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如夢幻泡影

以身殉道後徒弟黑化了 — 第 48 章 、如夢幻泡影


柳岐山聽了這話,倒又擡眼将他看了看。

對坐的青年仍是一副溫和笑模樣。

他能騙得過旁人,卻騙不過柳岐山。

一百多年前鐘妙将他撿回來時,柳岐山一眼就看出這是個狼崽子。難得徒弟喜歡,柳岐山也不想平白做個讨人嫌的長輩,只是将狼崽子套上枷鎖交給徒弟,左右咬不着就是了。

誰想到短短數年時間,徒弟沒了影子,倒留下這麽個小子。

柳岐山嫌看得礙眼,十次有九次不願見他,這小子卻很是恭敬禮貌,過年過節都要上來拜見。

說是拜見,不過是找個由頭向鐘妙的院子中去。

柳岐山早些年還能将他拎起來丢下山,如今竟也不能輕易掃出去了——這小子本就是天生靈體,又沒了禁制,兩廂疊加下來,修為一日千裏得令人心驚。

到了柳岐山這個境界,倘若動起真格怕是整個山頭都要炸平。

于是只能忍着,這小子蹬鼻子上臉越發來得勤快,世人皆贊他純孝,柳岐山聽了只覺反胃。

柳岐山捏了捏眉心。

“說罷,你又有什麽新花樣?”

顧昭面色不動:“只是想求道禁制壓一壓修行的速度罷了,還請劍尊不吝賜教。”

柳岐山冷眼看了他半晌,擡手起陣。

暮色沉沉之時,顧昭才勉強能邁出草堂。

元嬰期的靈氣運轉絕非築基時期能比,沖擊經脈帶來的疼痛自然也遠超數倍,顧昭已有百年沒體會過這樣的疼痛,忽然重溫,卻生出種極荒謬的懷舊來。

今夜照例歇在鐘妙的院子。

師父……離開前,将所有的財産都留給了他。顧昭什麽也沒取用,只是分門別類列了冊子存好,如今都放在鐘妙房中,倘若明日天氣好,他還能取出來打理一二,正好耗去許多時間。

大師伯自繼承衍星樓後便時常在外奔波,如今鐘山只有他共師祖二人,柳岐山自然沒那個閑心留他用飯,顧昭一個人行在漆黑的山道上,忽然輕聲笑道。

“今日又惹了師祖生氣,您只知道笑我。”

他望向空無一物的左方:“今晚吃鲲肉好不好?弟子托謝拙從極北之地買的。”

山間唯有風聲。

顧昭卻點頭道:“确實是新鮮東西,怎麽會做不熟?用靈火就好,正好前些日子我得了一顆,您嘗嘗看就知道了。”

再走幾步,他又望見鐘妙站在小院門前等他。

經脈中的禁制還在撕裂般疼痛,顧昭不用看都知道自己面色極白。他故意放任自己冷汗濕了一身,低聲撒嬌:“疼的……是有一些疼,但您親親我就不疼了。”

他仰頭想露出慣用的示弱表情,卻在門上望見了自己的影子。

他原來已長到這樣高了麽?

院中刮過山風,顧昭打了個寒戰,再回頭時已看不見鐘妙的幻象。

他愣愣站了幾息,推門進去。

鐘妙正于院中練劍。

世人只豔羨她天資卓越,卻不見她日日勤勉修行,從未松懈。

顧昭遠遠地望着她,也取出劍來。

他用的還是當年在育賢堂時鐘妙送他的弟子劍,于他的修為已很不相稱,須得小心收斂靈氣避免損失。

從最初的逐影劍法開始,從第一式到最後一式,顧昭早已将它們刻入骨血,練到最後一套劍法卻無論如何都不能正确收尾。

鐘妙沒來得及教他最後一式。

顧昭頹然垂劍。

“弟子愚鈍……師父,您教教我,您再教教我吧。”

幻象又一次消失了。

顧昭垂着頭,陰影模糊了神情,只能看見他緊繃的下颌線。

片刻,他仰頭笑道:“是,弟子明日再練,師父晚安。”

