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記處美人的丈夫也是一個長得很清俊的男子, 自我介紹叫阿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見客人的緣故,十分健談。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問他一些村子相關的的事情, 年輕人都很和善熱情的回答了。
皂莢走在後面, 笑眯眯地聽着阿俊宣傳自己村子, 突然插口道:“你們村子為什麽以前□□芳村啊?”
阿俊一愣, 撓撓頭,轉頭看向了皂莢。
衆人也想起來符淵在車上給他們看的照片和說的故事, 也停了下來。
他們來這裏見到是三個人,三個人長得都超出了正常人的水平, 甚至比娛樂圈電視上帶了濾鏡的明星還美——
與其說大家想知道春芳村的過往,不如說想知道這裏的人是如何變美的。
阿俊似乎有一些懵, 過了好一會兒才像是反應過來皂莢在問什麽。
他朝皂莢道:“‘春芳村’這個名字我好久沒聽到了。據村裏的老人說,是因為早些年戰亂的時候, 村子裏寧靜美好,來這裏的人不想離開, 都留下了,所以才取名春芳村。”
阿俊睜大眼睛, 看着皂莢:“這個名字我都好久沒聽到了, 小姐你是怎麽知道的?”
皂莢笑眯眯的指着符淵:“他告訴我的。”
阿俊順着她的手指看向符淵。
符淵正巧站在街邊一顆樹旁,金色的陽光穿過樹梢透到他半張臉上,襯着他微微泛紅的桃花眼——
見慣了了美人的阿俊,呆住了。
更不要說洛香香他們這群人。
過了一會兒,阿俊才說:“這位先生長得真好看。”
皂莢挑挑眉頭:“他在這裏這麽久了, 你才看見?”
阿俊不好意思道:“我先前沒注意。”
皂莢瞥了符淵一眼。
符淵面無表情地看着皂莢。
皂莢接着問阿俊:“我方才登記的時候,看到村子裏好像除了我們沒有新來的客人?”
阿俊這回回答的很快:“每年六七月份,客人就很少,村長家就讓我們做自家的事情就好。來了客人去他家安置就成,他家地方大,人也多,招待幾個客人也不費什麽事。”
皂莢挑起眉頭。
饒是她這種不去旅游的,也知道每年七八月是旅游的旺季,怎麽到這裏,便沒有人了呢?
她下意識地掏出自己的小碎屏看時間,順便看了格信號,這裏已經沒有信號了。
準确來說,從中巴車停車那個站臺出來,這裏便沒有了信號。
皂莢抿嘴。
五百米的距離——
可以做很多的事情了。
阿俊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村裏人都習慣了最近人少,所以也就不愛在外面活動,這幾天下雨也不用出去勞作,所以大家都在屋裏。”
張依依花癡病已經犯了,趕忙道:“沒什麽沒什麽,我們來就是看美人,現在已經看到美人了,值得了!”
阿俊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洛香香也道:“你們這裏的人真好看,是怎麽變得那麽好看的?水土養人麽?”
洛香香之前在學校有星探
鄭坤搶道:“如果是水土的話,阿俊你們這裏可以常住麽?”
有生意上門,阿俊笑得更開心看:“當然可以,我們村有好多人就是來了想在這裏調養的。”
“那那些人呢?”皂莢問。
阿俊說:“最近沒幾個客人,在的都去山裏采生避暑了。”
符淵問:“采生?”
“是的。”阿俊眼睛亮亮的,似乎對符淵這個長得好看的人很有好感:“山裏生氣足,可以吸取山川精氣。”
“是麽?”符淵勾起嘴角,“有機會我也去吸吸。”
阿俊一聽,眼睛更亮了:“可以的!美容養顏,滋陰壯陽!”
衆人一愣,目光不由往符淵……下半身飄去。
符淵鎮定自若:“好啊。”
皂莢:“……”
這去山裏療養,怎麽搞得像是妖精吸取人的精氣的采補一樣?
