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王又望了杜卓一眼,忽然放開了嗓門,笑道:“罷了!有空随我去打獵,讓我瞧瞧你到底還藏着多少本事!”
他雖對杜卓抱着懷疑,然雪域人輕文尚武、性格豪爽。
既是有真本事,其它可日後慢慢了解,杜卓能懷着一身本事,大智若愚,大隐隐于市,是他所未曾想,也頗有些佩服的。
雪域王突然這一嗓子,吓得杜卓周身一抖。
杜媽媽和狼女上前,拉着杜卓上下瞧了幾個來回,二人異口同聲:“沒傷着哪吧?”
與杜卓對壘的漢子聽了這話,十分委屈,眼眶紅紅,頭垂在胸口,開始接受幾個兄弟的慰問以及心理疏導。
鬼老太和竹翁相互對望,點點頭,心領神會地笑了笑。
花梓則撥弄開人群,将杜卓拉至角落,厲聲問道:“你什麽時候給那漢子下了藥?那是什麽藥能讓人如此愚鈍?”
杜卓先是一愣,旋即笑道:“十步怔愣呆滞粉!讓人十步時間內,立于原地,紋絲不動!”
花梓恍然地點點頭:“原來如此,雖說這等下作手段不該用,可……不說了,一切為了狼女!”
杜卓把手放于胸口,正色道:“一切為了狼女!”
花梓是個武癡,不是癡心的意思,而是白癡的意思。所以,她那點兒修為到底還是沒能看出杜卓的深藏不露。
竹翁擅長占蔔,測出未來五日,中到大雨,第六日,多雲,第七日晴,西北風徐徐緩緩。于是,暫定六日後為杜卓與狼女成親之日。
杜媽媽早早尋到竹翁,笑容可掬。竹翁卻袖手踟蹰。不知如何是好。鬼老太撇着嘴,斜着眼,眄向杜媽媽,不知她又想了什麽幺蛾子來勾搭竹翁。
“今日我來。是有個不情之請。”
杜媽媽開口,竹翁還未應聲,鬼老太就皺着眉頭哼道:“黃鼠狼給雞拜年!”
杜媽媽臉色不佳,白了鬼老太一眼,也未理會她,倒不是杜媽媽大度,主要是想,若真動起手來,她絕對打不過鬼老太。
“您看,這倆孩子怪可憐的。一個無父無母,一個生而無父。如今,狼女有了幹娘,”她斜眼瞥了眼鬼老太,又繼續道:“也有了親爹。我家杜卓倒正好兒缺個幹爹。我思來想去……”
她還未說完,鬼老太就跳了起來,嘶聲裂肺喊道:“我告訴你,沒門兒!別打這鬼主意!”
杜媽媽立時鑽到竹翁身後,聲音顫抖,腿肚子都跟着發麻了:“竹翁哥哥,救我!”
鬼老太忽然冷冰冰地望着他們。二話不說,閃身就出了房間。竹翁連忙追了出去,随後就傳來竹翁的聲音:“哎呦,哎呦,你輕點兒,耳朵呦。我的耳朵呦……”
結果,睡一覺醒來,鬼老太見杜卓從遠處走來,就皺着眉頭,拉着竹翁道:“這老頭兒。給你當幹爹,圖個喜慶!”
竹翁頗委屈地望着她:“這是把我當禮送了啊?”心中卻想,那昨日一頓訓斥,險些将他耳朵擰掉了,是為哪般?自己到底錯在哪?
可多年積累的經驗,讓竹翁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不能跟鬼老太講理,講不過她的時候你輸了,講得過她時,要受皮肉之苦,最終受了苦還得認輸,人艱不拆啊。
對于認幹爹這事兒,杜卓十分樂意,當然,這不全為了自己,也為了他老娘能開心開心。
于是他笑道:“杜卓三生有幸,幹爹,請受杜卓一拜。”
竹翁将他扶起,大家和樂融融。
然後,杜卓說了一句話:“我娘說,您的行止,和當年我爹一模一樣。”
待杜卓走了,又聽到竹翁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哎呦,哎呦,你輕點兒,耳朵呦,我的耳朵呦……”
花梓這些日子需帶着狼女購置禮衣首飾,以及大婚當日所需物品。狼女本不願上街,在雪域自由慣了,上了街總是不自在,具體表現為,見着賣雞賣鴨的就想上去一口咬死,卻不能。見着賣肉的想撲上去叼一塊就走,卻不能。
是故,狼女極不願逛街。
花梓掂量掂量從狼女她爹的小竹筒上刮下來的珠子,笑道:“只要随我一同上街,就買兩只肥燒雞!”
狼女立時小雞吃米似的連連點頭。
花梓又笑了笑:“你一只我一只。”
狼女聞言,不似方才那般開心,卻也還是點了點頭:“随你去罷,當幫你個忙!”
