,隐隐覺得熟悉,好似曾經來過一般。
“為何我會覺得熟悉呢?”她不由得說出聲。
林行笑道:“師姐自是覺得熟稔,當年你可沒少被掌門關禁閉。”
林行想起那時候的蕭箐,就覺得恍如隔世,那時候的師姐是天之驕子,冷傲孤僻,但友愛同門,總會替在外被人欺負的同門讨公道,那些欺負人的宗門師長就會跑來惡人告狀,掌門無法,為平息他人怒火,只能将蕭箐關到禁地做做樣子。實則,蕭箐在禁地修煉如魚得水,每次出禁地修為都會更上一層。
兩人冒着風雪踏上絲線,往對面挪去。
冷風呼嘯而起,蕭箐望着腳下的萬丈深淵,那裏隐約傳來猛獸的叫聲,又似乎不只是叫聲,好像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
“蕭——箐——”
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
蕭箐不由得停下腳步,“林行,你有沒有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
林行疑惑:“什麽聲音?”
“你聽不到嗎?”蕭箐覺得蹊跷。
“這裏萬丈深淵,想來是風發出的聲音吧。”林行解釋道。
或許吧,這會聲音又沒了。
“可能是我聽錯了,繼續走吧。”蕭箐這般說着繼續往前走。
可還未走上幾步,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蕭——箐——”
這次的聲音是直直從深淵之下傳來的,一字一句,特別清晰。
蕭箐的胸口,也就是裝載琉璃骨的地方突然一痛,随即腳下一滑,整個人掉了下去。
“師姐!”
林行一聲驚叫,根本來不及抓,蕭箐整個人就消失在深淵之下的迷霧中。
林行整個人都呆住了,明明不過是最普通的一線橋,哪怕是最普通的無妄山築基弟子,也不會掉下去。
蕭箐已然金丹,且還傳承了凝析師叔祖的所有修為,再者,這橋她走了不下十幾次,怎麽可能會掉下去?林行怎麽也想不通,他要怎麽向掌門師父他們交代?!
就在林行想一躍而下也同蕭箐一起時,橋對面傳來人聲:“來者何人?”
那聲音渾厚粗狂,康勁有力,可見修為之深。
林行好似抓到救命稻草一般:“郝師叔?是郝師叔嗎?我是林行!”
那人由遠及近,漸漸顯出輪廓,披肩長發,長眉長須,一身寬大衣袍,露出胸膛,粗狂中帶着灑脫不羁。
“我倒是誰,原來是林師侄啊!”
郝齊笑着将林行從絲線上拽起,縮尺成寸,很快便落穩在一線天另外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