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三更劫(完)

追魂錄 — 第 34 章 ☆、三更劫(完)


蒼離帝君盯着她看了好久,輕哂:“這話倒也是。”

陳兮眨巴眨巴眼睛:“是吧,是吧?”

蒼離帝君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陳兮撇了撇嘴,瞧,他的溫暖也只有短短的一瞬。

沒過幾天,朱毅花重金請了高人給他所有的孩子超度祈福,希望他們魂魄安穩。他終歸還是放不下的。

這麽大的法事即便是在京城,也很少見,圍觀的人極多。提起當年的舊事,許多人不勝唏噓。

陳兮在人群裏見到了阿香,阿香仍然興高采烈地給她打招呼。

這次倒沒見着姜榆,地府近來發生了許多事情。人間買路,鬼差受賄的的事被揭了出來,蘇勒震怒,下令嚴查。律令也忙得不可開交,脫身不得。姜榆也在地府幫忙。

律令說的沒錯,地府的确是需要一次大的換血。這數萬年來,地府大錯沒有,小過不斷,積弊甚多,不除不行。

阿香将陳兮拉到一旁,神秘兮兮地道:“小兮,你還記得朱平安不?”

陳兮猶猶豫豫,說道:“阿香……”

“嗯?”

“朱平安的事情,就發生在兩天前,我的記性還是很好的。”

阿香恍然:“噢,我在地府待的久了,忘了。那個朱平安,我們真的沒冤枉他诶。是他殺了自己的弟弟妹妹,全部的,都是他殺死的。”

陳兮心中一凜,她也想過這個可能,卻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真的?可是,為什麽呢?那是他的弟弟妹妹啊……”

阿香看了看四周:“他說,他死了,別人也別想活。他過得不快活,別人憑什麽快活?”

陳兮握着傘柄的手緊了一緊:“那也不必如此啊……”他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這種想法也忒極端了些。

阿香也不明白:“誰知道呢?或許是他自成鬼以後,就怨氣極重吧。怨鬼的想法,我也不大懂。我見過比他更狠的,他這實在是不算什麽。不過他會受懲罰的。”

“那朱毅和趙氏呢?”

“他們?他們只怕再也不會有孩子了。當然,也不一定。或許,等朱平安的罪孽消盡,會跟他們再續前緣吧。”阿香壓低了聲音,“我聽說,朱平安的執念就是要做他父母的兒子。如果這輩子不行,下輩子也也要做。不把這緣分給盡了,他不甘心。”

陳兮聽得雲裏霧裏:“他,不是恨他們嗎?”恨到要殺死他們所有的孩子,怎麽還會有情分呢?

阿香搖搖頭:“我也不懂。我見過比他執着,比他狠毒的,多了去了。”

法事正做到高.潮,阿香拍了拍陳兮的肩膀,笑道:“我要走了,有空再見吧。”地府近來事多,誰都不清閑。她這次也只是順道來這裏替那些鬼嬰看看。

陳兮心裏沉沉的,看着人群中滿臉肅穆的朱毅夫婦,嘆了口氣。這世上原本就有太多的無可奈何,誰都勉強不得。

她撐着傘,慢慢地走着,滿臉落寞。

蒼離帝君瞧了她一眼,她沒有反應。他忽然說道:“你上次說的那個女仙,是誰啊?”

“啊?”陳兮愣了一愣,不曉得他在說什麽。

蒼離帝君笑笑:“就是你師兄以為她死了,其實她原本是神仙的那個畢姑娘。你不是說她還活着麽?”

陳兮點頭:“是啊,她還活着啊,我認得她的。不過,帝君是怎麽知道的?”他這麽一說,她倒是好奇了:“你見過她?”

蒼離帝君搖頭:“那是你們在人間的事情,本君怎會見過?”

“那你怎麽知道她?”

蒼離帝君挑眉:“本君自有知道的法子。”他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如果本君沒猜錯,那個畢姑娘是東岳大帝的愛女碧霞元君吧?”

陳兮瞪大了眼睛,不顧禮節,伸着手指指着蒼離帝君:“你,你,你怎麽知道?哦,是了,是三郎跟你說的是不是?”

蒼離帝君眉峰聚攏:“不是。”

陳兮可不相信,小聲嘟囔:“我才不信呢。”

“本君和三郎交情不深。”

陳兮狐疑地看着他:“交情不深?交情不深你叫他三郎?”

