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浩劫退去

以身殉道後徒弟黑化了 — 第 46 章 、浩劫退去


作為祭品的感受比鐘妙預想中好上許多。

畢竟祭天向來是條不歸路,一旦跳下祭壇就無法回頭,也沒誰能托夢一本《祭天操作指南》供後來人參考。

鐘妙暗暗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還為這勇氣狠狠誇了自己幾句,不過眼下看來,倒不是太糟。

沒有疼痛,也沒有灼燒。

只有溫暖的白光将她包裹,如浪潮漫上沙灘,将貝殼納入懷中。

鐘妙在光中上升。

她聽見了一個聲音——

“你的願望是什麽?”

這是個好問題。

鐘妙有過許多願望。

想嘗試自己釀一次酒,想在開滿花的樹下睡大覺,想變成小貓咪再去萬獸宗混吃混喝。

想同朋友看遍四海八荒的美景,想拉着師兄再放一次焰火,想再見一次師父健康的樣子。

想看顧昭長大。

但少山君的願望只有一個。

“我願天下再無魔種肆虐,願世上再無不公,海清河晏,天下太平。”

她聽見玉石清脆的碰撞聲,像是有誰在那端撥動算盤,謹慎計算。

那個聲音又說:“這樣算來……你付出的價值還剩下許多,你可以再想想看。”

原來我竟這麽值錢?鐘妙被自己冒出的念頭逗笑。

她之前曾經搜集過許多與祭祀相關的史料,在大部分記載中,神明自帶一種上位者的傲慢,同凡人交易更像是施舍糖塊換取樂趣。

而在剩下的小部分情況中,獻祭招來的是更為黑暗的邪神,不但無法完成願望,甚至會在神明的游戲中喪失一切。

這位倒很與衆不同,不僅沒什麽花裏胡哨的心思,做起事來還能有商有量。

周旭說得好,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人生最後一把交易,自然要換得夠本。

鐘妙一咬牙問道:“倘若我想讓魔神消失呢?不是封印,不是驅逐,直接整個兒消除。”

“魔神沒有‘整個兒’的概念,”那個聲音一板一眼糾正她,噼啪又撥了幾下算盤,“讓我看看,這會花費得比較多……”

鐘妙的心髒劇烈跳動起來。

她方才提出時并沒抱什麽希望,只是本着坐地起價遍地還錢的思路,沒想到就連魔神也能被衡量價值——既然能衡量,那就能置換!

鐘妙下意識思索起自己還有什麽能拿來抵押的東西。

凡間俗物對神明毫無意義,她能依靠的只有自身。但無論血肉靈骨還是修為道心,都已經在最初的儀式中被放上祭壇。

想想看!再想想看!她還有什麽能拿出來?

正在此時,那聲音仿佛從什麽地方接住了一只飛鳥,鐘妙能聽見它撲騰翅膀的聲音。

算盤聲終于停了下來。

“加上這個夠了,還能剩下一點,你有什麽別的願望嗎?”

邁入元嬰後,修士就不再需要呼吸,鐘妙卻仿佛終于能喘上氣一般從窒息中緩緩放松。

真好,她竟然能值這麽多。

回望一生,朋友們大多都各有牽挂,就算失去她,慢慢也會在責任下振作。

雖然還有些擔憂師父師兄,但只要魔修除盡,好好養上些日子,自然就會好起來。

證道之路走到盡頭,所有應做的都已做了,她從未愧對自己立下的誓言,想必在她走後,人間會變得要好上一些。

還剩下的這一點,就難得留給自己。

“我願……我願我徒阿昭,平安喜樂,萬事順遂。”

交易達成。

先是血肉,再是靈骨,最後是那顆至純無暇的道心。

她在白光中融化,像是被托舉在浪尖的泡沫,在陽光下越升越高。

終于抵達盡頭。

密林深處。

蜉蝣正竭力支撐着自己向前爬去,他們已經沒有還能站起的成員,法陣卻還差一個節點沒能完成。

兇獸的數量實在太多了。

一開始他們還有餘隙用靈氣啓動機關,再接着是靈石,最後連靈石都已用盡,只能拆了不重要的機關填補。

她的機械臂已在之前的抵抗中拆了大半,只剩最後一塊,倘若不能填上缺口,今日所有人都将命喪于此。

蜉蝣咬牙撕下最後一塊零件,叼在牙間向前送去,卻被傳送陣啓動的氣浪掀翻。

來不及了。

蜉蝣仰望着漆黑天空等待死亡,腦中想起的卻是兩百多年前的那個夜晚。

在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有人曾緊緊抱着她在黑暗中奔跑,顫抖着聲音向諸天神佛禱告。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她活了下來,卻還是沒能将事情做完,恐怕要叫人失望。

真不甘心啊。

雨水就在此時落下。

撲咬到一半的兇獸變得遲疑,它在雨水中漸漸顯露出靈獸原身,繞着她遲疑打轉,發出急促尖銳的哼叫,甚至試探着要将她叼起。

蜉蝣雖沒弄清楚狀況,卻在布料撕裂的瞬間下意識伸手撐住了地面。

伸手?