***
村長家的房子是村裏第二高的一棟三層青瓦房。據阿俊說,村裏最高最宏偉的建築是村裏的祠堂,再過兩天正好是祠堂開的日子,希望皂莢他們可以多留幾天,一起參加村裏的祭祖活動。
雖然最宏偉的建築是村裏的祠堂,但是村長家也修的相當不錯,朱漆銅環大門,門口還有兩個小石獅子,,進門之後雕梁畫棟,廊腰缦回,園中花木繁盛,石刻細致,就是放到以園林著稱的蘇州,這個村長園子也能算得上是精巧。
牟楷豪洛香香他們更是看直了雙眼——這樣的景觀放在京市之類的底蘊深厚的大地方可能算不上什麽,但是出現在這裏,一個連交通都不方便的偏僻山村,便是怎麽看怎麽讓人驚訝。
阿俊把衆人帶過了照壁,庭前的花草中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正在伺候弄,阿俊對着老人彎下腰鞠了一躬,恭恭敬敬道:“村長,來客人了。”
村長擡起頭。
偏黃的膚色上滿是皺紋,但從他的五官和炯炯有神的眼眸,不難看出,村長年輕的時候也應該是一個好看的人。
謝智不由道:“果然好看的人,老了也好看。”
謝智有感而發,但這麽說确實有些失禮。思甜扯扯他的袖子,朝村長道:“村長好,我們來借宿的。”
村長臉上挂着和善的笑,目光從謝智轉到思甜,最終落到了皂莢和符淵身上。
他最後沖阿俊笑了笑,放下手中澆水的葫蘆瓢,朝阿俊道:“行了,你先回去吧,我來招待客人們。”
阿俊點頭稱是,轉身朝皂莢他們一笑,先退了出去。
皂莢摸摸下巴——
看樣子這個村長的權威,很大啊。
不過也不稀奇,在越偏遠的地方,宗族這種觀念便越濃厚,有時候一村之長的權威和勢力,甚至比政府官員還強。
村長把伺候花草的工具放到一邊,這才朝衆人走過來:“這幾天天氣不好,以為沒什麽客人來。”
村長看着衆人踩在地上的赤腳,不好意思到:“怠慢幾位貴客了,我先帶客人們住下,就讓人準備讓大家洗漱的東西。”
皂莢看着村長,笑眯眯道:“謝謝村長了。”
村長客氣道:“這是我們照顧不周,應該的。”
皂莢問:“只是不知道,這裏住一晚上多少錢?”
衆人:“……”
洛香香忍不住白了眼——
小地方出來的人就是小氣!這麽斤斤計較!
丢人!
皂莢說:“您這修得這麽好,想來住宿不便宜吧?”
村長還來不及說話,洛香香先開口了:“皂莢來都來了,難不成你還要走啊?”
皂莢笑眯眯的,态度頗好:“這不是先問清楚,走的時候才不會有什麽問題嘛。”
村長笑了一聲,對衆人道:“是我沒說清楚,皂莢小姐說得對。”
“我這院子是祖上傳下來的,修繕什麽的也是自己和村裏人一起動手,所以食宿并不貴。”
村長說:“一間屋子一張大床,可以住兩個人。一晚上是一百二十塊,每天每人提供一次免費的洗澡水和一對蠟燭,早餐免費。”
住宿費不貴不假,但是洗澡水和蠟燭是什麽意思?
等到衆人分配好房間,有帥氣的小夥子打着赤膊擡着一個大的木桶進門的時候,衆人才算明白這洗澡水是幾個意思——
這裏沒有通自來水,只是在每個院子裏有打了一個水井,平時沖涼洗漱可以,但是要洗澡,需要專門的廚房去燒。
至于蠟燭——
這村子裏供電不穩,下雨電線經常出問題,所以夜間照明需要蠟燭。
思甜摸着手裏的蠟燭,朝皂莢道:“皂莢,我覺得來了這裏,還想來第二次并且去網上吹捧的,都是被美色所迷的凡人!”
她食指拇指并攏,捏着一小盒有些受潮的火柴:“這年頭除了實驗室酒精燈,哪裏還有用這種蠟燭的!”
“真是太不方便了!”
皂莢點頭:“這裏确實很不方便。”
她摸着被人擡進來的木桶,問思甜:“你覺得這裏不方便,但是你來的時候你想過要走麽?”