他仍然住鐘妙的隔壁。

顧昭脫去玄色外袍,仔細用除塵訣将自己掃了一通,這才靠近床榻。

鐘妙當年為他挑的床已經太小,顧昭飲下杯酒,抱緊了床頭的布老虎,小心蜷縮着躺下。

他從前總弄不懂師父為什麽如此愛飲,直到他也開始學着用斷腸草釀酒。

毒性在四肢蔓延,顧昭漸漸失去意識,沉入夢境。

鐘妙早在夢中等他。

有時他會夢回摘星大會,他打出了漂亮的一擊,鐘妙含笑向他點頭。

有時他會夢見丹陽城,燈火中鐘妙舉着糖捏的小狗非要他嘗。

有時他在夢裏是個教書先生,在院中同師父下棋。鐘妙是個臭棋簍子,每每快被将死就探身過來抓住他衣襟狠狠親一口,還要笑話他臉紅。

他為她神魂颠倒,為她不知朝夕,心甘情願自縛雙手做她俘虜。

而更多的時候,顧昭會夢到自己還是個孩子,被師父扛在肩上狂奔。

海水湧了上來,人群湧了上來,他空有一身修為,卻只能徒勞地掙紮着,看師父被越推越遠漸漸淹沒。

又一次在黑暗中醒來,顧昭閉目感應,體內殘留的毒性已不足以支撐下一場夢境。

他伸手摸向懷中酒壺,片刻後還是松開了手。

他不能再喝了。

倒不是說他真有這樣好的自制力,事實上倘若可以,顧昭早在一百年前就會選擇醉死在夢中。

但他做不到。

鐘妙離開後,顧昭很長一段時間都奔赴在清繳魔修的前線。可無論他選擇多麽兇惡的對手,進入多麽可怖的險境,他永遠能絕處逢生。

這樣熬了十數年,顧昭開始飲酒。

斷腸草所釀的酒液尋常人沾一滴便會醉倒,顧昭自己又加了許多草藥。

本想永遠留在夢中,卻誤打誤撞激發了藥性,不但沒死成,反而激發藥性連破兩個小境界。

像是命運同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顧昭曾在無數惡意中艱難求生,如今卻要在整個世界的善意中求死不得。

因他悍不畏死,也因他天賦異禀,竟然也積攢出不少聲望,前些年被推舉為正道魁首,過幾日便要舉行典禮。

顧昭只覺實在荒謬。

傳訊玉符響起,是仙盟那邊的消息,問他對繼位典禮有什麽想法。

顧昭在外人面前總是溫和有禮的,将消息回過去,難得嘆了口氣。

“做魁首其實也沒什麽意思是不是?”他笑道,“不過我會做好的,你放心,妙妙。”

天已亮了。

顧昭起身向外走去,輕輕合上門扉。

“號外!號外!新任正道魁首繼位典禮即将舉行!”

“看看我們家的鲛紗!正道魁首典禮同款同色!給孩子買一尺回去沾沾靈氣!”

“號外!正道魁首二三事!”

鐘妙走在人群中,塞了滿耳朵消息。

她前些日子嘗試自己烤肉,但畢竟生疏了這麽些年,成品難吃到令人垂淚。

再三嘗試後還是不行,只好拿着剩下的戰利品到鎮上賣了,好歹湊些靈石。

誰料這百年間中州發展得頗為迅猛,好不容易找了間飯館賣出去,人家還疑心這肉不大幹淨。打來的野雞本就被鐘妙糟蹋得不剩幾只,如今更是沒換到什麽錢財,勉強能吃幾個包子罷了。

鐘妙将包子一塞,肚子裏還是餓。

她打小就是從街頭長起來的,如今缺了錢,再從街頭幹起也不覺得有什麽為難。何況如今已過了一百年,什麽東西看起來都新鮮。她從前沒有這樣的機會,如今走在人潮中,只覺心中歡喜非常。

再轉過個彎,遠遠就望見一處擂臺。

就聽有個壯漢在臺上喊到:“諸位父老鄉親!今日在此設下擂臺!誠邀各位壯士與我比試一二!”

那壯漢露出身後的一套石墩來。

“此乃我家傳練功秘寶!倘若有誰能舉起!即使最小的一份,也能得到十塊中品靈石!”

旁邊瘦猴似的夥計舉起銅鑼一敲:“只需五塊下品靈石便可一試!諸位可以來此報名了!過時不候!”

一塊中品靈石能抵十塊下品靈石,最小一座石墩不過巴掌大小,許多人當即心動報名,上了臺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舉起。

有些人自認倒黴,本就是圖個熱鬧,也就下去了。有些人卻鬧起來,質問是不是動了手腳。

那壯漢早料到這麽一出,當衆将那石墩舉起,又親手轉交至挑戰者手中。

那挑戰者信心滿滿接過去,卻好險砸了腳。

壯漢越發得意起來。

鐘妙在下頭看了兩眼,很快分辨出這是早年凡間界很流行的一種騙術,卻不知怎麽流通到中州來,反而發展出修仙界特色版本。

她笑嘻嘻湊上前道:“我倒是能舉起來,可我身上沒錢該怎麽辦呢?”

那壯漢不耐煩地回頭看來,眼睛在她身上一轉,卻又露出個笑來:“小娘子不必着惱,倘若你當真想試試,哥哥借你錢。只是若是舉不起……可就要上哥哥家裏還錢了。”

旁邊的人哄笑起來,鐘妙也不惱,腳下一點躍上擂臺,兩個指頭搭在最小的石墩上,竟像是拈起糕點一般輕松舉了起來。

她不但自己舉起來,還要傳到旁人手中,方才本就有許多人輸了錢卻不甘心,如今擊鼓傳花似的傳了一圈,個個鬧着要找壯漢要錢。

鐘妙抓了十塊靈石就跑,一出人群當即跳上飛劍溜之大吉,飛出城外還笑得打跌。

千裏之外。

侍奉一旁的道童匆忙止住話頭。

他小心觀察着上位者的面色:“不知所念流程有何處不妥?小子驽鈍,還請道君明示。”

顧昭恍然回神,輕輕笑了一笑。

“不,沒有什麽不妥,只是本君忽然想起還有件事未做,暫且失陪。”

即使他心知這多半只是又一種新的幻覺。

顧昭霍然起身,向外走去。

作者有話說:

顧昭:今天也很想師父……

鐘妙:肚子餓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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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加班啦所以……

開始考慮要不要将更新時間挪到白天。

另外今天做了超級好看的封面!!是《強娶師母》那本哦,和朋友吐槽說“看上去就是蛇蠍美人強娶會很難的樣子”,朋友說“那不是更刺激了嗎?”

雖然的确一開始就是設定蛇蠍美人黑蓮花啦!

感興趣的話可以看看專欄,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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