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2)

裂弦花 — 第 24 章 (2)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不在船上了。

此刻的她,應該是安全的吧?

擁被而起,她坐在榻榻米上,疑惑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房間裏有燈,光線溫和,擺設很素靜,靠門處擺了兩張屏風,上面的浮世繪圖畫很美,色彩典雅而勻稱,線條圓潤柔和。

分明是和式風格的房子。

外面很靜,連一絲聲音似乎都聽不到似的——

不過她才剛剛想到這裏,拉式門外就突然傳來了輕輕的三弦聲,帶着異國風味的音樂是截然不同的味道,讓人仿佛能夠遙想到缤紛落霞般的櫻花樹似的。

她微微一動,不出意外地牽扯到手臂上的傷,一陣尖銳的刺痛,令她忍不住低呼一聲,下意識朝手臂上看去,卻已經被完全包紮好了,身上的衣服也被換過了。

是顧容錦救了她,應該沒錯吧?

她怔怔地挑了下眉,門卻突然“嘩啦”一聲被從左到右給拉開了。

穿着粉色櫻花圖案的和服美女手裏猶拿着三弦琴,背景是遙遙夜色中一輪明月,看到她醒過來,驚喜地笑了,對她略一點頭,便起身邁着小碎步離開。她看着她離去的背影,下意識伸手扶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傷。

很快地便有腳步聲傳來,在一瞬間的光影明滅的時刻,她擡頭,看到顧容錦笑眉笑眼地出現在她面前,“你醒了?”

她點了點頭,“嗯。”

說着話,便想站起身,他卻突然一個箭步走過來,伸手扶住她,“小心!”

“雖然傷口很疼,但是我想,也不過是皮外傷罷了,應該不要緊的。”她随口說了一句,不過卻發自真心地看着他,“不過這次,謝謝你,算我欠你一個人情,我會歸還的。”

“我說過我會幫你的。”顧容錦松開了手,依舊帶着那抹要笑不笑的意味。

“我會還你這個人情的。”她堅持。

顧容錦只好點頭,“好吧,我會記得問你收取相應的報酬的。”

她這才滿意地點了下頭,一笑。

顧容錦看着她,“你落水之後,竹幫和古堂的人都在找你,但是我想,你現在最好不要回去。”

“為什麽?”她下意識開口,但是随即醒悟過來。

她被杜岳汶這麽一揭穿,竹幫的人有兩個選擇,要麽是和杜岳汶翻臉,要麽就有可能是杜岳汶想他們交出她來,而竹幫的人利益當頭,自然不會想着要和杜岳汶翻臉,所以他們自然會要求古堂的人交出她來,而她如果暫時不回去的話,古堂的人還可以反要他們交出她來,所以——

她幽幽吐出一口氣,眼神朝顧容錦身上斜斜一睨,“這樣看來,我還要在這裏待一段時間?”

“沒錯。”顧容錦笑容可掬,“我很樂意被你打擾。”

她笑了一笑,眸中光彩流轉,“你不會連這個也算人情吧?”

“我是那麽小氣的人嗎?”顧容錦挑眉一笑。

她也跟着笑了,但是心裏卻不是沒有提防的。說實話,她一點兒也不希望被顧容錦救,天知道她以後要怎麽歸還他的人情。她相信,若是顧容錦開口的話,她要還的,只怕不是一點兩點,她相信顧容錦也不會做這麽賠本的買賣。

不過即便是這樣,她難道就怕了不成?

所以她擡眸看他,再度嫣然一笑。

顧容錦走到房外走廊上坐了下來,回頭對她一笑,“月色正好,何不聊會兒天?”

“怎麽你不走嗎?”她便也跟着走出了房間,坐在那走廊上,

這樣和式風味的院落裏,幾乎可令人錯覺有櫻花在空中飄零過的餘息,院中不時傳來蟲兒的夜鳴,不知道在何處的牆角下吟唱着不知名的歌,月亮清透得過分,仿佛能看清楚那上面細小的如傳說中的桂花樹般的紋路,她擡頭看了看,然後才朝他看了過去。

“都已經是這時候了,我還要去哪裏?”他笑了笑,“要不要吃東西?”

她搖頭,“算了。”

“那就等會兒再吃好了。”他一笑,并不在意。

她略揚了唇,再次感嘆人生際遇真是荒謬,看看此刻,她居然跟顧氏的老大坐在一起,而且還很和平共處的模樣,這一點,她從不曾想過,那麽他呢?

她下意識朝顧容錦看去,他卻也正好朝她看來,目光相觸的瞬間,她唇角一揚,現出一個極迷人的微笑,而他略一揚眉,笑得意味深長。

似乎都是在試探,可是誰都沒有說什麽。

又坐了片刻後,她終于說:“那天煙煙跟我說,你似乎對我的事知之甚多?”

“或許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多。”他依舊笑得漫不經心。

“哦?說來聽聽。”她略略挑眉,目光一閃,朝他看去。

但是顧容錦卻只一笑,“當時只是想知道,為什麽你總愛跟我過不去而已,所以才找人查了一下。”

這男人好自大——

她臉上現出要笑不笑的神氣來,“我是跟顧氏過不去,跟你有什麽關系?”