思甜把蠟燭和火柴扔到床頭櫃上,自己合着衣服坐在床上:“倒是沒想過。”
“來這裏那麽辛苦,這裏的人還那麽好看,走了多可惜。”思甜嘟囔道,“不過奇怪了,洛香香那個小公主,沒脫鞋在泥地裏摔成那樣都沒有喊着鄭坤要回去,也是很有勇氣了。”
思甜接着道:“她當初和我們去清安郊區支教,下雨蚊子多了些,她都嚷嚷着要回來。這次倒是讓我刮目相看了。”
皂莢問:“是嗎?”
思甜道:“可不是,洛香香出了名的小公主啊!只能感慨,我表哥的魅力真大。這次她明擺着沖牟助教來的,結果現在圍着我表哥……啧啧……”
她感慨道:“顏狗的力量真是無窮的,居然可以克服人類的天性。”
皂莢不接話了。
洛香香這個人她沒什麽交道打,但也聽過是個很嬌氣的人,但今天除了在中巴上,她再也沒說過類似要離開的話。
不止洛香香,連其他人都沒有動過要離開的念頭——
或者說,對這個透着一絲詭異的偏遠村落連一句不好的抱怨都沒有。
鄭坤甚至起了要在這裏常住的意思。
皂莢一邊摸着提過來的木桶,一邊想着村口牌坊上的話——
“随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這個“王孫”指的是曾經想要遠離俗世紛争的天潢貴胄,還是已經換了對象,指代的他們這些凡人?
***
八個人住在一個院落,院子裏有一套石桌石凳。
皂莢東西簡單,用了符淵給的藥丸,也不覺得累,便先到了院子裏曬太陽。
村裏雨後空氣清新,太陽透過水霧曬在人臉上,暖洋洋的。
符淵坐到皂莢身邊,問她:“你有看出什麽不平常麽?”
皂莢閉着眼睛曬太陽,眼睛都不想睜開:“沒有,下一個。”
符淵:“……”
他很好奇:“你為什麽對我這麽排斥?”
從皂莢和同學們的相處中不難看出,皂莢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哪怕常給她找不自在的洛香香,皂莢也通常是保持着一種不搭理不計較的态度。
怎麽對着他,就十分抗拒?
皂莢說:“你來歷不明,目的不純,行事古怪,我為什麽要對你掏心掏肺?”
聲音清脆,擲地有聲,并且有理有據,讓人無法反駁。
符淵:“……”
他半晌無語,最後才道:“你和以前真的不一樣了。”
皂莢猛然睜眼。
“你說什麽?”
“什麽以前?”
“你以前認識我?”
皂莢疑問三連,符淵卻道:“你要好好修煉,不要辜負那老黃鼠狼對你的期待。”
老黃鼠狼?
皂莢目光淩厲起來——
“符淵,你究竟想說什麽?”
符淵輕笑一聲:“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你的養父,是一只黃鼠狼精。”
皂莢不言語,符淵傾身上前,單手撐在皂莢身前的石桌上,附在皂莢耳邊低語幾個字——
皂莢渾身僵住。
符淵微微側身,一雙桃花眼深不見底,一眨不眨地盯着皂莢:“不明白?”
皂莢靜靜地看着他,不語不動。
兩人間的空氣仿佛凝固住了。
洛香香單獨一個房間,飛快地想要出來,見到的便是皂莢和符淵親密的樣子——
“你們兩個在幹什麽?!”
洛香香尖叫起來!
尖銳到能穿透耳膜叫聲讓符淵忍不住皺起眉頭,他收回撐在皂莢身邊的手,收拾好眼中的情緒,回頭正要安撫洛香香——
腦後迅風襲來!
他猛地朝後一偏頭,皂莢的手刀堪堪擦過他的耳角,迅速的紅了起來。
符淵反手一撐,越過石桌,拉開了和皂莢的距離:“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這不是淑女所為哦。”
帶着調侃的話音落下,符淵撫上灼熱的耳垂。
熱辣的手感從手與耳垂接觸的皮膚傳到手上。
皂莢方才帶着東西,對他下了死手。
符淵看着皂莢:“淑女也不會随便用暗器傷人的。”
“是嗎?”皂莢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尖,手指活動間,指甲尖的冷光便已經不見。
她擡起頭,看着符淵,目光冷冽:“我只知道,好奇心會害死貓。”
“還有……”皂莢冷漠道:“你既然對老頭子知根知底……那麽他沒告訴你……”
“我皂莢從小到大,都是屬潑婦的麽?”
