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婉柔被從祭神臺下的暗室內突然快速的拉出, 一時間無法适應外界明亮的光線,她微眯着眼睛,神态出奇的平靜。
自被人從千姿樓抓出來時起, 她就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仿佛沒有什麽事能讓她的神色有所變化。即便此刻被捆綁于玄石架上, 明知自己命在旦夕,她也毫無懼色。
葉婉柔現在的求生欲很低, 與其身中劇毒, 連累他人的活着,她寧願一死。身上的鐵架在風中搖搖欲墜,仿佛随時會帶着她跌入萬丈懸崖。
娅郁女王冷傲地瞥向身旁的向思,嘲弄又玩味地問道:“國師大人可是正在尋她?”
向思早已看得渾身僵硬,震驚無比,衆人只當女王是在設一個女神降世的假象, 而他卻明白, 女王定是要害死葉婉柔。
娅郁女王冷笑, 道:“這是今年的祭海聖女,今後每年本王都打算選一個合适的人來海祭, 國師意下如何?”
說話間, 突有一陣勁風吹來, 天空中霎時間烏雲密布。
娅郁女王滿意地看着天空中的異象,她就是因為知道今日将有暴風雨,所以特意将祭神日提前到的今日,南渝國的所有島民都會毫不懷疑地認為, 這是海神在顯靈!
宣诏史官站在女王腳下的附樓欄邊大聲的宣讀:“海晏河清,盛世昌平,今女王陛下奉海神之命,特招此聖女祭于海神……”
娅郁女王的臉上漸漸顯出陰險的笑,可還不待那笑容展開,女王突覺脖子上一涼,随後便見一白色身影自高臺上飛出,仿佛是踏雲而去的仙人,迎風飛向了祭神臺,只是那腳下踩踏的祥雲不是白色,而是金色。
海風獵獵,葉婉柔靜默的立于祭神臺的最高處,海風吹散了她的發,顯出了她周身的凄涼與悲怆。她在瑟瑟的冷風中微微顫抖着,感受着背上石架在勁風中越來越激烈的搖晃,她的眼中透出淡淡的絕望。只等着那石架随風倒下,帶着她墜下去……一切便都可以結束了。
那人仿佛是随風而來,在雙手捧住她的臉時,她才意識到,他是真的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片刻的訝異後,葉婉柔的眼中浮上了淚水,可她卻一言不發的只是搖頭。
展雲風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心中大駭,提起周身內力借力飛躍過來,急切的捧起她的臉,見真的是她,頓覺心痛無比。
“不怕……”展雲風哄道。随後抽出腰間軟劍去斬那捆縛周身的繩索,可那繩索不知是何種材質,像是一種極韌的植物,稍一斬開便又重新長好。
與此同時,高臺這面已是亂作一團,娅郁女王意識到自己心愛的金斑紋蛇被人抛上高空,做了借力踩踏之物,又在墜向下面的人群時被俯沖下來的大白貓頭鷹一爪抓住。
娅郁女王眼中顯出狠厲,猛然轉頭看向向思,卻見向思已經奔去了祭神臺。再轉身看向彤雅,發現彤雅追着一個年輕男人也正奔向對面的祭神臺。
都反了!娅郁女王勃然大怒。
可還不待女王下達誅殺令,已經有人先對她動了殺機。
在嚴容的眼神提示下,祿寧松袖藏毒刀,快步刺了過來,可他哪裏是娅郁女王的對手,刀尖還未碰到女王的衣服,就被女王一掌打翻在地。祿寧松頓時口吐鮮血,好一會兒才掙紮着站起,眼見女王将對他痛下殺手,他驚慌失措的向後退。
