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怪我?”沐冷塵的手死死捏着膝蓋,竟有些微微顫抖,他許是怕聽到花梓的回答不合心意,遂不等她開口,又立馬繼續道:“當時,你被黑衣人追殺,我被其中一個黑衣人牽制,不得脫身,待那黑衣人逃走之時,我已尋不到你。狼女和……和琉虞都身負重傷,生命垂危,我只好将她們送去醫館。”
“那些都不重要……”花梓擡眼,盯着他的眸子,沉着臉問道:“那時,你是否知道楚隐就是我爹?”
“我若知道,如何都不會想要殺了他!”他急急站起身,目光因着焦急不住閃爍,一張臉,急的發紅。
花梓“嗤”地一笑:“我早就知道。”
“如何知道的?”他撓撓頭,松了口氣。
“猜的!”她見小二端着兩屜包子過來,忙擺擺手:“你先坐下,邊吃邊聊。”
萬事吃為先,是她永不改變的生存之道!掌握此道,便能心中坦蕩,無所畏懼。
從沐冷塵口中,她得知許多事,在她跳下山崖之後,白玉曦跟着跳了下去,卻為時已晚,失魂落魄的思茗将白玉曦救起,看也未看她一眼。
花梓不由感嘆,同樣高度摔下來,白玉曦沒事兒,自己怎麽昏睡那麽長時間?她忽然想到他額角的疤,想來是那時候摔得。
後來白玉曦将楚隐安葬,全力醫治花梓卻如何都救不醒,大夫說,她是自己不願醒。無奈之下,他喂了她一顆忘情丹,卻還是不見效,直到喂了三顆,她才悠然轉醒,只是可惜了,盲了一雙眼。
一顆忘情。三顆沒成弱智已是萬幸,只是無法化解毒素,落下了頭疼的毛病。
而楚隐一死,各大門派聚到一起。載歌載舞,設宴大肆慶祝了三天三夜!
“那次宴席,雪域和雲夢澤并未參與!”沐冷塵垂着頭,低聲道:“我和你師父拼死闖入攝靈殿,尋不見你人,卻只找到了小狐貍。”
花梓想,定是師父将小狐貍帶去雲夢澤,花勿語瞧見雪球就帶去王宮養着了。
她一壁往嘴裏塞包子,一壁時不時點點頭,示意沐冷塵。自己雖然吃的歡脫,卻也在很認真聽他說話。
她忽然想起凝馨,便将口中包子咽到肚子裏,小心囑咐道:“若遇着姐姐,莫要告訴她我在哪。只告訴她我過的好好的就成。”
“她在四處找你,是因為她找到我,問我可曾見過你,我才知道發生的這些事。”他嘆了口氣:“她讓我轉告你,她從未利用你,她并不知道你爹還活着,她只是被人抓去攝靈殿。直至後來……”
“事到如今,我怎會想不明白?”花梓擦了擦嘴角的油水,喊小二來,要了一小壺開水,一面倒水,一面繼續道:“我不願見人。是怕這肚子鼓起來。”
她說完這話,摸了摸小腹,竟咧嘴笑了。
沐冷塵心下一涼,若花梓心中還有自己,斷不會如此雲淡風輕提到她腹中孩子。更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你跟我走罷!”他勢欲抓住她的手,她卻倏然将手挪開,他抓了個空,只得尴尬地将手收了回去。
“去哪呢?雪域嗎?”雖是不恨,卻依然隐隐有着絲怨,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糾葛。
“去哪都成,聽你的!”他似乎想笑,卻又笑不出,面上表情古怪又僵硬。
“帶着個孩子做你的妾?”花梓吹了吹杯子裏的水,慢慢品了一口,擡眼瞥向沐冷塵,心下暗忖,今兒必要斷了他的念想不可,若真像他說的,一起回蘭村過日子,保不準哪天雪域王就怒發沖冠,帶着大批雪域山上的虎老爺們,一路碾壓,将蘭村夷為平地。
她想想就不由打了個冷顫。
“此生我斷不會娶別人,定不會辜負你。”他說的很流暢,且臉上沒有半點兒紅暈。
花梓不由暗嘆,他終于是成長了,若當初他能如此幹脆利落……她也不敢答應他,怪只怪他有個那麽威武雄壯的老丈人!
世上最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就站在你對面,中間卻隔着你那強勢的老丈人!
如今,不止雪域王,還添了個白玉曦!
“我從沒對你動過情,曾經不會,現在不會,将來更不會!沐大哥永遠都是沐大哥,變不成我腹中孩子的爹。”她說完,似不忍看沐冷塵的表情,遂将頭垂下,悶頭連着喝了幾口水,側眸瞥向窗外,雨聲依舊。
沐冷塵一雙眼,本是熠熠發光,聽了這番話,眸光倏然黯淡,轉而空洞洞的,沒了神采,只餘死水一般的絕然。
花梓的回答,他方才便料到了,只是真的從她口中說出,他依舊抑制不住,心中一陣難過。
若說曾經花梓對沐冷塵還有些傾慕之情,可在她跳下山崖之前,就已經灰飛煙滅,蕩然無存了!
