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梓倏然睜眼,同時雙手扶床勢欲起身。
卻不曾想,白玉曦的臉近在咫尺,幾乎觸到她鼻尖,這就好比掉落懸崖,又沒有如傳說中碰巧抓住長在崖壁上的藤蔓,只能閉上眼享受死亡前的飛翔滋味。
花梓亦是如此,她奮力閉上雙目,而雙唇借着慣性徑直撞上白玉曦的唇。
他的唇也是涼絲絲的,沒有太多溫度。
白玉曦猛然起身,花梓面色尴尬地坐直了身子,白玉曦又忙後退了幾步。
一室無語。
半晌,白玉曦穩定穩定情緒,徐徐說道:“剛才,你明明睜眼瞧見是我,為何還要親上來?”
此話一出,凝馨倒吸了口涼氣,蕭葉醉重重咳了兩聲,而南宮雲笙卻依然望着凝馨笑得溫溫柔柔,祁桀望着窗前香案估摸依然在思念着留守山莊的大黑。
花梓張口結舌,無言以對,再看屋裏人的樣子,似乎只有蕭葉醉對這事兒頗為關注,故而瞬間有種殺了蕭葉醉滅口的沖動。
而就在此時,思茗款款走來。
花梓瞧見她,忽然覺得十分順眼,與先前那個惡狠狠的思茗判若兩人,因為此刻花梓需要她,需要她來打個岔,翻過這尴尬的大清早兒。
見一屋子人表情異樣,思茗便湊到白玉曦身側低聲問道:“出什麽事了?”
她話一出口,花梓便覺着腳底生寒。
蕭葉醉又重重咳嗽幾聲,凝馨照例又吸了口氣冷氣。
反倒白玉曦,十分淡定,板着個臉踱步出門,随口扔了句:“近日都小心些,有采/花賊出沒……”
“……”采/花賊?是說我呢麽?就算我是采花賊,也不會放着師父不采采你啊!花梓默默捏緊了拳頭!
眼下已是春末夏初,枝頭殘紅點點花事将了,卻依然嬌媚動人。
然不多時。幾縷游雲便遮了日頭,随即陰雲一層一層,在大地上投下大片陰影。
花梓緊随其後,一路走來。
及至大殿。眼前豁然開朗,而就在此時,雷聲大作,大滴大滴雨點毫無防備從天而降,拍打在發跡衣襟。
幾人加快步子,匆匆行至大殿內,花梓将擋雨的衣袖垂下,整理整理長發和衣裳,心中有些不暢。說書先生每每講到悲怆的情節時,總會言說呼啦啦下起瓢潑大雨。而此時這莫名其妙的急雨是為了祭奠自己今日的悲劇嗎?
一種不祥的預感繞上心頭。
她巴巴地望了眼白玉曦、蕭葉醉和南宮雲笙,終于心中稍稍踏實一些,然環顧左右,以防萬一,還是選了最靠近門邊的位置。發生意外時以便逃跑。
“為何坐在這裏?”白玉曦側眸,一縷*的長發蛇一般貼在耳畔,眉眼間依舊冰冷。
“我向來低調,喜歡冷清,不願湊熱鬧,所以坐在門邊。”她如此說,蕭葉醉又重重咳嗽幾聲。
花梓笑眯眯問道:“師父您是不是染了風寒?要不得了空。徒兒給師父針灸一下?”
蕭葉醉立時擺手:“不用不用,小病無妨。”
花梓又略帶威脅地笑了笑,轉而四下張望。
門外十分空曠,高臺壘起是玉欄圍成的習武場,幾株古樹将黯淡的影子投在高臺上,染了*的雨水。微微晃動。
此殿位于蓬萊島最高處,其下是盤旋石梯,故而十分幽靜,極目遠眺,天高雲遠。一片煙雨蒙蒙,将無垠海水籠上一層輕紗缭繞。
花梓心生向往,若能在此安度一世,那真是美極了,思及此,她又遙遙望着白玉曦,心裏忽而泛起說不出的難過。
大殿之上,人聲寥寥。
花梓此時望去,見席上坐了不少人,有和尚有尼姑,有道士有……白衣老翁。
她瞧見不遠處,那老頭正眄向自己,待瞧得清楚了,立時白了自己一眼別過頭去,而他身側的唐君兒則喜滋滋望着自己點點頭,花梓尴尬地點頭回禮。
望了一圈也未瞧見葉姝,她想,定是花勿語賴床不肯起,拖沓了時間。
人漸漸多了,白玉曦便站到花梓身後,驀然無聲,而思茗也站在她身後,如此一來她開始懷疑,這位置是否應該由自己來坐啊?心裏十分緊張。
而身側的祁桀端坐如儀,淡定自若。
花梓微微欠身,白玉曦卻輕輕按在她肩膀上。
她回眸,他略略搖頭,她便又坐了回去。
座上諸多人已注意到他們,頻頻投來異樣眼神,瞧得花梓心底發毛,如坐針氈,不就是毀了容嘛,至于見到怪物似的打量自己嗎?