恰在此時,突有一人提劍沖向了娅郁女王。
來人正是待機而出的嚴容,他此次奉安王之命前來攪亂南渝國的政局,趁亂将此地收為可以掌控的傀儡。祿寧松的出手,已經跳起了南渝國的內亂之端,此刻他的出手,已是順勢而起,順理成章。
嚴容乃安王手下五虎将之首,武功謀略皆為上将。他下手毫不留情,只想速戰速決,這娅郁女王,今日非死不可。
娅郁女王豈是等閑之輩,她與嚴容在高臺之上戰得難分難解。
一群宮衛與嚴容帶來的暗衛在一旁更是混戰成一片。
祭神臺這方,展雲風手中的劍越揮越疾速,只想将那不斷長合的怪異植物徹底斬斷。而此時的風,更加的猛烈了。
葉婉柔深深的望着眼前的男人,短短幾日不見,他清瘦了許多,必是吃了很多的苦,可他的眼神卻是那麽的沉穩堅定,海風吹動着他的白色衣袂,俊美若仙。
葉婉柔很想緊緊的抱住他,可她現在卻無法做到。她閉眼,在一陣勁風來臨之時,她猛的用力向後仰去,那石柱本就設計的向後傾斜,頃刻間便向崖下跌去。而恰在此時,展雲風徹底斬斷了那石柱上的植物繩索,将葉婉柔與那石柱分離來。
伴随着海風,葉婉柔仿若一只斷了線的美麗風筝,悠悠飄出了祭神臺,落向了萬丈的海崖下。
展雲風眼見她飛了出去,便毫不遲疑地起身随之躍下。
遠眺陡峭巍峨的敬海崖,一藍一白兩道身影,如兩只展翅飛翔的蝶,翩然墜落着……
杜鋒施展輕功踩過無數民衆的頭頂一路趕到祭神臺上時,見到的便是二人齊齊落下懸崖的場景。
杜鋒在一瞬的不知所措後,提起一口氣,縱身随了下去。
彤雅氣喘籲籲的跟上來,見他們竟都掉了下去,驚得尖叫一聲,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突然有想哭的沖動。
向思這時也引着白貓頭鷹趕了過來,他望了眼深不見底,雲霧缭繞的崖下,臉上顯出異常的嚴肅。他轉身接過白貓頭鷹爪下的金蛇。
那蛇此時兇相畢露,血盆大口張得十分駭人,一對毒牙更是淬滿了毒液。若不是白貓頭鷹狠掐着它的七寸,它的身體必會搖擺得更加歷害。
向思毫不手軟的将蛇頭踩在腳下,一拳狠打在蛇的七寸處,金蛇受到重擊,一時間卸了周身的力道,可還不待它緩過勁,向思已經手起刀落取出了蛇膽。
天空中一道銀白色閃電霹靂而下,緊接着耳畔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驚雷聲。那顆蛇膽在閃電的亮光下發出翠綠色的詭異光澤。
彤雅在一旁正看得傻眼,眼見向思拿到了金斑紋蛇的膽,頓時醒過了神。她迎着風撲過去搶奪。可她剛觸到向思的手臂,向思便擡臂握着白貓頭鷹的一只爪縱身躍下了祭神臺。
彤雅撲了個空,一時重心不穩,身體向前栽倒,緊接着,祭神臺上傳出了一個女子的驚聲尖叫,那叫聲隐沒于轟隆隆的雷聲中,漸行漸遠。
而此時的高臺之上,嚴容與娅郁女王仍在激烈的交戰着。
在一片的混亂之中,卻有一個人,一直穩如泰山,那人頭發花白,身形蕭索,像尊石雕一樣的僵坐在那裏,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是索圖長老。
祿寧松将自己隐在暗處,一雙眼睛閃着陰險的光。
娅郁女王此時仿若鬼魅,一張臉上顯出弑人的狠,她不斷抛出帶毒的暗器,饒是嚴容武功好,也漸漸有些應對不及。
