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李祥死在去醫館的途中,一條幾乎沒人的小巷內,身體被外力擊碎成幾塊,血噴濺在巷壁上,被兩名打鬧的孩童誤入發現。
李祥乃煙霞派秋伏長老座下愛徒,突然慘死,秋伏長老自然不會善罷甘休,且其最為致命一擊,乃無妄山的絕技——流水飛劍訣,年輕一輩中,也僅有卿淼道人學成。
與李祥一同的兩名師兄弟,一死一傷,傷的那位昏迷不醒,秋伏長老施法入其識海搜尋,看到愛徒慘死的畫面悲憤不已,雖然畫面模糊,但他一眼就看出其術法來源,乃無妄山的不二法門,再加上王琪等人的添油加醋,很快便鎖定林行三人。
秋伏長老出手,林行三人焉能有命。
随從來報,鳳殊恰與林行喝到盡興處,得知後便覺此事蹊跷,林行三人在時間上根本對不上,沒有作案時間,但他又不能全部肯定,畢竟蕭箐與阿琳确實有一段時間未與他在一處,雖然那時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蕭箐雖不知秋伏長老的實力,但看到林行嚴峻的表情以及阿琳突然煞白的臉龐,一切都了然,三人顧不得收拾,即刻從客棧後門出去。
鳳城上空設有禁制,化神以下不可禦劍飛行,三人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往北城門逃去。
但又怎麽可能比得上已入化神期的秋伏呢?
三人還未奔至城門,就看到一人手握長劍,站在長街盡頭,白發随風而動,深不可測。
三人停下,林行上前一步,對着那人行了一禮,“拜見前輩。”
那人并不答話,只掃了三人一眼,将劍尖對準蕭箐,“你便是無妄山的卿淼?”
蕭箐剛要搭話,阿琳将她護在身後,“秋伏前輩認錯人了,她并不是卿淼師姐。”
“哦?”秋伏輕蔑一笑,“是嗎?”
一道劍氣随即過來,看似輕輕一下,但無論蕭箐想如何躲,都無法逃出那劍勢範圍。
“師姐小心!”
林行朝着蕭箐與阿琳撲過來,以背部生生接下秋伏那一劍。
噗!
大口的血從林行的口中流出來。
他踉跄地轉身,再次對着秋伏長老行禮,“還請前輩明察秋毫,手下留情。”
“呵!”秋伏輕哼一聲,“好一個同門之誼,無妄山倒是手足情深,但我那徒兒冰冰涼涼的去了,教老夫如何能忍下這口氣?”說罷,不等林行再次解釋,袖袍輕輕一動,林行如折翼飛鳥般飛了出去。
築基與化神,那是差了整整三個境界,秋毫之間,便是雲泥之別,且秋伏已入化神期大圓滿五百年之久,已有破境征兆,化神之下可以說是無敵的存在,恐怖的威壓從其身上傳來,如泰山壓頂般,将蕭箐與阿琳死死釘在地上,半分移動不得。
兩人的面色越來越青越來越紫,眼睛、耳朵、鼻子、嘴巴……漸漸有血流了出來。
眼前越來越模糊,恍惚間,蕭箐好像聽到了林行激動的叫聲。
一個模糊的背影擋在了她與阿琳的前面。
那鋪天蓋地的威壓陡然間化為烏有,而後,一個長發飄飄的清冷女子朝着她慢慢走近,那身姿熟悉的好似認識一般,蕭箐奮力想睜開眼睛,卻怎麽也睜不開,再之後,眼前一黑,她徹底昏睡了過去。
九州宗門林立,派系衆多,無妄山自千年前仙魔大戰後,實力銳減,弟子凋零,基本上處于封山之态,潛心修行,不問世事。
十八年前,卿淼道人在九州比武大會上橫空出世,斬獲新人弟子魁首,讓無妄山這個曾經輝煌如今凋敝的門派又走入世人眼前。
可誰想,天妒英才,成名不久,其便在探尋豐原秘境中不知所蹤,再無消息。
如今十八年過去,陡然冒出一個一模一樣,卻看着不過十五六歲的小丫頭,無妄山的各個山主好奇極了。
只是如今蕭箐安置在清風崖,凝析道人的道場,凝析道人太過高冷,不喜外人出入,有無妄山弟子不信邪,想要試探一番,還未踏上清風崖的地界,就被一道強大的屏障擊飛出去,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個月多。
清風崖,紫檀院。
一間雅致的竹屋內,蕭箐是被小孩子嘹亮的啼哭聲吵醒的,她揉了揉鈍鈍的腦袋,來不及打量四周,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你醒了?”
蕭箐循聲望去,屋門處逆光中站着一個女子,那般熟稔,竟是蕭檀的模樣。
“阿姊?”
蕭箐有些不确定的喊道,心中好生奇怪,阿姊怎會在這裏?
那人面無波瀾地掃了蕭箐一眼,淡淡道:“你不是卿淼,你到底是誰?”