符淵:“……”
洛香香:“……”
以及被洛香香間尖叫聲引出來看見符淵被打的衆人:“……”
皂莢說完,直接朝門外出去了。
張依依看看在原地的符淵,又看看快沒影兒的皂莢,牙一咬,追女神去了。
然而沒追到。
跨過廊橋,皂莢已經不知所終。
張依依憤憤轉身回走,回到自己院子的時候,忍不住大聲道:“臭流氓!”
耳朵痛的臭流氓符淵:“……”
他逗皂莢自己嘴欠他承認,可是他什麽時候是流氓了?
他剛想張嘴反駁,他那捏着酒精球要給他處理傷口的“便宜表妹”思甜便重重往他耳朵傷的傷口壓了下去——
符淵:“……”
……艹!
好痛!
***
皂莢面上冷冽,但是心頭還是被符淵的話攪得一團亂——
不然她也不會趁着符淵不備,下了死手。
老頭子身份有問題她是早就知道的,不然老頭子失蹤她也不會不報警而是準備靠自己的小手段去找了。
不過她只猜到老頭子是精怪,卻沒猜到老頭子的品種——
挂不得村裏養雞的張大寡婦老丢雞,而老頭子那麽關心,人家一丢雞,他就上趕着去幫忙修雞舍、還時不時送點兒和雞價格差不多的家具玩意兒給張大寡婦和她小孩兒。
她小時候還以為老頭子是對人家有意思,擔心了老半天怕老頭子給她整個厲害後媽來收拾她。萬萬沒想到,感情老頭子這麽殷勤是真真兒的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讓她亂了分寸的,符淵貼在她耳邊的那句——
“你被一個成精的妖怪養了那麽多年,就不怕自己是個妖怪麽?”
皂莢從小到大收拾的妖精和鬼怪,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還不算深山老林裏那些朝生暮死不成氣候的影鬼——
她自己是人是鬼她當然清楚,可是她也同樣清楚,自己的體質和普通人還是不一樣的。
比如她能安穩戴在手上的翡翠手串便是普通人承受不起的寶貝。
她之前可以用自己是修道之人所以體質不同來當借口,可是自從接觸顧長生,顧長生作為名門之後對翡翠手串也持有的也是一種懷疑的态度,皂莢明面不說,心底對自己的懷疑确實是多了一層。
不過……
她自己知道歸知道,幹符淵什麽事?
皂莢心頭對符淵的感官更差勁兒了,盤算着在之後的日子裏是對他視而不見,還是趁機給他使袢子,讓他先倒個幾天黴。
皂莢心頭思緒亂飛,腳下也沒有章法,見彎就拐,見路就走,在院子裏也沒碰上什麽人,直到走到最後一個稍顯破舊的院子,皂莢才回過神來——
這個村長家,會不會太大了些?
眼前的院子仍然是很氣派的,但比起之前她路過那些地方,這裏顯然要破敗很多。
連院前的花草都蔫蔫的,被雨一打,更顯得垂頭喪氣,沒有生氣。
皂莢心頭一動,難道這院子偏僻,平日沒人住,所以才疏于打理?
她原地轉了一圈,卻又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
這院子雖然在邊角,但是看院外的擺設和風水布局,顯然也是花過心思的。
皂莢想起這裏的古怪,心頭一顫——
裏面會不會有鬼啊?
她左右看了看,擡腿就要往裏走。
她連人都不怕,還怕什麽鬼?
皂莢正步就要往前走,卻聽後面有人叫她:“皂莢小姐?”
皂莢停步。
她回頭一看,是一個穿着舊式長袍的中年男人。
男人長着一張國字臉,很周正的模樣,但比起皂莢之前在村長家見到的傭人,長得要遜色些。
就是個尋常人的模樣。
然而在這美人如雲的美人村,普通人便是極其不普通的。
皂莢目光下移,中年男人手裏提着和之前村長在前院如出一轍的養花工具。
中年男人見皂莢看着他,目露疑惑,便率先開口道:“我是洛倫,村長家的花匠,皂莢小姐可以叫我阿倫。”
皂莢眼中的疑惑這才消除,朝中年男人道:“阿倫你好。”
不等阿倫開口,皂莢率先道:“這裏是什麽地方?我随随便便逛就到了這裏。”
阿倫聽皂莢這麽說,像是松了一口氣:“這裏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皂莢像好奇寶寶一樣:“為什麽?”
