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1)

裂弦花 — 第 25 章 (1)


三天之後,許世昭找上了門來,一同來的,還有顧煙煙。

她開始還想不通這兩個人是怎麽湊在一起的,但是後來一想,大抵是顧容錦也沒料到自家妹妹跟古堂的人走得那麽近,所以在無意中讓顧煙煙知道了她在這裏的事,而古堂那邊的人正在找她,顧煙煙見如此,便告訴了許世昭,所以才弄得如今許世昭上門要人。

只是很明顯的,搞不清楚狀況的顧煙煙根本沒有和許世昭說明白,其實她是被顧容錦留下來“做客”,而并非許世昭以為的軟禁扣留挾持,否則的話,他們也不會就這麽動起手來,任她在旁邊解釋,可是那兩個人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是不聽。她從沒有見過顧容錦跟人動手,更不曾想過許世昭居然也和他打得有模有樣。

只是顧煙煙急壞了,眼看着他們拳來腿往的,想勸架都插不進話,急得跳腳,“大哥,許大哥,你們不要再打了!”

她懶得再跟這兩個腦袋搭錯筋的男人解釋,索性拉着顧煙煙閃到一邊去,免得被誤傷到,又問她:“你怎麽會遇到許世昭?”

顧煙煙頓時紅了臉,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來話,看那樣子,倒不是巧遇,絕對是刻意到古堂去的。

她在心裏笑了一笑,又看一眼許世昭肖似元哲的臉,不免嘆了口氣。

顧煙煙随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兩個正在打架的人,頓時滿臉愁色,“就讓他們兩個那樣打下去嗎?”

“大概是太久沒活動,想松松筋骨吧?”她聳了聳肩。

其實若論打架,她擔心的倒是許世昭,不過這兩日下來,她覺得顧容錦這個人倒真是奇怪,對她沒有提出任何要求,似乎根本不想找她讨賬似的,也沒想過用她做人質威脅古堂,大概也不會真的為難許世昭,更何況即便許世昭被顧容錦打倒了,便是她不去攔阻,想來顧煙煙也不會看着許世昭出事。

于是她便又看着顧煙煙,“你既是顧氏的人,想來也多少聽到一些最近的情勢,如何?”

“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們說的事,”顧煙煙一邊分神去看正在打鬥的人,一邊回答她的問題,“只聽說最近都在找你,但是我都想不到你居然會在我大哥這裏。”

“湊巧被你大哥救了而已。”她淡淡開口,心裏卻想着以後絕不能讓顧容錦牽着鼻子走,倒是改日想份大禮還了他這個人情再說。

“我大哥救了你?”顧煙煙倒似乎有些吃驚,皺眉,仿佛在自言自語,“大哥最不喜歡自找麻煩了,怎麽會……”

那誰知道?

她聽得清楚,略一笑,朝那兩個拳腳不停的人看去,暗自想着他們也打了夠久了,還是讓他們停止比較好,只是沒想到,她尚不曾開口,那邊廂大門已經被人“咣”的一聲給踹開了,她吃了一驚,尚未看清楚來人是誰,闖空門的人卻已經大聲叫了起來:“就是這裏,我看到她了!”

頓時從門外又湧進了好幾個人,看到她之後頓時沖了過來。

她頓了一下,心思瞬間一轉,只來得及想到“竹幫的人”這個關鍵上,那邊已經有人一把扯了她,“還不快跑!”

她也來不及看拉她的人到底是誰,就跟着那人就跳了窗子,身後傳來“砰砰”的追趕聲,她只覺得心髒跳得飛快,受過傷的手臂被扯得生疼,可是這當兒,誰還顧得上?

“站住!再跑的話,我們就開槍了!”身後追來的人大聲喊了起來。

她跳了窗子之後,窗子外頭就是後院,院子靠牆的地方長了一棵歪脖的樹,她這時候才看到拉着她跑的人居然是顧容錦。

偏生顧容錦一邊上樹,順手拉她上來後,還要對她眨了下眼睛,笑笑地說:“我們這樣子,像不像被人追蹤的雌雄大盜?”

“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她丢下這麽一句,忍着臂上的疼跟他翻牆而出,身後的許世昭把顧煙煙丢過牆後也跟着跳下了牆頭。

“分頭跑!”顧容錦斷喝一聲,正好那牆外頭便是弄堂巷子,他稍微一辨方向,随即便拉着她跑了進去。

巷子裏頭陰暗潮濕,地上不少積水,住在這裏的人家将巷子當成了自家的底盤,釘上釘子拉了繩子曬衣服。她被他拉着拼命朝前跑去,不時要低頭避開那挂得花花綠綠仿佛萬國旗幟似的衣服,腳上的高跟鞋根本使不上力,稍不小心便會打滑,一個不小心,果然便扭到了腳。她只來得及“哎呀”一聲,随即便被人擄到了肩上,扛着她便跑。

“算了,你丢下我好了!”她苦笑不已,“這事跟你根本毫無關系。”

“那我不是白救了?”顧容錦哼了一聲,“你還沒還人情給我,就這麽被別人抓了,我找誰要去?”