沉默許久,各懷心事。
“那日後,你如何打算?”沐冷塵知道,白玉曦如今想着法兒地折磨花梓,他總不能袖手旁觀!
“放心,我去桑都找師父,”她微微一笑,順勢站起身來:“時候不早了,包子鋪怕是要打烊了。找個客棧歇下吧,明日你回雪域,我去桑都。”
白玉曦見他二人要出門,立馬閃身躍上房檐,消失在夜雨裏。這一夜,他睡的極安生。
沐冷塵和花梓随便擇了家客棧,各自回房,一夜無言。
翌日一早,沐冷塵和花梓站在客棧門口,他撐着青色油紙傘,她撐着白色油紙傘,他忽然想起剛遇見她時,她像個小乞丐。
她忽然想起他曾與她說:放心,有我在。
二人對望了片刻,默默無言,似乎想說什麽,卻終究什麽話都沒有說出口。
他想了許多話,欲挽留。她想了許多話,欲告別。
最後,相視一笑,一個向東,一個向西,默默行去,誰也沒有回頭,卻都落了眼淚。
花梓本想買匹馬,可掂量掂量手裏的銀子,覺得還是偷匹馬更實際!
她低頭悄聲到:“孩子,娘親是迫不得已,否則斷不會做如此偷雞摸狗之事。”她心中依然忐忑,害怕腹中孩子一下生就朝紫瓷那條道上走,到時日日被官府追殺,終日惶惶,想想就害怕。
一刻鐘後……
花梓一手拉着缰繩,一手撐着傘,死命朝鎮子外頭跑,後面跟了三四個五大三粗的壯漢,皆嚷嚷着:“殺千刀的盜馬賊!”
她想,自己并非怯懦之人,只是懷有身孕,不宜舞鞭,否則非打他們個落花流水!
她也未回頭,只悶頭驅馬,剛出了鎮子,身後就一片寂靜了。
她回身,卻一個人影也瞧不見了,遂心下暗嘆:“世事多艱,想必他們也十分清楚,不願對我這個可憐的孕婦下毒手!”
而不遠處的胡同裏,幾個壯漢七扭八歪倒在地上,那模樣似乎睡的十分甘甜。
白玉曦随手選了一匹馬,拉低鬥笠,翻身上馬……
雨勢越來越大,及近桑都時,已成瓢潑之勢,她想,這場雨過後,便要入秋了吧。
這一路十分安寧,便是到了桑都,也與往日沒有什麽差別。
她心中暗喜,肖澤與花勿語的婚事定在兩日前,若肖澤成事,都城不會如此寧靜,想必師父他們一切順利。
如此想來,心中稍稍安穩。
原本,肖澤打算竊了他老爹的兵符,在婚禮當日舉事,暗中下毒,欲将葉姝,花勿語和老桑王一舉殲滅。
而蕭葉醉則提前将肖老将軍兵符換成假的,肖澤整日醉心青樓,斷不會對兵符有太深刻的印象。是故,舉事當日,他動不了一兵一卒,而下毒之事既然早有防備,就更無須擔心了。
花梓一路走一路玩兒,天空暗沉,心中卻一片明朗。
她用傘将自己遮得嚴嚴實實,走到嫣紅樓門口時,還是忍不住駐足,卻發現,招牌早已換了,改成一家茶肆,卻也是遠近聞名,從來沒有哪家茶肆,有如此多的姑娘端茶倒水,饞的客人口水直流卻碰都不讓碰。
若想碰,好吧,請明媒正娶!
她咧嘴一笑,這是她的主意。
看來杜卓很是認命地承認了玉花梓才是嫣紅樓的主人!思及此,她愈加小心,用傘遮了臉,再不敢多看,轉而朝王宮方向走去。
而此時,狼女忽然從嫣紅樓一個屋子跑出來,四下望去,卻如何都尋不到花梓的身影。
杜卓拉住她的手:“許是又看錯了。回屋吧,天冷。”
“萬一是呢?”狼女面露不悅。
杜卓扶額:“我去找,我去找!”
反正每天都這樣被逼着出去找幾次,已然習慣了。
花梓已繞過一條街,遠遠瞧見煙雨迷蒙中的桑王宮的紅牆綠瓦,安寧祥和。
她加快了幾步,卻從旁邊胡同倏然竄出個人來,險些将她撞倒,吓得花梓心都提到嗓子眼兒,往日莫說撞倒,便是撞飛又如何,拍拍屁/股站起來,又是一條女漢子。
可如今不行了,懷了孕的女漢子還不如軟妹子來的堅強。
她正在思考要不要學習唐老,倒在地上訛對方一筆銀子,卻在看清對方的臉時,瞠目結舌。
竟是悅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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