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長生術(六)

追魂錄 — 第 40 章 ☆、長生術(六)


陳兮陡然一驚,下意識覺得不妥。但是這貓她已經抱在了懷裏,斷無一下子扔開的道理。——這可與她寶相莊嚴的形象不大相符。——何況,貓是蒼離帝君交給她的,她不認為他會有意使她陷入險境。

不過,她向來認為小心駛得萬年船。故此她手上也不肯閑着,持了定魂傘在手,捏成訣,做好随時動手的準備。

“帝君,這貓……”律令好生奇怪,越發篤定這黑貓便是先前的惡靈。他伸出手去,想要接過黑貓。

黑貓卻突然尖叫起來,聲音凄厲,在寂靜的所在,顯得格外刺耳。

陳兮沒提防,被它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唬了一跳,手一松,手裏的定魂傘差點沒掉。

黑貓似乎受了驚吓,不停地發出尖厲的叫聲,努力想離開陳兮的懷抱。

陳兮肅了面孔,“呶,律令,給你。”現下她已經基本能夠判定,這只黑貓不尋常了。——都說黑貓通靈,她收了通身的仙氣并鬼氣,它還能叫個不停。也難怪會得蒼離和律令另眼相待了。

律令出手迅疾,随手掏出個袋子,就往黑貓黑上套。

陳兮內心一顫,律令手上寶物多她是知道的,她很是好奇,他這個舉動又是個什麽道理。

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她就被眼前的現象給吸引住了。

只見一個白色的影子狀物體,從黑貓身上分離出來,原本只有尺長,剛一着地,瞬間增至成人大小。

黑貓在地上打了個滾,拱了拱背,慢吞吞地走了。

平心而論,這白影目前展示出來的面容,頗有幾分姿色。他那身不知是多少年前的衣服也有種超越時間的美感,甚至是發間的木簪,以及那頗似四喜丸子的發型,都有種超凡脫俗的出塵之感。

他的容貌衣着十分符合陳兮的審美。——也許是出乎意料的符合,陳兮竟産生了一種他們早先認識的錯覺。

——不過,比起審美,她覺得她的是非觀更出色一些。眼前白影褪去僞裝,她輕而易舉地便能判斷出他是先前搶了夏青青身體的惡靈。——雖然氣息弱了許多。——那些因為他的外表而生出的好感便瞬間消失殆盡。

律令上前一步,要收了白影。

白影卻倏忽飄到了陳兮面前,歪着腦袋,嘿嘿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來:“小兮,我剛才不知道怎麽跑到貓身體裏了……”

陳兮手裏的傘幾乎要捏不住了。

這世上喚她小兮的人,原也不多,滿打滿算,不會超過十個。

律令的腳步微微一頓,他看見那個白影離陳兮更近了些。

白影又笑了笑,他伸手虛虛摸了摸她的頭:“小兮啊,你不認得我了?我是陸淵。我們在後山捉過野兔,打過野味的……”

“陸……淵……”

陳兮自認為她的記憶力還是很不錯的,在漫長的時光洪流中,雖然有許多往事随着時間的消逝而在記憶裏褪色。但是也有不少畫面被她深深地刻在了腦海裏。

比如母親一身紅衣站在院子裏的海棠前;比如夙止師兄那異常美味的四喜丸子;比如碧霞元君的假死,夙止的飛升;比如她和三郎的初遇,比如東岳大帝夫婦的照顧;比如在璇玑門時日複一日的青菜配青菜;比如常在後山捉了野兔打牙祭的師兄弟……

眼前這個惡靈,自稱他是陸淵。

陸淵這個名字,她其實仔細思索,是能想起來的。他是璇玑門造殺業最多的弟子。當年師父常拿他反面教材來着。

當年在師父口中,夙止和陸淵都是最不可能飛升的弟子。一個醉心話本,一個整天只記挂着後山的野兔。

可惜師父沒想到,夙止憑借自己一手好話本白日飛升,當了司命神君。而陸淵,陸淵後來怎麽樣了來着?