“這裏年久失修,常年沒有人住,特別是裏面雜草叢生,灌木叢中蛇蟲鼠蟻四竄,不止容易吓到人,還容易讓人受傷。”
洛倫聲音一板一眼的,但是順着他的話,皂莢适當的花容失色了——
“那這裏應該用個路牌标記起來呀!”
“你們這裏旅游,怎麽沒有這樣注意危險的牌子?”
聲音一驚一乍,宛如智障。
洛倫一愣,顯然是沒想到會想到這茬,片刻之後才道:“我一會兒就讓人弄。”
皂莢這才心有餘悸地點頭:“那我先回去了。”
洛倫點點頭:“沿着這條長廊,皂莢小姐一路右行,就可以回到您的院子。”
皂莢朝他感激一笑:“謝謝您。”
說完,皂莢毫不留戀的轉身就往來的路走。
洛倫見皂莢的身影快消失在前面的拐角處,不由松了口氣,把一直提在手上的水桶放下來,蹲下身準備開始伺弄花草——
就在他全然放松的時候,身後突然有聲音傳來——
“阿倫,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洛倫後背一頓,他僵硬的轉過頭,看到原本應該消失不見的皂莢,此刻正靠在牆邊,雙手環胸,笑眯眯地,看着他。
皂莢的笑意沒有帶到話語裏,她問洛倫,聲音冷冰冰的:“你這頭一次見我,是怎麽知道我叫皂莢的?”
***
最近清心觀上上下下苦不堪言。
華明院監的小師侄不知道抽什麽風,自閉了半天以後,就開始穿着道袍在道觀香客最盛的地方,盯着小道士們。
在小師叔天真無邪的目光下,不管是賣符的解簽的還是專門管着善男信女添香油的,壓力都是相當的大——
在一個懂行的人面前,忽悠群衆,真的很讓人難以啓齒啊!
道觀這麽大,雖然平日有政府撥款,但是道觀裏其他支出還是要靠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
顧長生現在天天蹲守在他們面前,這讓他們的工作很難以開展啊——
是,他們知道這位輩分極高的挂單小道士是個道術上的天才,但是他們不是!他們要靠着這些吃飯啊!
華明這幾天收到的投訴,比他當監院這幾年都多——
偏偏他還拿顧長生沒辦法。
真是令人頭禿。
他在自己的房間裏琢磨來琢磨去,還是覺得解鈴換需系鈴人,他呆頭呆腦的小師侄變成這樣,既然是皂莢那個死要錢的鍋,他理應把他小師侄丢給皂莢,讓皂莢解決。
盡管華明對皂莢十分憤憤,但形勢比人強,他糾結了半天,還是摸出了自己的手機——
說起手機,自從上次他小師侄莫名其妙問了他手機貴不貴以後,他就不是很敢再在顧長生面前摸手機了。
華明已經做好被皂莢花樣嘲諷的準備了,但他撥了兩三次,發現皂莢的電話都是不在服務區。
華明撓頭,難道皂莢因為他的小師侄,把他也拉黑了?
他打開門,去到道觀裏公共電話亭處,接着給皂莢打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的仍然是親切的客服女聲:“您好,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華明:“……”
在解簽的華陽再次哭喪着臉來找他,說顧長生砸他招牌搶他生意的時候,華明終于決定,靠什麽皂莢,靠自己算了!
他去解簽文的地方,找到了正在發呆的顧長生。
華明:“……”
明明最近頭禿的人是他,為什麽他現在看着發呆的顧長生,反而心疼?