就在此時,穆羽峰從耳門大步走來,他身後緊緊跟随的是蓬萊島前任掌門的獨生女蘇落恬。
花梓正望着蘇落恬出神,想着為何好端端個姑娘嫁給穆羽峰這樣不正常的人。
回過神時,穆羽峰正闊步朝自己走來。
她當時就蒙了,站起身來便要往外跑,幸而白玉曦一把抓住她,将她強行按在椅子上。
花梓回眸,悲慘慘地望着他,很是凄涼。
穆羽峰皺着眉頭瞧了眼一旁的玉凝馨和南宮雲笙,不着痕跡地又望向花梓,倏然開口,卻是大喝一聲:“妖女!”
花梓貼緊了椅背,心中默念:不能示弱,不能示弱,不能丢人,不能丢人……
然後,她壓低了聲音,滿臉笑意,仰頭讨好地問:“穆掌門可是認錯人了?何以如此大的火氣,我房中還有些忍冬,入藥可清熱解火。”
話一出口,她偷偷瞟了眼對面的蕭葉醉,目光透着哀求,希望他原諒自己今日這個窩囊樣子有辱師門。
只是關乎性命,當然馬虎不得,畢竟,自己打不過穆羽峰。
此時,大殿內本欲同穆羽峰寒暄問好的人霎時将目光紛紛投向玉花梓,且三三倆倆竊竊私語,偶爾幾句傳到花梓耳中是傳奇般的不堪。
她啞然失笑,不曉得為何衆人這樣對待自己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小丫頭。
什麽妖女禍世,什麽此來尋仇,什麽果然是她……忽然,她心中駭然,難道失憶前,自己曾做過許多傷天害理之事?
“今日,我要為武林除害,以絕後患!”
穆羽峰正欲拔劍,蕭葉醉一個箭步上前,按住其手腕,聲音高亢而沉穩:“你要殺她,經過我的允許了嗎?”
穆羽峰鼻息微動,冷冷哼了一聲:“為什麽要經你允許?殺魔王,除妖女是天下人的共同心願,難不成你要與整個天下為敵?”
殿內又窸窸窣窣響起各種聲音,花梓置身風口浪尖,只希冀着師父和白玉曦等人能保自己周全,活着離島,也最好別落下個半身殘疾生活不能自理,大不了挨上兩刀,不致命便好。
如此想時,手也按上了腰間長鞭,随時準備拼死一搏。
正僵持着,門外忽而傳來沙啞的聲音:“我鬼老太也不許!”
花梓循聲望去,竹翁已合了傘,立于檐下。鬼老太轉眼已至眼前,望着花梓滿臉懊惱:“死丫頭!也不想着去看看我,那竹林子可要把老太太我憋悶死了!”她轉身望着大殿上諸人高聲道:“誰敢動了玉花梓,日後有個傷啊病啊的,甭想找我醫治!”
花梓喜笑顏開,還未來得及應聲,便聽到葉姝的聲音驀然響起:“我葉姝不許!我雲夢澤也不許!”
繼而祁桀站起身來:“我思逸山莊不許!”
“我無影宮不許!”紫陶挽着冷尋,而身後緊随着的是紫瓷與秦逸。
門外雨勢見長,打在窗格子上劈啪作響。
“我沐冷塵不許,雪域不許!”沐冷塵走在前頭,琉虞緊随其後。
他已是雪域王認準的驸馬,也注定是未來雪域的下一任掌門,故而他的态度絕對可以代表雪域的立場。
花梓的眼眶忽而淚水盈盈,這些人都是商量好了來看自己掉眼淚的嗎?真是壞心眼兒……看來,自己失憶前似乎也做過不少好事。
雷聲大作,狼女拉扯着杜卓躍入門檻,瞧見這情勢,立時護在花梓身前,眼露兇光,朝着穆羽峰呲起獠牙。
花梓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揉在懷裏:“狼女,可算見到你了!”
穆羽峰臉色愈加難看,正欲開口,卻聽到唐老的聲音霍然響起:“這丫頭,誰都不許動!”
八成唐老的話有些分量,穆羽峰終于不再按着劍柄,臉上的烏雲比窗外的烏雲還要陰沉厚重,他思索片刻,惡語森森:“這丫頭動不得,那白玉曦呢?攝靈殿的少主!”旋即目光如劍盯死了白玉曦。
花梓本還在思考唐老怎會出手相幫,難不成為了事後向她讨要銀子以報答其救命之恩?
然諸多事情還未理清便聽到穆羽峰将矛頭指向白玉曦,她立時站出來,想也未想脫口而出:“我不許!別打我哥哥主意!我不知道你同我之間有何恩怨糾葛,可是,我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嗎?若我做過,那我害了誰,誰來找我讨債,與白玉曦何幹?若我沒做過,你憑什麽殺我?憑什麽殺我哥哥?”
這一番話說完,花梓心中深深感嘆,支持自己的小夥伴兒多了,底氣果然就足了。
更何況這些小夥伴似乎都有些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