那人神态眼神與阿姊判若兩人,根本不可能是蕭檀,只是為何如此相像,就好像同一個人一樣。
蕭箐記起鳳城發生的一切,是眼前這人将她與阿琳林行三人從秋伏那位化神期長老手上救下。
她朝來人抱了抱拳,感激道:“多謝閣下救命之恩,在下确實不是卿淼,在下姓蕭名箐,不知怎得落入九州,許是與卿淼道人長得頗為相像,才被錯人成卿淼道人。”
“竟連名字都一樣嗎?”那人若有所思,她審視着蕭箐突然道:“栖岩密林、獸潮湧動,可與你有關?”
蕭箐連忙搖頭,“無關,無關。”
“最好是這樣。”她說着轉過身往外走去,邊走邊道:“既然你已到了無妄山,那便忘了你的曾經,從此,你就是卿淼,卿淼就是你。”
說完,也不管蕭箐有沒有聽到,人影很快消失在屋外。
蕭箐這才注意到,方才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就躺在在屋內屏風後面的座榻上。
門口突然傳來阿琳驚喜的聲音,“師姐,你醒了!”
蕭箐轉頭,就見阿琳端着托盤三兩步走了進來,将托盤上的一碗黑乎乎的藥汁端給她。
“這是凝析師祖特別為師姐配置的,喝了後,師姐身上的傷會很快好的。”
凝析師祖?便是方才那位與阿姊蕭檀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嗎?
蕭箐這般想着,阿琳已經舀了一勺,挨到了她的嘴邊。
那藥汁還未碰到就已經聞到有多苦了,蕭箐皺着眉,撇過頭去。
阿琳道:“師姐不可諱疾忌醫,藥一定要喝的,這樣才會好得快。”見蕭箐還是一臉不願的樣,又從懷裏拿出一個玉葫蘆,一股奶香飄了出來,她指着躺在塌上的嬰孩道:“師姐,你總不會在小孩子面前耍賴不喝藥吧,你乖乖喝了藥,她才會學你的樣子,好好喝奶。”
蕭箐聽罷笑了,阿琳這是将她與小孩子作比了,好吧,她喝,總不至于連給孩子做個榜樣都做不來吧。
說來也怪,蕭箐接過藥碗一飲而盡,與阿琳一起給小孩子喂奶,那孩子吮吸着葫蘆嘴,眼裏包着淚,喝得香甜極了。
阿琳“咦”了一聲,“這醜丫頭真的會看人啊,先前師姐你昏迷的時候,我就想着給她喂點東西,這家夥又哭又鬧,塞進嘴的又吐出來,可一番鬧騰呢。”
說來也怪,那孩子好像聽得懂阿琳說話一樣,見阿琳叫她醜丫頭,一口奶差點吐在阿琳手上。
“我去,這丫頭竟然嫌我說她醜了。”阿琳新奇極了,捏捏小孩子肉嘟嘟的臉,來回把玩,“本來就是嘛,皺巴巴的,哪裏好看了?”
“還未出月的小孩子都這樣,再長長,蛻了胎毛就好看多了。”蕭箐看過孩子出生的科教片,才出生的孩子的确皺巴巴紅彤彤的,但一般三天後就變得白皙了,只是眼前這個,似乎有些與衆不同,也可能與她出生的時機有關。
醜丫頭喝飽了,咬着手指開始困覺,兩人将其放在榻上蓋好被子。
蕭箐問阿琳,“打聽到曲終人散夢落小築的位置嗎?”
阿琳搖頭,“還沒有,不過師兄已經着手去查了,按說能與白眉書聖牽連上的,不至于這般鮮為人知,這個小築可真是神秘,這小孩子的身份定然不一般,只希望不會給咱們無妄山帶來麻煩。”阿琳略帶憂慮道。
蕭箐覺得自己非無妄山之人,卻享受着無妄山帶來的資源,受之有愧,她剛想說,阿琳,別擔憂,她不是無妄山之人,她只是一個與卿淼道人相同名姓,長得稍微相像了一點的人,她會很快帶着這個孩子離開的,一定不會給無妄山添丁點麻煩。可她還未說出口,門口傳來驚慌失措的聲音。
就見一個仙婢跌跌撞撞從門口跑了進來。
阿琳迎上前,差點被撞了個滿懷,“何事這般慌張?”
婢子朝阿琳拜了拜,道:“禀告阿琳小師姐,衢州梁家來人了。”
阿琳蹙着眉,“衢州梁家?可是那個有着三位渡神大圓滿仙長的梁家?”
婢子點頭,“正是。”
阿琳小聲嘀咕,“好家夥,這是給煙霞派撐腰來了。”
轉頭對蕭箐道:“師姐,你好生在此修養,我去看看。”
蕭箐攔住阿琳,“且慢,此事與我有關,我怎可置身事外?”
“梁家最為護短,如今找上門來,勢必不會善罷甘休,師姐還是避一避鋒芒的好。”
“就因為如此,才更要去,咱們行得端坐得正,拒而不出,別人還以為咱們心虛害怕呢!”
“說的不錯,咱們無妄山不惹事也不怕事,你倆且同本尊一起,會一會那位護短的梁家家主。”凝析道人不知何時出現,方才報信的婢子已然垂首行禮。
“是。”阿琳與蕭箐應聲。
只見凝析道人輕輕一揮,一道青芒閃過,三人原地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