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孤月香(五)

追魂錄 — 第 23 章 ☆、孤月香(五)


陳兮只能笑得燦爛,也不敢辯駁。當年在璇玑門,她就明白,有求于人的時候,姿态一定要做足。

律令瞧了月香一眼,奇怪地問:“她是誰啊?”

陳兮略一猶疑,踮起腳尖将月香的事情簡單地告訴了律令,末了,她又說道:“她說,她要是見不到司馬聖王,她不會去地府的。而且,她這麽可憐。”

律令輕哂:“這點要挾你就怕了?閻王讓人三更死,誰敢留她到五更?她要求倒不少。”

陳兮瞠目結舌:“可是,可是……”難道不應該幫她實現心願嗎?

“因為各種理由逗留在人間的鬼多了去了,個個都有不得已的原因。你想幫他們盡數實現心願,哪有那麽容易?”

陳兮耷拉着腦袋,暗想律令說的好像也很有道理。

律令又道:“這次就算了,下次可長點心吧。”

陳兮低着頭,很受教。

律令看她這個樣子,嘆了口氣:“這種事情,你怎麽不跟帝君商量一下呢?咱們地府雖然不怕司馬聖王,但是也沒道理平白多一個仇家。”

陳兮先時支支吾吾,待聽得最後一句,甚是吃驚:“多一個仇家?也是哦,帶一個跟他有仇的女鬼去見他,他說不定會遷怒地府。我真是越來越笨了。”

律令跟她認識得久了,說話也沒了顧忌,他直接回了一句:“你以為呢?”

陳兮将臉貼在傘柄上,不敢看他,卻也絕口不提收回要求的事情。

律令無奈,畢竟少君叮囑他,以陳兮的命令為重。他這些日子來,忙着地府的事,沒有顧及到她,已屬失職。她這樣開口相求,他若是再拒絕,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

律令伸手摸摸她腦袋,輕聲說:“好了,好了,下不為例。”

陳兮喜笑顏開,甚至忽略了他按在頭頂的手。她笑了一笑,忽然又有些擔心:“你帶她去沒關系?”

若是因為她一時心軟,連累了地府就不好了。

律令搖頭:“那倒不至于,你跟在她身邊。如果她敢有異動,你即刻出手,是殺是收全憑你意。至于她是鬼身,能不能承受得住天界的仙靈之氣,那就要看她自己了。”

他說這話時,并未刻意壓低聲音,大有讓月香聽到的意思。她若是因此而放棄見司馬聖王,那自然更好了。

月香忙道:“我不怕魂飛魄散,我一定要知道答案。”頓了一頓,她又補充道:“我發誓,我不會找他報仇,哪怕答案不如我意,我也不會傷害他。我只是,想要一個答案。”

陳兮和律令對視一眼,她握了握手裏的傘。

律令來到這裏,自然不能不跟蒼離帝君打招呼。

蒼離帝君神色淡然,只是略一颔首:“律令。”

律令極其委婉地提出他要帶着陳兮和女鬼月香到天界去,詢問一下帝君是否一起前往。其實,他心裏比誰都清楚,蒼離帝君不堪一位貌美女仙的傾慕,自請下界,短時間內恐怕是不願回天庭的。

果然,蒼離帝君垂眸:“本君就不陪同了。想來三郎的部下不會漏掉一個孤魂。”

律令低頭掩去笑意。他轉身告辭之際,極為誠懇地問了一句:“聽說玉鳳閣就在聖王殿左近,若是見到了褚鸾仙子,不知道帝君有沒有要轉告的話?”

——沒錯,褚鸾仙子就是那個傳說中傾慕帝君多年的美貌女仙。誠然律令不喜歡多嘴多舌,但是偶爾調侃一下,看對方變色也不錯。

他的速度快到了極致,不等蒼離帝君變臉,他就一手扯了陳兮,将月香收進了袋中,逃之夭夭。

蒼離帝君鳳眸微眯,面上倒是波瀾不驚。褚鸾麽?

陳兮算是真正見識到了律令的速度,她連手裏的傘都拿不穩,只得念法訣收起了傘。她死死地拽着律令的衣服,在呼嘯的風中說道:“律令,你太快了。”

律令毫不理會,瞬間越過了南天門。

天庭這數萬年來,很是太平,南天門的守衛難免就有些懈怠。小甲推推打盹兒的小乙:“剛才是不是刮了一陣風啊?”

小乙一臉迷茫:“有嗎?”