華明心頭嘆了口氣。
顧長生出生的時候母親難産,他母親好不容易活下來以後,他父親的生意上又出了問題。顧長生的奶奶是個信徒,當即花重金請了靈霄觀的一個道長去家裏做祛厄運的法事,最後厄運沒發現,卻發現這個家裏的新生的小兒子和家裏的運道相克。
一家的運道和一個剛出生的兒子孰輕孰重,自然是不用多說的。
兒子可以重新生,但運道卻只有一條。
顧家老夫人不管顧長生的母親哭的要死要活,當即就讓司機開車,親自把顧長生送到了靈霄觀青玄道長身前,說顧家願意每年給靈霄觀添集團利潤的百分之二的香油錢,讓青玄道長能收顧長生為弟子,好生照顧,直到成年。
青玄對顧家香油錢沒什麽所謂,但是卻對尚在襁褓中的顧長生十分感興趣——
顧長生根骨清奇,身兼佛道兩家之長,還是小兒便帶有功德佛光,是百年難遇千年難求的學道奇才,故而便和顧家老太太定下了君子協定。
顧長生便在襁褓中的時候,親手被家人送到了道觀中。
果然,顧長生一離開家,顧家的運道便重新好了起來,顧家出于對顧長生的虧欠,除了每年的香油錢,還會額外給顧長生打生活費。青玄把顧長生當做接班人培養,自然也不會虧待他,顧家香油錢幾乎都是給了顧長生,除此之外,還會額外給他添置一些價值連城的法器。
但多年過去,顧家仍然沒有子嗣誕生。
顧老夫人終于在多年後重上靈霄觀,請青玄大師再看。
青玄當然不見她。
從顧老夫人将顧長生送上山的時候,青玄便知道顧長生是這一輩顧家唯一的男丁,顧老太把顧長生送上道觀,便幾乎是絕了顧家的後——
自己種的因,自己含淚也要咽下。
倒是顧長生見了顧老夫人。
顧老夫人看着十六七歲的顧長生,老淚縱橫,握着顧長生的手哭的肝腸寸斷,直言對不住他——
然而顧長生只是禮貌的聽她哭完,內心毫無波動。
就算有悲憫,那也是他那顆慈悲心對衆生平等的那種悲憫。
華明當時還陪在顧長生身邊,他清楚地知道,顧長生被他那師兄悉心培養,培養成了一位合格的道士,心思單純悲天憫人一心向道——
但正因為顧長生心思單純,所以在某些地方,又格外無知與無情。
青玄曾經說過,如果有可能,顧長生會是這千年來,靈霄觀唯一能飛升得道的人。
故而顧長生越發的受人尊敬,也越發的不食人間煙火。
然而不食人間煙火,對修仙而言,必然不是一件好事。
華明想,青玄大概也是知道了什麽,或者說算到了什麽,所以才松口,讓顧長生下山歷練。
為什麽要選在他身邊?
華明也琢磨過,大概是因為他的道心最不純,他華明既貪生又怕死,雖然不好色但卻好權好錢,所以才最能考驗顧長生。
但萬萬沒想到,顧長生在他這裏什麽都沒練到,反而是被打包扔到皂莢那裏兩三天,就開始回來懷疑人生,甚至關心起了手機價格……
華明想,等他帶着小師侄回淩霄觀的時候,大概會被師兄錘德滿腦殼都是包然後丢出山門叭!
然而……
早死晚死既然都要死,不如就晚點死好了!
華明打定了主意,堅定的朝顧長生走去。
***
顧長生在發呆就是在發呆,他腦子一直都是那天皂莢生氣時,罵他不知人間疾苦的那幾句話。
他當時離開,不是因為生氣,而是因為他覺得無地自容——
他自小順風順水,确實忽略了像皂莢一樣,努力活着的人。
多想一次皂莢說的話,他便更為羞窘一分,故而這幾天他雖然想去找皂莢道歉,卻又不敢去。
華明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個苦惱的顧長生。
簡直可憐、幼小、又無助。
華明摸摸嘴角,擺起慈祥的微笑:“師侄,你最近到底怎麽了?”
顧長生說:“有一些事情想不明白。”
華明自然知道顧長生這個事和皂莢分不開,但他話不能這麽說,他像一只大尾巴狼誘惑小紅帽一樣,循循善誘:“我雖然不知道師侄你是因為什麽事情苦惱到現在,但我只知道,在看不破的時候,與其囿于原地妄自揣測,徒生煩惱,倒不如開門見山,去找帶來困惑的人或者事,直接解惑。”
顧長生呆呆的:“可以去問麽?”
人生導師華明微笑:“為什麽不能?”
