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言說,天帝在人間游歷時,被一美豔女鬼所惑,幾乎吃了大虧。
傳言說,天帝為此耿耿于懷,想借機整頓地府。
傳言說,天帝派來的使者已經在路上。
傳言說……
“去你女弟的傳言!”蘇勒在心裏暗罵,這是哪門子的傳言?分明都是既成事實了。仔細想想,他近來也夠倒黴的了。
想他蘇勒本是東岳大帝第三子,上有兩個出色的兄長耀眼無比,下有一個聰慧的小妹聽話懂事。唯獨他功不成名不就——呃,話也不能這樣說,他作為三界第一纨绔,還是有點名頭的。
父君東岳大帝看不過,幹脆将他踹到了地府,名曰讓他歷練。
誰人不知,東岳大帝掌陰陽主生死,是地府名義上的主事者?雖說這數萬年,他不再管事,但是餘威猶烈,東岳大帝的名頭依然響亮。
十殿閻羅面對着蘇勒這位空降的少君,頗感為難。弟兄們一合計,幹脆集體閉關,把偌大的地府留給了蘇勒。
蘇勒為之氣結,我又沒逼着你們讓賢,這幅姿态給誰看?當我稀罕麽?
然,事已至此,他只能接手地府事宜。好在,這裏一切都有定例,蕭規曹随的道理,他也懂得。以他的能力打理事務倒也綽綽有餘。
可誰想,會有這樣的糟心事?
律令看着明顯煩躁不安的蘇勒,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道:“少君,要不,把閻王爺請出來?這事兒……”
他在蘇勒冰冷的目光下,終究還是沒把心底的想法表達出來。律令作為跑的最快的鬼,膽子又大,打探消息是一把好手。可他面對着這個脾氣捉摸不定的少君,還是忍不住心裏發怵。
蘇勒此刻最厭煩聽到的就是去請十殿閻羅,這不是證明了他無用,明擺着打他耳光麽?
律令不這麽想,他遠比蘇勒看得明白。本來就不是針對蘇勒的事情,蘇勒沒必要硬扛。孤魂野鬼滞留人間,自古就有,并非是蘇勒的失職。即便是十殿閻羅在,也不敢保證人間無鬼。
還未有決斷,就見阿香匆匆忙忙跑過來:“不,不,不好了,天,天……”
阿香是個極為機靈的丫頭,平時也伶牙俐齒,甚是可愛。現下卻不知怎地,連句話都說不完整了。
但她話裏的意思,蘇勒卻明白了,無非就是天庭的旨意到了。
天庭的使者向來排場極大,鮮花鋪地,仙樂飄飄。往往未見其形,先聞其聲。這次還沒聽到絲竹聲,他們就要來了麽?
這讓蘇勒有些意外。但眼下情景容不得他多想,他立即下令,迎接天庭來使。
不見鮮花鋪地,未聞絲竹缭繞,只有一個身影緩緩走近。
地府的光線甚是黯淡,來者的身上卻似披了萬道光芒。倒不是說他真的如元始天尊那般頭頂七十二金光,而是他在一瞬間就吸引了旁人的目光。
阿香愣愣地看着他,心裏感嘆,他長得可真好看。阿香見過許多長得好看的鬼神,律令容貌清俊,無人能出其右。少君氣質卓然,風華無匹。可是,她還是第一次看到真正意義上的神祇。
在阿香看來,神祇和普通人的區別,只有一個勢而已。對,就是勢。那是旁人學都學不來的。
還好,來者沒有辜負阿香的期盼,他除了阿香所說的勢,還長了一張尤為可觀的臉。
阿香暗嘆,是不是所有的神仙都要比鬼好看?這也太不公平了。他們擁有了高貴的身份,還要有無人能及的容顏。他不過是一個宣旨的使者,就長成這樣,要是天帝,那該美成什麽樣子?
——阿香的認知有個誤區,她固執地認為,地位越高者,容貌越好。
蘇勒看清來者的面容,卻是微微一愣:“我道是誰,原是蒼離帝君。”
蒼離帝君這個名字,蘇勒可不陌生。他的妹妹碧霞元君不止一次感嘆過,沒生在好時候,不能像蒼離帝君那般生來便帶着功德,也不見澤被蒼生,就成了帝君。這般機遇,尋常人是做夢也得不到的。
因為有着這麽個緣故,蘇勒對蒼離帝君就心裏就存了些輕視。不過是運氣好,生在了好時候罷了。
轉念一想,這想法可不對。蘇勒生來為神,可不也是沾了自己父君的光麽?他這般瞧不起蒼離帝君,可不是五十步笑百步麽?
蘇勒連忙端正态度。
蒼離帝君卻只是颔首:“三郎。”
蘇勒臉色微變,他排行第三,只有與他極為相熟的人或是長輩才叫他三郎。他和蒼離帝君只有一面之緣,相熟是談不上了,難道蒼離是在以他的長輩自居?
然而,蒼離帝君卻神色淡然,絲毫不覺自己說錯了什麽。
蘇勒見蒼離手持流光溢彩的布帛,料想這便是天帝的旨意了。他伸手欲接,不料,蒼離卻忽然後退了一步。蘇勒一怔:“帝君?”