“顧氏跟我,之間的距離很遠嗎?”他仿佛渾沒察覺到她語氣中略微的嘲弄之意。

“似乎有那麽一點點的距離,”她伸手比劃了一下,笑吟吟地說,“只不過難得你現在居然還能心平氣和坐在這裏。”

“既然你都說了顧氏跟我有那麽一點點的距離了,那麽我坐在這裏,不是更為合理的事情嗎?”

他笑,或許是月光太朦胧,她只覺得面前的這個人似乎看起來真的是個好人似的。

“不過煙煙後來跟我說,你似乎喜歡上了一個女人,”她笑着抛給了他一句話,“真的假的?”

顧容錦這下子果然有些坐不住了,“這丫頭,她跟你說了那人是誰沒有?”

“她說沒聽清楚,不過能被你顧少看得順眼的女人,想來也不是一般人吧?”她笑了一笑,“改天介紹我認識如何?”

顧容錦仿佛突然一下子松了口氣,“好啊,有機會的話。”

“什麽叫有機會?”她挑一挑眉。

他卻仿佛沒有聽到她的問題,只問:“如何讓一個女人明白男人對她的心意?”

她頓時嗤笑,“鬧了半天,原來顧少你此刻還處在糾纏階段?”

顧容錦卻只笑吟吟地看着她,“你有沒有良策?”

“若是我有,那麽算不算你欠了我一次人情?”她立即反問。

“如果你願意,那就算我欠你一次人情。”

她有些訝然,看不出,顧容錦此人,倒真是大方,看來他必定很愛那個女人,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何方神聖,若是找出來,有朝想跟顧氏談判的話,倒真是一枚相當有力的棋子。

她一笑開口:“最差的方法,就是直接直接說個清楚,不過我知道你顧少應該是不擅長這種絲毫不風花雪月的事情,所以倒還不如送花,現在不都流行這個?”

“送花?”他玩味地勾起唇角,“那依你之見,我應該送什麽花?”

“顧少,你不是連這個也要我幫你想吧?”她頓時挑眉。

顧容錦哈哈一笑,“那麽,你喜歡哪一種?”

她一時疏忽,居然忘記了,從頭倒尾,從她醒來到現在,都不曾聽過顧容錦再喊她“夫人”或是“古夫人”。

其實一切都是有預兆的,而他,也是早有準備的,可是那時候的她卻什麽也不知道,甚至不曾有過一絲絲的懷疑。

所以她當時随口說:“玫瑰,自然是玫瑰,沒聽到歌裏唱的嗎?玫瑰玫瑰最嬌美,玫瑰玫瑰最豔麗,春夏開在枝頭上,玫瑰玫瑰我愛你……”

合着她的話,院子外頭有胡琴咿咿呀呀的聲音,她擡頭看着那月光,淡淡笑了一下,那微微的清月華落在她的臉上,一瞬間的通透,連她的肌膚裏似乎都隐隐透出一些青色來,如玉一般。

這樣的夜,在這樣奇怪的氛圍裏,居然就這麽度過了。

她在這裏,足足逗留了三天,而在這三天裏,她見的最多的人便是顧容錦,他似乎無事可做,怎麽顧氏不需要他也可撐下去嗎?

不過那夜之後,她再看顧容錦,心裏卻總帶着一絲笑意,平日裏看起來風度翩翩斯文俊美的人,在那一夜,居然問她那樣的問題。不過她答得那樣爽快,或許是一瞬間想着,能讓他這樣千方百計地挂念着的人,或許真的是真心吧?

但是卻又忍不住想到古千城身上去。

他待她,又何嘗不是真心?但是她呢,快樂嗎?幸福嗎?

她總是極力否認的,但是惟獨這一點,卻不得不承認,古千城待她,倒是真好,無論她給過他多少難堪,他都會忍下來,絕不生她的氣,無論她怎麽想着法子以言語刺激他,他總是不為所動,過後依舊寵她疼她。

古千城沒了之後,她念及他的好,總是會有絲恻然,如果不是因為以前的事,如果是正常相識而沒有任何阻礙的話,說不定她會接受他。

可是她和他之間,終究是有着障礙的,而顧容錦和他喜歡的那個女人,中間有沒有障礙?

此刻的顧容錦,給她的感覺真的像極了那時千方百計想對她好的古千城似的……

心裏微微地騷動。

或許,他跟自己所認定的那個顧容錦不太一樣?

但是每當這樣想的時候,元哲似乎含着哀怨的眼神卻總是不自覺地自她腦海中飄過。

她怎麽可以這麽想?

如果不是因為顧氏,如果不是因為古堂,她的人生,怎麽會變成如今這樣的混亂和複雜?

更何況,她不認為顧容錦會就這樣了事,這個人,她完全有把握相信,他就是那種即便笑得再溫和,心機也永遠深沉得讓人看不懂的人,所以,她還是見招拆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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