蜉蝣望向自己新生的手臂,猛然擡頭。

雨幕中,一輪朝陽正緩緩升起。

在這年春天,有一場很溫柔的雨水于破曉時落下。

雨水所及之處,魔種消融,萬物複生。

圍城兇獸漸漸恢複神智,結伴返回山中。

失去魔種的魔修境界大跌,幾個照面就被輕易斬落。

狂亂蔓延的骨生花在雨水中凋謝枯萎,最終同所有魔息一道在朝陽中融化消失。

育賢堂新生院門前,鄭天河疑惑擡頭,忽然發現天空一陣閃爍。

他翻身跳起,正要召集弟子向更深處避難,卻見眼前景象如泡沫碎裂。

方才還在門口探頭的兇獸沒了蹤影,鄭天河試探着走出幾步,遠遠望見“戰死”的數個弟子正躺在石階上鼾聲大震。

沒有兇獸,沒有屍體,甚至連血跡也消失無蹤,鄭天河不敢置信地回頭望去,新生院內早已睡了一地。

謝小少爺睡着了都擺着個逃命的姿勢,手裏死死拽着牧展風——這位師兄方才還是副命懸一線的虛弱樣子,現在看着卻面色紅潤極了,怕是醒來就能揪着弟子們抄書。

鄭天河将他們挨個搖醒,一路搜查下去,竟将血戰中失散的弟子收攏齊全。弟子們皆是四肢俱全,傷勢最重的也只是跌下去不小心撞了腦袋。

仿佛之前所經歷的一切,都只是過于逼真的噩夢。

有個年紀小的弟子舉着個東西跑過來:“師兄!我方才才廣場上發現了這個!這是誰落下的?”

鄭天河接過一看,卻是一盞頗為眼熟的破碗。

在秘境深處。

顧昭緩緩醒來,全身是從未有過的輕松舒坦,一時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這麽些年他漸漸習慣了靈氣沖刷經脈的鈍痛,忽然間失去束縛,反而輕盈得像是做夢。

顧昭發了會兒呆,被陽光穿過窗棱照在臉上,這才猛然驚醒。

他從未睡到這樣晚,鄭天河怎麽也不叫他?要是誤了畢業大比怎麽辦?!

顧昭急急翻身下床,落地時卻被袍子絆了一腳,手中還滑落個什麽東西,叮叮當當地在地上跳動。

他怎麽穿的紅袍子?

他這又是睡在誰的榻上?

直到望見堂中喜燭,卻像是有誰在他腦中重重敲了一記。

他想起來了!他全都想起來了!

顧昭光着腳向跑去,卻被門口的禁制牢牢攔住不得外出。

“師父?師父您在哪?”他慌得像個孩子,“弟子知錯了!師父您別不見我!”

毫無回音。

通訊玉符無論輸入多少靈力都毫無反應,下意識摸向脖上吊墜卻抓了個空,顧昭渾身發冷,呆愣愣地往回走,望見桌上堆積的儲物袋才松了口氣。

顧昭做了鐘妙六年徒弟,最是知道她有多麽寶貝這些辛苦攢下來的家私。師父連這麽要緊的東西都留在這,想必沒有生他氣,只是有急事出去一趟。

他攥着儲物袋,心中又安穩下來。鐘妙忙起來不接通訊是常有的,至于吊墜……顧昭控制自己不去想更多,也許,也許只是師父拿去換根繩子!

想着鐘妙回來時多半疲憊心累,左右閑着無事,顧昭幹脆拿了儲物袋準備取出靈鹿肉料理一二。

他熟門熟路地伸手進儲物袋一摸,卻意外取出些珍寶——這竟是鐘妙的儲物袋!

縱使最親近的修士之間,随意摸取他人儲物袋也是極為不禮貌的行為,顧昭雖想不明白自己怎麽突然能打開師父的儲物袋,但還是将它放在一旁等師父回來了賠罪。

他伸手打開下一個,卻又摸出把玄鐵。

儲物袋烙有修士神識,外人想要打開唯有強行突破禁制,但鐘妙是元嬰,顧昭才築基,無論如何都不應當連續出現兩次意外。

他沉默着打開一個,又一個……鐘妙所有的儲物袋都沒了禁制。

他心中有種危險的預感警告着不要再想下去,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清醒太久了。

顧昭顫抖着伸手摸向側臉。

魔紋消失了。

雨一直在下。

将死者複生,殘缺者健全,親眷相擁哭泣,戰友高呼舉杯。

育賢堂內,弟子們鬧作一團,海的另一邊,央朝正為新皇趕制冠冕。

無數人狂歡着慶祝浩劫退去,到了明天,史書又翻過一頁,一切傷痛都将變成新的傳奇。

而在這,在秘境深處。

有人緊緊攥着戒指,發出野獸般絕望的哀嚎。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