時間太過久遠,不少記憶都有些模糊了,陳兮将傘拉得低低的,并不擡頭,只是輕聲說道:“你認錯啦,我不是小兮,我是畢夏。”

律令正要上前的腳步又是一頓,有點不解。他閃身站到了那個自稱是陸淵的白影身後。心想以他的身手,倒是不怕意外發生。

“小兮和畢夏,我還是分得清的。”白影苦笑,他不着痕跡後退了半步,“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是我有種感覺,我仿佛做錯了什麽……”

面對此景,陳兮也疑惑萬分,她看向在不遠處做柱子狀觀望的蒼離:“帝君,他是他麽……”

蒼離瞥了她一眼,颔首,輕描淡寫:“是他。律令不是已經确定了嗎?本君方才見到他時,他正要附身到貓身上,本君一時手快,順手打散了他近千年的修為……”

順手?近千年?

陳兮轉了轉傘,你這一手還真是順手。

“哦,對了,是因為他修的長生術是邪術,他奪舍期間的記憶也沒了。他現在更不是你的對手了。”

對蒼離帝君說的話,陳兮向來不作懷疑。更何況這次他說的有理有據,教她無從懷疑。

她相信眼前的白影是陸淵,從他叫出小兮時,她就有幾分相信了。師兄說,人的感覺很靈驗。她想,她雖然做了鬼仙,失去了作為人的種種本領,但是這點本事大概還沒丢失。

只是,她無論如何都難以相信,陸淵會修習奪舍之術。

她記憶中的陸淵,面貌已經不甚清晰,無非是喜歡野味,修行時喜歡偷懶。他很照顧師弟師妹,比起清冷自傲的夙止,他當年無疑要親和得多。

奪舍,是璇玑門的禁術……

陳兮只知道,如今這世上已經沒了璇玑門。可她不知道她死後,璇玑門都經歷了什麽……

她沒跟陸淵敘舊,因為律令很快帶走了他。

律令例行公事,簡單敘說了他的惡行,奪舍,傷人性命,有傷風化。

陸淵面無表情地聽着,待律令說完,才搖了搖頭:“我不記得。”

他的記憶只停留到他死後不久,他避開了地府的使者,他在修習一門長生術。

律令一噎,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他面無表情地說道:“沒關系,到了地府,該想起來的,自然會想起來。”他笑了一笑:“該有的懲罰,自然也不會少。”

陳兮想到對“夏青青”深情款款的衛十三,有點想笑。然而再看看跟記憶裏的陸淵漸漸重合的眼前人,她又笑不出來了。

臨走時,陸淵伸手欲摸她的頭,手伸在半空,卻停了下來。他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什麽,卻沒說出口。

沒有任何阻礙,律令帶走了陸淵。陳兮原本設想的大戰根本就不曾發生,可是她半分都高興不起來。

奪舍,這樣十惡不赦的事情,怎麽會是陸淵做的?

記憶是個很奇怪的東西,尋常她很少能記起這個人。而在見到他之後,她腦海裏浮現的都是陸淵當年做的一些好事。——也許那些事不是陸淵做的,是她下意識移到她身上的也說不準。

今天的事情,她仍有許多不明白之處。——如果她在衛府見到的真的是陸淵的話,他為什麽沒有認出她?

“你在擔心他?”蒼離帝君的聲音忽然響起,“三郎處事嚴明,不會……”

陳兮一怔,搖了搖頭:“那倒不是,我不是擔心這個。不管是誰,做了錯事,都應該受到懲罰的。帝君,你說,他為什麽一開始認不出我呢?”

她摸了摸臉頰:“我,我死之後,變化很大麽?”

她當年因為不願意去投胎,不願意失去自己的記憶,死乞白賴,巴着三郎,她運氣好,有東岳大帝和淑明後娘娘相助。她如願以償做了鬼仙。

可是,她好像還是把許多事情給忘記了。她已經記不清母親的模樣……

她有些悵然,将傘又緊了一緊:“你說,他怎麽就忘了呢?”

她自己,怎麽也忘了呢?

蒼離帝君沒有接她的話題,只是拂了拂衣袖:“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這章改了很久,感覺總是不大對勁兒,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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