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邁知道，他的兒子還在怪他，怪他的父親當初那樣狠心，現在那個孩子也不知到底怎麽樣了。
唉……
顧邁看着散漫不羁的顧如是，無奈嘆了口氣。
他的模樣和他的母親幾乎是九成像，顧邁似乎又想到了那個他曾經深愛過的女人。
顧邁又搖了搖頭。
果然，人之将死，一切以往的記憶也變得如此清晰了麽。
只是，至死至終，他顧邁都沒有辜負過的一個人，就是他了。
他的兒子，顧如是。
只不過，或許辜負的人太多，以致要他大半輩子來償還。
顧邁眼中現着滿是父愛的慈光。
蘇木槿看着顧邁，又看看顧如是，腦海裏又現出那個熟悉的少年的身影。
她心底滿是複雜之意，她身為外人，實在無法對此做出什麽評判。
顧如是是無辜，但是從來沒有感受到父愛甚至母愛的顧淩洛來說，他也是無辜的。
而如今，看到眼前的情景，她也實在是說不出什麽了。
蘇木槿揉了下眼睛，随後走出門，将空間留給這對誤會了十多年的父子倆。
那天顧邁不知到底和顧如是說了什麽，反正最後顧如是同意了他的提議。
這事兒也就定下了，不日便要啓程。
其實當初剛聽顧邁說的時候，蘇木槿還是愣了許久的。
星隕學院，她的徒弟顧淩洛。
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那日，她親手将破塵刀和入骨刀捅入了他的身體，之後又将他送走。
恍惚好久，蘇木槿這才将事情答應下來。
當然，這事，顧如是是問過她的。
“喂，阿蘇，你真的要同我一起去星隕學院嗎？”顧如是歪着頭，神色認真。
蘇木槿道：“嗯。”
顧如是道：“那顧淩洛呢，你就不怕……”
蘇木槿道：“你以為破塵刀和入骨刀是鬧着玩的麽。如果這樣随随便便就失效，又怎麽會成為人人争相追捧的神器呢。”
顧如是道：“器無情，人有情。如果有刻骨銘心的感情印在腦子裏，不管是再強大的神器都不會被束縛的。”何況是顧淩洛那種不輕易動感情的人。
蘇木槿沉默良久，道：“我不信。”
冷冷的語氣，顧如是看着蘇木槿的空洞的眼睛，心髒被抓的生疼，他有些莫名地将手放在了胸口上。
……
顧林兩家的戰争陷入了白熱化，還未等蘇木槿弄明白慕家慕連城為何會幫助林家之時，顧邁已經打算送走他們二人了。
顧如是再不願意，也無法違抗顧邁的命令。而且，顧家眼前的形勢也确實無法再等下去了。
封澤鎮城門口。
一輛馬車停在前面，旁邊站着三個人，分別是蘇木槿，顧如是和顧邁。
蘇木槿也猜到了，這次肯定只有顧邁一個人來。
蘇木槿和顧邁行了一個禮，便上了馬車。
該說的已經說過了，不管是不是顧邁請求的，她都會幫忙照顧好顧如是的。一是她之前欠顧家的，二是因為顧如是本身。
看着蘇木槿，顧如是也連忙跟上，他着實不想和老頭兒單獨相處，實在是不知道說些什麽。
不過，顧如是的美好想法被蘇木槿瞬間打破。蘇木槿剛一上去，一腳将顧如是踢了下去。
“……”
等蘇木槿上了馬車，顧如是整了整衣服，顧邁和顧如是兩人相對無言地站着，氣氛有些尴尬。
顧如是道：“老頭兒，還有什麽要說的嗎？不說我就走了。”
說着，就作勢打算上車。
顧邁連忙拉住他。
“阿是，你什麽時候能讓為父省點心啊。”顧邁悠悠嘆道。
聽着顧邁的聲音，顧如是扶着車緣木的手一顫。
這聲音實在蒼老了些，他何時聽過顧邁這樣的聲音。
這人作為顧家家主從來都是底氣十足，威嚴的。
顧如是松了手，轉過身來。
顧邁道：“此去星隕學院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聽蘇先生的話，不要到處惹是生非，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顧如是聽的心裏有些難受，他直接打斷了顧邁的話，道：“知道了，知道了，又不是不回來了，弄得跟生路死別似的，好了好了，老頭兒，你回去吧，不用送了，我會好好照顧好自己的。”
說着，他又頓了一下，又道：“我不在的這期間，你可要給我好好活着，我還想多氣你十幾年呢。”
顧邁聽着顧如是的話，難得意外地笑了笑，道：“好好好。”
連說了三個好之後，顧邁一把将顧如是抱住，啞聲道：“兒子，爹等你回來。”
像是回到了小時候，那個人還在的時候，顧邁也像這樣，用他寬大的臂膀，帶着父親的寵愛，這樣抱着他的。只是如今，他自己已然長大，而抱着他的這個人卻已經老了。
顧如是鼻頭一酸，眼中水光閃過。他連忙推開顧邁，裝作不耐煩的樣子。
“都多大人了。好了，我走了。”
顧如是的背影有些踉跄，他跌跌撞撞地上了馬車。
馬車開走了，駛出了封澤鎮的大門。
顧邁看着那輛馬車，久久沒有動彈。
或許，這是他和兒子的最後一次的見面了。
……
馬車上。
蘇木槿看着一上了車就環胸靠着，閉目養神的顧如是，突然道：“你哭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小爺我哭了？！”
顧如是睜開眼睛，随手抹了一下眼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猛的站了起來。
“啊——”
被猛的撞到了頭，顧如是眼淚嘩嘩的留了下來。
他氣憤地坐在蘇木槿的對面，哭的稀裏嘩啦的，還一邊怒瞪着蘇木槿，嘴裏一邊喃喃着：“臭女人，一點眼色都沒有，怪不得這麽老了都沒人娶……”
嘟嚕嘟嚕，嘟嚕嘟嚕，全程都在說蘇木槿的壞話，根本沒停過。
蘇木槿莫名中槍，摸了摸鼻子，半晌才道：“……幼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