花梓不由暗嘆,狼女何時變得如此狡詐,明明自己不辭辛苦陪着她購置大婚所需一應物品,還要自己掏腰包兒給她買肥雞。這也就罷了,終了還來這麽一句,敢情自己花錢買罪受還是求着她了。
她斜眼眄着狼女,咳了兩聲,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樣。
狼女連忙咽了咽口水,笑眯眯地湊過來:“随你去罷,你可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花梓倒抽了口冷氣,這油嘴滑舌,見風使舵的,跟杜卓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由暗嘆:這還沒成親呢,兩人就有了夫妻相了!
二人一人一柄油紙傘,在街上晃悠半天,路人寥寥,雨花朵朵,濺濕了鞋子十分難受,狼女索性将鞋子脫了,提在手中。桑都路面平整幹淨,踏在路上并不覺得難受,反而難得地涼爽舒适。
花梓想了想,也脫了鞋襪,二人一路踏水,在衆人指指點點中,悠然漫步。
桑國雖風俗開放,可如此張揚的姑娘,可謂曠古絕今,絕無僅有。
關鍵一個長的張牙舞爪,跟男人似的健碩。另一個倒是嬌小可人,可瞧一眼正面就不由心悸,畢竟臉上挂着刀疤的,總是令人生畏。
狼女透過密密實實的雨布,眯眼瞧了半晌,忽然扭頭問道:“你說話作數不作數?”
花梓瞧着狼女一臉嚴肅的模樣,不由問道:“你是說……?”
“肥燒雞!”狼女特意強調了一下肥字,嚴謹而鄭重。
花梓啞然失笑,連忙道:“作數,怎麽不作數。”
狼女如蒙大赦,拉着花梓就朝前面的燒雞鋪子狂奔而去,花梓連聲道:“慢着點兒,慢着點兒,我腹中孩子跑不動。”狼女這才慢慢放緩了步子。
兩人向店家讨了塊破布,将鞋子裹在裏頭背在肩上,如此,出了鋪子,二人皆是一手撐傘,一手捧着肥雞,邊走邊吃,其狀可怖。
路人頻頻側目,有帶着孩子的,不免遮着孩子的眼,繞道而行,邊走邊囑咐:“這是倆瘋子,日後瞧見了要躲得遠遠的。”
狼女頗有些不悅,邊吃邊問道:“我倆就這般吓人?”
花梓眯眼一笑,将口中雞肉咽了下去,悄聲道:“她們都瞎!”
狼女恍然:“難怪,是因眼睛瞧不見,心中便會惶惶然。”
“你這人話說的真是越來越地道了。”花梓言罷,又咬了一大口雞肉,嘴角流油,笑眯眯的尋思來尋思去,就覺得自己這話聽着有點兒不對味兒呢。
人家狼女本來就是人嘛。
兩人吃完了肥雞,這才相視一笑,狼女伸個懶腰,似有些困倦。花梓吓得連忙問道:“你說話可作數?”
狼女愣了愣,随即點頭:“作數,跟你試衣服去。”
花梓這才放下心來,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将肩上破布撕下一塊,給自己和狼女擦了擦手上油污,笑道:“定要把新娘子打扮的漂漂亮亮。”
她垂着眸,聲音喜氣洋洋,面上卻笑容僵硬,眼眶幹澀微紅。攝靈殿上,她以為白玉曦可以穿着她親手縫制的禮衣,與她拜天地,結連理。
還真是個美夢。
狼女羞澀一笑:“我這模樣,如何都不會漂亮,撿身兒便宜的買了罷。”
“若不是日子排的緊,我就親手給你做一套了。”花梓拉着狼女的手,瞧見一家綢緞衣坊,隔着綿密雨布可瞧見裏頭衣香鬓影,便是雨天,也門庭若市。
狼女抓抓腦袋,喃喃道:“幸好日子排得緊。”
花梓笑着瞪了她一眼,二人拉着手朝綢緞衣坊而去。
只方一收傘,她就聽到身後有熟悉的聲音,遂忙拉着狼女躲到門外屋檐下,側耳聆聽。這聲音分明就是唐君兒,她透過直棂窗的縫隙,瞧見屋子角落裏站着的,果然正是唐君兒,只是,她不在蓮山,跑來這裏做什麽。
聽牆根不是好事兒,花梓喃喃道:“我只是路過牆根兒。”
狼女正欲說話,花梓連忙豎起手指,打個噤聲的手勢。
她到不是不願見唐君兒,只是這微微隆起的肚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總不至于要打着哈哈說:“我這幾日胖了,且單單胖在了肚子上。”那還不如說,我最近腹積水了!
是故,能躲着便躲着吧。
她在外頭閑站了一會兒,就聽到唐君兒與身邊一個粉衣女子笑道:“想來,是出了大事兒了。據說晏國廣睿王也去了,有傳言說無影宮掌門死于穆羽峰之手。”
後半句唐君兒說的極輕,花梓屏氣凝神也沒聽清,只聽到穆羽峰三個字,心想,怕是姐姐要找穆羽峰算賬了,她又想到白玉曦,心下多了絲安慰,一是白玉曦若去殺了穆羽峰,可保姐姐無虞,而姐姐和姐夫帶着無影宮的人去讨說法,也利于白玉曦。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擔憂,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回去同蕭葉醉商量商量,讓他前去蓬萊島一趟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