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離開

小女有疾 — 第 110 章 離開


花梓看到沐冷塵蒼白的臉和沒有血色的唇,心中有絲不忍,沒想到,許久不見他竟憔悴成這個樣子。

于是,她起身欲迎上去招呼他同來吃酒,可轉眼就瞥見白玉曦陰沉的臉,頓時不知如何是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半撅着屁/股姿勢着實不雅。

秉着能坐着絕不站着的懶人準則,她坐了下來,而凝馨也似乎瞧出些端倪,起身朝沐冷塵走去,卻并未拉他來同坐,而是與沐冷塵另選一處,相對而坐。

因相隔甚遠,聽不清她二人言語。

花梓轉身瞧了瞧南宮雲笙,見他悠然自在,全不在意的模樣,心中暗暗贊嘆,姐夫實乃男兒中的典範,典範中的好男兒。

相較之下,白玉曦實在不堪。她覺得自己還真就是瞎一世,不然,為什麽對這麽不堪的家夥念念不忘,左右就是舍不得放手。

思及此,忽而想起古人曾曰過的一句話十分之有理:“與人相比而不如,致郁結于內,終傷性命。”通俗了講:人比人,氣死人!

這,就是命啊!

白玉曦見她老老實實坐回原處,心下安穩,又夾了些她愛吃的菜放到她碗裏。

似乎覺得不盡興,他又假裝做出一副親昵狀,俯身在她耳畔,卻半晌也不出聲。

花梓心中懊惱,即便是做給別人看的,也要做的像樣些,哪管說些無關緊要的話也比默不作聲強啊,例如:“這雨何時會停啊?”“明日是否也會下雨?”“牆角有些漏雨。”“左邊的牆角漏雨了。”“右邊的牆角也在漏雨。”“門口好多雨水。”

想來想去,花梓想,還是沉默比較好。

可無論如何,心中都有些不甘。于是,花梓眼睛一亮,倏爾轉過頭去。

如此一來,她與白玉曦幾乎鼻尖相觸,白玉曦原本正斜睨着沐冷塵的眼睛。被驚得如貓一般瞪的老圓。

花梓眯着眸子微微一笑,這笑容意味深長,帶着陰謀的味道。

與此同時,她咬緊牙關。一用力,額頭撞到白玉曦的額頭上,“砰”的一聲悶響,白玉曦猝不及防,悶哼一聲,跳将起身,怒視着玉花梓。

花梓則邊揉額頭,邊捧腹大笑。

白玉曦餘光斜掃,發覺沐冷塵正盯着哈哈大笑的玉花梓滿臉痛苦,吃了黃連似的。

真不錯!

白玉曦心中釋然。立時換上一張笑臉。

“小淘氣!”白玉曦話一出口,震驚四座。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南宮雲笙手執酒杯,怔怔望着他,忘了杯中香醇。

蕭葉醉不知吃着什麽,此時噎的捶胸頓足。

花梓則立時收斂了笑容。恍惚間心底竟泛起絲羞澀與甜蜜,可瞅了眼沐冷塵糾結到要死的臉,轉念一想便如夢方醒,白玉曦之陰險狡詐,真是舉世無雙。

細雨沙沙,花香荼蘼,落上屋頂。滑落樹梢,仿似一群曲藝極佳的伶人在演奏清雅之音,混着泥土的味道,讓人心神寧然。

幾人酒足飯飽,見凝馨與沐冷塵向這邊走來,花梓竟有些莫名的緊張。

她不記得自己到底因為什麽誤會了沐冷塵。可心中卻隐隐不安,畢竟若自己虧欠了他,如今是沒有辦法彌補了,總不能給些錢財打發了事。

沐冷塵徑直走到花梓面前,緊鎖的眉頭仿佛藏了無數的心事。

終于。他輕聲問道:“你……可還好?”

花梓忽而覺得鼻子發酸,說不出話,本想露出個笑容,也不了了之。

最後只是點點頭,垂着眸子不敢看他,因為那種難過的情緒似乎可以直抵她的心底,讓她即便看不到過往的種種,卻能感受那種難過的滋味,很不好受。

一度,她總想,無論如何,不管當初是誰負了誰,如今一切都成了陳年往事。執杯痛飲,做個忘年交,抑或只是相交尚淺的友人,也未嘗不可。

然此刻忽然明了,這是多麽天真的妄想。

即便忘了過往,她依然偶爾會夢到他,即便忘了過往,她依然見他難過的模樣心中泛起酸楚。

她從未像此刻這樣急于知道自己究竟忘了些什麽,讓她能有這樣委屈又難過的情緒,她又害怕想起過往的事情,到時,自己的心是否會變成兩半?面前又是否會出現兩條路?感情是否會永遠理不清頭緒?

即便孤苦一生,她總要明白,最該放在心底珍而重之一輩子的人,到底是誰呢?