蒼離輕聲說道:“本君碰過的東西,三郎還是不要接觸的好。”他略微停頓了一下,環顧四周,擡高了聲音:“十殿閻羅何在?天帝的旨意,三日之內,人間再無一鬼。”
他說的雲淡風輕,蘇勒卻聽得毛骨悚然。蘇勒不着痕跡地往後退,他倒是忘了,蒼離帝君的身世。
蒼離帝君是這世上第一只鸩鳥,也是這世上的最後一只。如今鸩鳥已經絕跡,想來還是令人心生惋惜的。歷來第一個總歸是占便宜的。即便是他的原身是鸩鳥,劇毒無比,也沾染了洪荒時期的功德,輕而易舉地就成了帝君。
傳說,拔下蒼離帝君的一根頭發,可以毀滅一座城池。這話真假暫且不論,但是空穴來風,傳言未必沒有一點根據。到現在蒼離帝君所在的蔚霞宮裏頭,還是一個仙侍都沒有。這不是怕了他的毒是什麽?
蘇勒說道:“十殿閻羅閉關,地府事宜暫時由我管理。既然旨意帶到,帝君還是早些歸去吧。”
他的逐客令下的毫不客氣,蒼離卻神色不改,似是漫不經心地道:“本君閑來無事,自請旨意,是想替天帝監督一下。畢竟孤魂野鬼滞留人間,于三界秩序有礙。”
等等,蘇勒這才想起天帝的旨意,三日之內?他沒記錯吧?人間孤魂衆多,三日之內一個不留?即便是整個地府全體出動,也是不可能實現的。
但是眼下,沒有比送走蒼離帝君更為要緊的事情。蘇勒不願意一個移動的劇毒發散源在自己面前晃蕩。他在思量着蒼離走後,地府是清洗三遍好,還是五遍好。
蒼離帝君施施然站在那裏,仿佛并不知曉他的到來給蘇勒帶來的困擾。
蘇勒略一沉吟:“帝君的意思,是要留在地府?”
可千萬不要是這樣。
蒼離帝君卻道:“那倒也不盡然。”
蘇勒大喜:“也就是說會盡早離開了?”
蒼離帝君搖頭:“本君是說,留在此處也是天帝的意思。”他無視蘇勒遽變的臉色,又道:“三日之內,衆鬼歸位。聽着不大容易呢。三郎可要好好珍惜時光才是。”
蘇勒臉上笑容凝固,他盡量使自己平靜下來,咬牙揚聲吩咐:“阿香,好好招待蒼離帝君。律令,你跟我來!”他不再理會蒼離帝君,轉身甩袖而去。
律令對蒼離帝君微笑致意,瞬間風一樣的消失了。
蘇勒心中有氣,三日以內,不是強人所難嗎?人間滞留的孤魂野鬼不計其數,三年都未必清理得幹淨。
律令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建議:“少君,其實……”
蘇勒心裏一動,猛地停步,回頭看着律令:“在地府是不能捉鬼的,是吧?我記得黑白無常都是常年在人間行走的。”
律令點頭:“是。捉鬼是在人間。”這不是常識麽?
蘇勒卻笑了,他本就生得俊美,如今得意一笑,無端竟生出些邪魅來。他雙手負後,說道:“那麽,也不是特別麻煩。”
“哈?”律令聽得摸不着頭腦。
蘇勒向前走去,邊走邊道:“律令,你腳程快,去一趟東岳。淑明後身邊有個執扇仙女,叫做陳兮的。你把她給我叫過來。”
律令呆呆的:“什麽?”
蘇勒頗為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我的母親,東岳淑明後。她身後,有兩個扛扇子的。其中一個年紀小些,眼睛大大的,穿白衣裳的。腳上綁着兩個鈴铛,走路叮叮當當響的。她叫陳兮,把她找來。”
律令點頭記下。
蘇勒又補充道:“記住,別驚動我母親。最好也別讓碧霞元君知道。”
律令在心裏重複了一遍,點頭應下,轉身離去。
蘇勒有了應對之法,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微笑。他竟覺得陰森可怖的幽冥廳也可愛起來。
崔判官左手執生死簿,右手拿着勾魂筆,端端正正地站在蘇勒面前,恭敬地說道:“少君,滞留人間的鬼魂名單都在這裏了。請您過目。”
蘇勒接過來,随便翻了翻,小聲驚呼:“這麽多!”
崔判官惶恐,諾諾連聲。
蘇勒合上生死簿,嘆了口氣:“這也不能怪你們。人死成鬼,黑白無常去捉拿的再及時,也總有失誤的時候,長此以往,滞留人間的鬼不在少數。況且,每到鬼月,地府的規矩,地獄之門大開,衆鬼夜行,借此機會渾水摸魚的也不少……”
崔判官抹了一把汗,心裏附和,何嘗不是如此呢?更有些厲鬼怨氣極重法術高強,連鬼差都難近其身,如何上前捉拿?
蘇勒略一沉吟,說道:“大家各司其職就是,至于鬼差,就讓他們多費些心思了。對了,問一問枉死城中的鬼,有沒有願意做鬼差的?”
崔判官連連點頭,非常時期自然用非常之法。地府人手欠缺,找些臨時工也是可以的。
蘇勒揮了揮手:“去吧,這事兒也不用太放在心上,盡力即可。”
上司這般通情達理,崔判官感動得眼含熱淚。他滿懷激動地走了出去,在他看來,一切的困難都不足為懼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萌萌的作者君我又滾回來了。撒嬌賣萌求關注,啦啦啦。走過路過不要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