“那可能是我出現幻覺了。”

律令松開陳兮時,已經是在聖王殿外了。

陳兮仰頭打量着大殿,甚是激動,拉着律令的袖子:“這是天庭啊,這是天庭啊……”

律令瞥了她一眼。

陳兮瞬間收手,方才從律令的眼中,她看到了諸如鄙夷輕視嫌棄等諸多情緒。她尴尬地笑笑:“第一次,有點激動了。”

律令曾跟着十殿閻羅到天庭述職,也算是熟門熟路。

聖王殿外甚是冷清,既無守衛,又無仙侍。

律令揚聲問了兩句,并無仙侍出來。他略一猶豫,終究是不大放心,帶着陳兮走了進去。

通真三太子立在大殿的桌前,奮筆疾書,背影極為高大。他看了他們一眼,放下筆,濃眉微蹙:“兩位是……”

陳兮連忙行禮,自報家門。她偷偷觀察着司馬聖王這位從人間直接飛升的神仙,只見他濃眉大眼,颌下一把清須,生得一臉正氣。

單看他的容貌,陳兮便心生敬意。老話說,相由心生,想必司馬聖王本尊确實是正氣凜然。——不然,也不會死後飛升了。

司馬聖王更加不解:“東岳淑明後與我并無交集,不知仙子前來,所為何事?”

當着別的仙家的面,陳兮一向注意形象,不能堕了東岳的臉面去。她眉目間含着清淺的笑意:“與娘娘無關,小仙前來,乃是為一件私事。”

“私事?”司馬聖王在軟榻上坐下,看着這個奇怪的小鬼仙。

陳兮忖度着措辭:“小仙近來受東岳三少君之托,在人間捉鬼,遇見了一遭奇事,小仙來到清河縣的時候,聽說聖王廟極其靈驗。小仙想着,或許是聖王游歷至此,不可不去拜訪。誰知道,還真教小仙給碰上了。”

司馬聖王聽到清河縣的時候,手微微一頓,卻不動聲色。

陳兮偷觑,見他神色如常,不免心下惴惴。她繼續說道:“我見到那司馬聖王金冠銀甲,英俊非常,卻是女鬼所扮。小仙雖然不曾拜會過聖王,卻也知曉聖王本是男兒身。于是,小仙就上前詢問。您猜她說什麽?”

律令瞪了她一眼,暗示她不要亂說話。

司馬聖王的手攥了又攥,顫聲道:“她說什麽?”他伸手抓了一個杯子,想喝水,卻發現杯子是空的。

陳兮低聲道:“她說,她要在這裏等她家官人回來。哦,對了,她說她未出嫁時,閨名叫做月香。”

司馬聖王手裏的茶杯礦的一聲跌落在雲毯上。他豁地站了起來:“月香?”

陳兮點頭,只作不知:“是啊,月香。她說,月者,肉也。月香就是肉香。奇怪,月香怎麽會是肉香呢?”

律令低聲道:“少說一句吧。”

陳兮瞧瞧律令:“我說的是實話。”

司馬聖王卻向她走了過來,他一臉焦急之色:“她呢?她在哪裏?”

或許是因為激動,他的面容有些猙獰,他伸手捉住陳兮的肩膀,就像是拎着一只小雞:“她在哪裏?月香在哪裏?”

陳兮吓得哇哇直叫:“律令啊,救我啊,律令……”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再俊朗正氣的男子在激動的時候,那張臉也會變得恐怖。

律令幽幽地說了一句:“聖王不會是想滅口吧?聽說聖王忠義肝膽,是三界表率,原來就是這樣對待一個弱女子的。”

司馬聖王聞言一怔,松開了手。他盡量使自己平靜一些,沉聲問道:“她在哪裏?”

陳兮被他方才的形容所吓,躲到律令身後,探出腦袋說:“我能把她叫出來,可你得先把身上的仙氣給收了。她是孤魂,受不了你的仙氣!”

律令将她的腦袋給抹了回去,小聲道:“你消停一點。”

司馬聖王依言斂了仙氣,雙目灼灼盯着律令。

律令低聲問縛魂袋裏的月香:“你要出來見他麽?”

袋子裏傳來一聲幽幽的嘆息。

司馬聖王向後退了兩步,腳下一個踉跄:“月香!”

律令打開了袋子,放月香出來。

月香先是拜謝律令,繼而沖司馬聖王盈盈一福:“官人。”

律令道:“就是她了,她說她是你小妾,你瞧瞧是不是?”

司馬聖王怔怔地看着月香,嘴唇動了好幾次,卻說不出話來。

月香笑容溫婉:“官人,你不記得我了?我是月香啊。”

司馬聖王讷讷地道:“月香?”

月香點點頭:“是啊,官人果真不記得我了呢。可我還記得官人啊,記得官人對我說,薄命憐卿甘做妾,記得官人說我是花中百合水中青蓮。官人,你都不記得呢麽?”

她薄面含嗔,小嘴微癟,看着甚是委屈。

司馬聖王不由得上前輕撫她的眉,溫聲說道:“我記得,我一直都記得。”怎麽會不記得呢?她剛跟着他的時候,她低眉順目,恪守本分,在他面前往往未語先笑。他記性很好,在睢陽城守城的時候,他能準确地叫出城中大半百姓的名字。他只有這一個小妾,他怎麽會不記得她呢?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這個,我不說了。司馬聖王,是個很悲壯的末路英雄。

花中百合水中青蓮。呃。

還有,為什麽蘇蘇棠妹子的評論會被吞掉?

新文的名字,繼續糾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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