女王的又一輪暗器飛出時,嚴容躲閃間手中的劍鋒一晃,顯出了一個致命的漏洞,眼看着女王的劍刺了過來……
千鈞一發之際,女王的動作突然一頓,緊接着身體痙攣着向後退,嚴容不及多想,一劍刺入她的胸膛。
娅郁女王的身體從高高的帝王臺上掉了下去,臨死前她看到了一張陰笑着的臉,那是祿寧松的臉,這個娈人……娅郁女王最後一刻的想法是:早該殺了這個男人的,早該……
娅郁女王的死,使原本一直僵坐着的索圖長老突然站了起來,他踉跄着奔到高臺的圍欄邊,撲在上面向下望,神情痛苦。這個女人凝結了他這一生所有的愛與恨,沒人比他更想她死,也沒人比他更為她的死而難過。
高臺側,在一處不被人注意的暗角,一身紅衣的白瑾瑜靜靜的望着這面,他的嘴角慢慢的上揚。娅郁女王到死都不知道,那個向她施暗器的人并不是她以為的祿寧松,祿寧松并沒有那麽好的暗器功夫。那些暗器的主人,是西肅國的九皇子,白瑾瑜。
雷聲大作的空中終于落下了傾盆大雨,下面的民衆在戰亂的初起時便驚吓不已的逃離了此地。此時高臺下空空如也,只有一身帝王服的女王的屍體。
嚴容望了眼已經跑遠的祿寧松,上前抓過索圖長老的衣袖,飛奔着離開了此地。
獨留女王的遺體在那裏接受大雨的洗禮。
這場暴風雨,最終在傍晚時分停歇了下來。天空中一片碧藍如洗。
南渝國所有的百姓都吓得不敢出門,雖然誰也沒敢說出口,但是每個人都知道,她們的國家正在發生着政變,娅郁女王死了,彤雅王儲也死了,那麽接下來的國王會是誰?
傍晚,千姿樓。
烏拓摔了桌上所有的東西,懊惱地起身摔門而去。
房內的一身淡青色錦衣的千鈴蘭看着還在搖晃的門面,突然“噗嗤”一聲笑了。
跪在地上的海星已經被極大的恐懼和痛苦折磨得整個人都呆傻了,臉上的淚痕猶在,他一方面為千風柔的死而難過,一方面為自己接下來的命運而擔憂,甚至是畏懼。南渝國死了主子的奴仆一律坑殺。
千百靈瞥了眼千鈴蘭,冷冷地說道:“你若想離開千姿樓,不管是何時,我都不會攔着你。”
千鈴蘭冷笑:“怎麽?想趕我走了?”
千百靈看了眼與自己容貌極為相似的那張臉,說道:“眼下的形勢,你還是離開的好,烏拓很快會回陵國去,你不如跟了去吧!”
千鈴蘭詫異的眯起了眼,盯了千百靈片刻才道:“以烏拓剛剛大發雷霆的架勢,你就不怕他把我賣了?”
千百靈答道:“你是那麽容易被賣掉的嗎?”
千鈴蘭收起手中把玩着的鈴铛,看也不看一眼千百靈,起身便向門口走,經過海星時,一把拎起那可憐兮兮的孩子,将他一起帶了出去。
對于那一衆落下敬海崖的人,沒人敢妄加議論,也深覺他們落下那萬丈懸崖是必死無疑。
敬海崖下,一處距離海平面數十米的山洞如一只巨獸的口,張得猙獰駭人。
這是一處人工開鑿的山洞,洞口處隐約可見人工開鑿的痕跡,想必洞口處曾有過向下延伸的階梯,後來由于山體遷移,使山腳下變成了海面,海潮時漲時落,将山體上的階梯沖刷得幹幹淨淨。
撥開洞口萦繞的層層雲霧,漸漸可以看到山洞裏有人。
作者有話要說: 友(wu)情(liang)提(ju)示(tou):
這一章裏大家要留意嚴容這個人物。
另外,大家覺得杜鋒和彤雅這一對怎麽樣?
2016.1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