她不想錯愛,也不想留有遺憾。

“你我順路,可否同行?”沐冷塵眼眶微紅,好似燃着淡淡的火焰,又漸漸熄滅。

或許他都未曾想,自己聲音會如此哽咽,曾經的一幕幕劃過眼前,他垂下頭來,不敢看她的臉。

花梓輕輕應了一聲:“嗯。”

一切都悄無聲息,唯有雨聲,不急不緩。

白玉曦離去的腳步聲,比貓還要輕,幾不可聞,花梓很怕,哪天再也聽不到他的腳步聲,就像盲了的時候,害怕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

“白玉曦!”花梓倏然追了出去,只餘一室寧靜。

沐冷塵鎖緊了眉頭,她沒有喊哥哥,她喊的是白玉曦。他手指微微彎起,指甲深深刻在木桌上,将沉木生生刮出幾道刻痕。

細雨霏霏,道路泥濘,兩旁是水田,一片淡青色,籠在暗沉的天色裏,雨水密密打在水田裏,漾起圈圈漣漪,将禾苗環繞而擁。

花梓又想起那個雨天,她從山洞中出來,随着白玉曦跌跌撞撞,想起撕心裂肺的疼痛,還有白玉曦那張痛楚又憤怒的臉。

她看到他站在一棵老樹下,正凝神望着遠處的山,浸在細雨中迷蒙沉寂。

花梓加快了步子跑到他跟前,扶着膝蓋大口喘氣,長長的裙擺浸到水窪裏,殷出一副水墨。

放眼望去,一片茫茫暮雨,遠山重巒如獸蟄伏,花梓如一只白蝴蝶,淋了雨,濕了翅膀,擇于樹下歇息休憩。

她盯着他沾了泥水的鞋子,浮起一絲笑容,扶着膝蓋,揚起頭來望着他的臉。

“為何追來?”沒有憤怒,沒有痛楚,平平靜靜的語氣顯得蕭條而落寞,像雨水,蔓延在天地間,無休無止。

“我不願你一個人……孤零零的。”花梓笑容愈勝,将一切頹敗清冷塗上一抹明媚,仿似雨水依舊卻憑空出現一道虹。

白玉曦的眼裏泛起少有的光,伸手将她攬在懷中,輕柔而細膩,那般小心翼翼,将情緒極力收斂。

直到雙臂微微顫抖,他依在她耳畔輕聲道:“別離開我。”

花梓身子一僵。無論如何,她都不敢相信,這話出自白玉曦之口。

那樣一個毒舌,乖戾,陰鸷的人,能用這樣低迷的聲音輕聲哀求,讓她如墜夢境,有些甜蜜,有些幸福,有些委屈和心酸。

一切雜亂紛繁的情緒堵在心中,幾乎無力承受,如何是好?

于是,她哭了。

她想,做女人真好,想哭便哭,不像男人,要拼命忍着。

白玉曦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他心裏長年壓抑,又不願哭出來,久而久之,憋出心病,故而性情如此乖戾桀骜。

曾有醫者分析此種情狀,屬胸悶氣短,血氣不暢,導致心緒紊亂,患者多性情大變,行為乖張,有失常态,通俗了講,叫“變/态”。

可是,這樣幸福的感覺很短暫,巨大的恐懼漫上心頭,花梓忽而想到青燈古佛的志向,故而從他懷中掙脫出來,笑得有些尴尬:“回去吧,淋久了會着涼,過會兒我去店家那給你熬碗姜湯。”

“你是怕我,還是厭棄我?”白玉曦緊緊握住她的手,仿佛要捏碎她的指骨。

她卻沒有呼疼,只是低垂着眼眸,雲淡風輕自嘲般笑道:“我是厭棄我自己。”言罷,拼盡全力将手抽回,轉身朝酒家跑去。

雨水打在臉上,冰冷冰冷的,她盯着前路一片頹然,淚水止不住在臉上縱橫。

她抹了把雨水,卻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忽冷忽熱的水漬肆意彌漫,她沒有辦法,将殘破不堪的自己送到他面前希冀他的憐愛。

她做不到,冒着被他誤會一生的風險貪戀眼前一點點的甜蜜。

她可以不離開他,卻永遠做不到與他結發同心,她厭棄自己,厭棄這個殘缺的身體和殘缺的人生。

“臉毀了又如何!?我何時在意過你的容貌!?”白玉曦大聲嘶吼,是從未有過的盛怒。

花梓止步,雙手捂住雙眼,終于哭道:“你什麽都不知道!”言罷,加快了步子,一路直奔酒家,再未回頭,逃也似的。

她想,她是不是離開他了?将他棄在凄風冷雨裏……

她想到渾身是血的他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模樣,想到他為自己做了一桌子美味佳肴給自己夾菜的模樣。

想到他為自己擋箭,中毒至深險些喪命的模樣,想到他抱着自己一語不發的模樣。

就好像将心髒一點點撕碎,然後七零八落扔在路上,心中是空洞洞的疼痛,還有幾近麻木的寞落。

她想,做女人真好啊,可以堅強的将委屈和破敗藏在心底,留給心上人一個光鮮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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