蒼離帝君輕哂:“你在東岳千年,除了畢姑娘就在東岳以外的,你還有什麽辦法知道她是神仙的?”

陳兮想了一想,的确是這樣。

——她死後飄飄蕩蕩,遇上了蘇勒。當時,她不顧一切地抱着他的腿,拉着他的衣角,求着要拜他為師。他沒收她做徒弟,卻把她帶到了東岳。

她的鬼生從此轉變,淑明後親自教導她,視如己出。讓她意外的是,她在東岳竟然見到了已經死去的畢夏師姐,而且師姐居然還是東岳大帝的女兒碧霞元君。

這中間的內情,師姐說的含糊,她也不大明白。但是知道師姐還活着,她已經很開心了,頗有些他鄉遇故知的感慨。

她記得師姐過世的時候,師兄萬念俱灰。她也曾想過告訴師兄的,可惜這一千年來,她都不曾離開過東岳,這事兒也就漸漸擱下了。

如今連蒼離帝君都知道畢夏師姐的事情了,看來師兄并沒有她以為的那樣健忘。她想,或許她該想辦法給他托個口信了。即便不看在同門的份上,也要看在四喜丸子的面子上。

注意力一轉移,她倒沒心思去為朱家的事兒煩悶了。她身份低微,要上天庭不容易,這口信也不是好送的啊。

陳兮盯着蒼離帝君看了許久,心道:“怎麽把他給忘了?他不是就在天庭,還與師兄相識的嗎?”

或許是她目光太過灼熱,蒼離帝君垂眸,溫聲說道:“眼珠子轉一下吧,再不轉,就掉下來了。”

融融暖陽,人若珠玉。蒼離帝君果真生的一副好容貌。陳兮不由得呆了一呆,她讪讪的,将傘往下拉了拉,嘿嘿一笑。

後來,朱毅夜裏做了一個夢,夢見他回到了十幾年前,回到了到他親手掐死朱平安的那個時間。他看着另一個自己眼神冰冷,毫不留情地掐着孩子的脖子,孩子面色青紫,喘不過氣來。他想去阻止,卻無能為力。

他猛地驚醒,大口大口地喘氣,他看着身邊沉睡着的小妾,忽然想到了妻子兩鬓的霜華。他輕輕地披衣下床,走出了房間。

這一夜,他在正房門口站了很久,深夜的露水打濕了他的腳踝。陳年舊事浮現在心頭,他心中茫然一片。

天亮以後,他命人砍了門口的槐樹。高大粗壯的槐樹倒在地上,樹枝間的鳥窩掉在地上,不會飛翔的雛鳥當場被摔死。

朱毅撿起死掉的雛鳥,怔怔的,只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他這一生殺人太多,他看着自己的手,隐隐看到了滿手的血污。

真奇怪,明明他的手幹幹淨淨的啊。

朱毅近來常常做夢,夢到一排溜的小孩兒牽着他的衣角,叫他爹爹。他在夢裏很歡喜,很無措。他很想抱抱孩子們,他對他們伸出了雙手,卻撲了個空。

那個脖子裏有掐痕的孩子問他:“爹爹,你不要我了嗎?”

聲音稚嫩得如同剛出谷的黃鹂,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滿是孺慕,眼裏的神情仿佛随時都能溢出來。

朱毅聲音發顫,舌頭打結:“爹要你,平安,爹要你……”他記得,他親手殺死了他的兒子。他在疆場上殺人如同砍瓜切菜,從未手軟。可是,他殺了他的兒子……如果能得到平安的原諒,要他做什麽都可以。

朱平安笑嘻嘻的,撲進了朱毅的懷裏。

朱毅大喜,緊緊地抱住了平安,仿佛抱着他畢生的幸福。等他醒過來,才發現懷裏空空如也,原來,那只是一場夢。

他狠狠地扼着自己的脖子,想嘗嘗兒子受過的痛苦。但很快,他又松了手,試不試又有什麽區別呢?朱平安再也活不過來了。

幾年以後,年近四旬的趙氏竟懷了身孕,朱家上下并未有多開心。平平淡淡,毫無波瀾。

因為,這十多年來,朱家夭折的孩子不少。生下來的、未成形的,有哪個是長大的?誰知道這個能活多久呢?在朱家從來都沒有後宅的那些陰私,因為沒必要。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趙氏生了一個白白嫩嫩的男嬰,別人倒還罷了。唯獨朱毅淚流滿面,他想,這是那個讨債的,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有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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