他倒還真是現實!

為免掉下去,她不得已伸出一只手攬在他頸上,“你這樣帶着我,是想一起被竹幫抓住嗎?到時候竹幫有你在手的話,萬一獅子大開口,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他卻笑一聲,“你不要說話了,你每一說話,我就覺得你似乎重了一些。”

她只好閉嘴,只在心裏想着,這次的人情倒是欠他大了,在心裏想了半天,終于慎重開口:“顧少,你救我這一次,就抵消我之前對你的仇恨,以後古堂絕對不會無故再找顧氏的麻煩!”

“這話又怎麽說?”顧容錦大惑不解。

“我的事情,你應該知道得不少吧?”她皺了皺眉,“若不是當年你們顧氏賭場裏的人逼着我爹還債,還扣留了我師兄,我根本不可能嫁入古堂,我也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師兄更不會死。你說,我這筆賬不記在你們顧氏身上,還要怎麽算?”

顧容錦卻半天沒有說話,她只聽得到他稍微有些淩亂的氣息,知道再這樣下去的話,他們兩個是絕對會被竹幫的人抓到的,索性用力在他肩膀上一擊。

顧容錦吃痛之下,頓時放開了她,回頭看她,半分驚愕半分不解,“你幹什麽?”

“你走吧,我這次欠你人情,不能再連累你了!”她靠着那微潮的弄堂的牆,上面的灰蹭在她肩上,米白色纏枝紋的旗袍被污了那樣一小片,看他還不走,她再次催他,“走吧!”

“那怎麽可以?”顧容錦卻驀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已經隐約有嘈雜的追趕聲傳來,她一急,“還不走?顧容錦,你若想留下來送死,那就随你的便,我先走了!”

腳才點地,已經覺得有刺痛傳來,但是表面上看——起碼她覺得,是完全看不出傷的,所以她盡量走得自然一點,心裏有種頓悟,或許她這條命便到今天為止了吧?

只是她勉強走了一小段,卻發現身後的人似乎沒什麽動靜,她回頭一看,顧容錦卻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麽,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他突然一笑,居然轉身朝追兵方向迎了過去。

“顧容錦你這個笨蛋,你想去送死的話,盡管去吧!”她頓時莫名驚詫。

“你剛才不也說了,如果不是顧氏,你便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那樣的話,倒真是顧氏欠了你,”顧容錦低眉一笑,随即朝她看來,“既如此,今天我便還你這個情,幫你擋着那些人,你快點逃!”

“他們手裏有槍!”

他無謂地挑了下眉,“所以,你記得回頭再還我人情。”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的唇角微微一動,似乎還要說些什麽,但是最終卻還是忍了下來,随即大步朝反向走去。

她忍了又忍,滿心疑問。

只是顧容錦卻又丢給她一句:“還不快走?”

半分調侃,夾在那一抹不以為意的笑裏。

她心裏莫名地負氣,看着他連頭也不回的樣子,憤然轉身,忍着腳痛離去。

弄堂巷子七折八擾,還好她自小便生活在這種環境裏,知道要怎麽走出這迷宮似的地方,等到出了弄堂,一輛車子幾乎像是從天而降般“刷”地駛到她面前,随即從裏頭探出何雲焦急的臉,“夫人,快上車!”

她心下一喜,連忙拉開車門坐了進去,看着何雲熟練地一打方向盤,車子便轉了向,直到此時才放下一顆心來,随口問他:“你怎麽會在這裏?”

“最近大家都在找夫人你,我只是湊巧剛才遇到阿昭,他說和你走的反方向,我就開着車在這裏轉了兩圈,沒想到真的會遇到夫人!”何雲激動得一張臉似乎都閃着光,“夫人,你還好吧?”

“我沒事。”她若有所思地揮了下手,何雲加快了車速,應是想趕緊回到古堂去,可是她無意中轉臉,卻看到車子所過的路段分明是顧氏的底盤,忙喊了何雲一聲:“停一下!”

何雲連忙剎了車,“出了什麽事?”