顧長生:“可是我愧于見她。”
華明說:“既然覺得有愧,更應該當面和那人講清楚,這樣才不枉你這費心一場。”
顧長生雖然覺得華明說得不是很有道理,但華明有一點,就是“見皂莢”這件事戳中了他的心窩子——
他這些天糾結于此,大半症結在于“要不要去見皂莢”罷了。
華明這似是而非的一番話,雖然狗屁不通,頗有嫌他礙事把他往外趕的嫌疑,但确确實實是說中了他所想之事。
顧長生活的這二十多年,雖然說不上殺伐果斷但做事也不算拖泥帶水,這次被皂莢嘲諷的事情,他着實拖了良久,完全不似他平時的行事風格。
不論如何,他确實是應該去見皂莢,和她說清楚——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皂莢愛財那是她自己的事情,也着實與他無關。
他應該為那天冒昧自大而無禮的話道歉——
何況這些天他蹲守清心觀,發現清心觀斂財的手法雖然比皂莢高明,但确實也是要賺錢的。
皂莢只是更實在,把清心觀這些找了借口、美化過的事情,直接說出來了而已。
顧長生從地上站起來,朝華明拱手道:“多謝師叔,我去了。”
華明一呆,萬萬沒想到他之前苦口婆心不管用,今天胡謅了幾句便說動了這祖宗,不由喜從心來。
他脫口而出:“雖然皂莢道友愛財了點兒,但她的心是不壞的。你去同她道歉,态度軟和一些,再提上一些水果,很快便能好了。”
顧長生狐疑地看着他:“師叔,你方才不是說,不知道我為什麽事情苦惱到現在麽?”
“怎的現在把皂莢的名字脫口而出?”
華明:“……”
糟了,大意了!
華明打了個哈哈,幹笑道:“在你想通後,我掐指一算,算出來的。”
顧長生猶自不信。
華明裝作生氣的樣子:“怎麽的,你是認為你小師叔連這點兒本事都沒有?!”
顧長生糾結了下,最終還是服從了自己內心:“是。”
華明:“……”
你信不信我打你哦?!
顧長生實話實說:“師侄确實不知道小師叔你最近術法精進如斯。”
華明:“……”
他就不該動了恻隐之心!
他就應該眼睜睜看着他這個蠢師侄在這裏苦心撓肺的頭禿!!!
***
顧長生按華明所說的,揣上卡下山後先去商場逛了一圈,然後按照華明的主意,到了黃泉路十八號——
而十八號等着拎着大包小包的顧長生的,便是一張黃底紅字的旅游通知信。
顧長生:“……”
有些失落。
隔壁十九號的朱富貴倒是看到了顧長生,他端着茶杯出來和顧長生打招呼:“小顧先生回來了?”
顧長生放下包裹,朝朱富貴禮貌道:“是的。”
朱富貴點點頭:“我那天在院子聽到你和皂莢姑娘吵架啦,我跟你說,男人嘛,就是要讓着女人一點。”
“何況皂莢姑娘是個有本事的,你跟着她,一定要好好的。”
“有本事的人脾氣大點是應該的,所以該受着的時候要受着……不然皂莢姑娘跟人跑了可怎麽辦?”
朱富貴感慨:“我要是年輕個二十歲……”
“哎……歲月啊!”
顧長生:“……”
雖然他不是很明白朱老板後面幾句話什麽意思,但是開始幾句話确實沒錯。
皂莢雖然愛財,但是還是一個很好心的姑娘。
故而顧長生對朱老板認真點頭:“長生記下了,多謝朱老板指點。”
朱老板笑呵呵的點頭,拿着杯子重新回到店裏。
美滋滋地在群裏宣揚自己重新撮合十八號的皂莢姑娘和她的店員這一件勞苦功高的大事去了!
【黃金路上撿黃金】
富貴大吉:我覺得皂莢姑娘和小顧肯定能和好!
木匠媳婦:快和好吧!
木匠媳婦:這麽好的一個姑娘為情所困,這都抛下店去旅游散心了!
酒店老板:皂莢姑娘有大本事!要不然我們給她介紹對象吧?
賣玉的:可以有!
木匠:可以有!
……
顧長生把包裹放在地上,走到店門前。
門上沒挂鎖,但顧長生知道,皂莢是設了禁制的。
這禁制,之前皂莢可以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