她推門出去,對面正好是一家米店,上頭有顧氏的名號,她進了店便看到店主,“顧少在前面弄堂巷子裏被竹幫的人堵住了,你們快去救他!”

她的話音幾乎還沒完全落下,米店裏的人已經嘩啦啦全沖了出去,店內頓時空了下來。她跟着走出了那家米店,然後上了車,這才仿佛辦完了什麽事似的跟何雲說:“好了,先回古艾園吧。”

何雲應了一聲,車子随即朝古艾園的方向行去。

她微眯起眼睛,回想起剛才顧容錦的那種行為,不知道為何,居然讓她越想越覺得心浮氣躁,他見鬼的何以在剛才做出那種無異于自殺的行為,以至于讓她完全沒有一種合理的解釋。

這些年來,古堂跟顧氏一直在處處作對,搶生意争底盤,根本就是故意的,但是顧容錦為何要這麽做?即便他是為了日後讨人情,她也不可能大方地将古堂的底盤平白無故分他一些,何況便是她答應,古堂那些兄弟們也不會同意,他身為顧氏的老大,不可能不明白這一點。

但是如此一來,他的動機倒更加些可疑了……

越想越是困擾,她索性将這問題丢到一旁暫時不問,反正便是顧容錦想要讨人情,也得等他有把握回到顧氏再說,所以她便不再糾纏于這個問題,只問何雲:“最近古堂怎麽樣?”

“竹幫的人和杜岳汶的人一直再給我們施壓,少爺急得不行,事情幾乎都是他那個朋友許世昭在做。但是目前看,古堂防範得不錯,沒什麽損失,只是大家都在找你,堂裏的兄弟都很緊張,怕被竹幫或者是杜岳汶的人捷足先登找到夫人,不過現在既然夫人找到了,我們也就安心了。”何雲長長松了口氣,看他眼周有明顯的黑印,想來是最近沒有休息好的關系。

她有些歉然,“辛苦了。”

“夫人說哪裏話,古爺走的時候,囑咐我們要好好照顧夫人的。”何雲一臉認真,鄭重地點了點頭。

她的臉色一怔,便沒有再說話。

而車子終于回到了古艾園。

正如何雲所說的,自從她被杜岳汶認出之後,竹幫的羅老大為了自己的生意,單方面毀了他們之前談好的約定,跟着杜岳汶的人一起,想抓了她送到杜岳汶面前讨好他。而古堂的人這短短數天內幾乎把他們能動用的關系全部都動用了,就為了能搶先一步找到她,如今她這一回來,打了電話到古堂。古堂的弟兄們一接到消息幾乎都沸騰了,保羅第一時間帶着人飛奔了回來,見到她安然無事,只受了些許輕傷,高興得不得了,還要感嘆兩句:“幫派果然不是好混的地方。”

保羅臉上一瞬而過的退意,她看得清楚,只不過也只笑了笑,說:“不好混,你不是也已經一腳插了進來?”

其他的人沒在意他們兩個人的話,只高興着她無事,她再三道謝:“辛苦了。”

“夫人說哪裏話,當年古爺走的時候,可是交代我們一定要照顧好夫人的。”立即就有人接了一句,說的話,居然同何雲剛才說的那句一模一樣。

她的臉色再度變了一下。

古千城……

他待她,終是不薄,居然能令這些只知道打打殺殺的粗人如此對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心裏是怎麽想的,居然能迅速将臉色調整正常,“這次羅老大做的事,實在太過荒唐,不過杜岳汶那邊,能調停就調停,畢竟若是能調停成功的話,咱們還有利可圖。還有,可別忘了,這事總是羅老大一手搞出來的,既然他不仁,咱們對他也不必講義氣,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知道了,夫人。”聽她這麽一說,衆人似乎都能心領神會一樣,個個露出了笑容。

她也微笑,心裏卻有些發苦,曾幾何時,這樣的事情,居然由她的嘴裏說出來了,而且還說得那麽自然而然、天經地義似的。

“既然這樣,咱們就先走了,辦事去!”跟着保羅一起來的弟兄們跟她告辭,随即便興沖沖地出了大廳。

人一走,客廳裏頓時空了下來,幾天不見,倒莫名地變得親切許多,雖然房間還是那個房間,擺設也還依舊是老樣子,可就是莫名地覺得安心。難道她果然是在這裏住得久了,便如鳥兒一般被馴養了嗎?無論再怎麽飛,卻還只是在這小小的古艾園裏?

于是她忍不住嘆了口氣,突然想到那幾日,在那和式風格的宅子裏,雖然新鮮,但是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卻原來是為了這般。

古千城一定想不到,他死了之後,她居然才發現這裏對她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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