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章

帝臺不渡春 — 第 15 章 章


第 15 章

煙蘭赫然一驚,主子乃春和樓幕後之人僅極少人知曉。

往常,主子也會與同僚來這裏吃酒,偶有留宿。可是無人知道,主子才是這春和樓真正的掌櫃。如此隐秘的身份,難道就這樣暴露于輕白姑娘眼前?

雲娘瞥見煙蘭眸中訝色,嗤笑一聲:“你也覺得可笑?這絕色,到底與尋常美人不同。”

煙蘭誠然不懂,雖說主子籌謀之事可能極是緊要,然則當真能緊要到這般程度,非要洩露了自個身份才算。

煙蘭張了張嘴,謹慎措辭:“奴婢只覺得以輕白姑娘的性情,怕是沒這麽簡單。輕白姑娘,應是很難拿捏。”

“正是難拿捏,主子才不得不親自來一趟。”雲娘冷冷道,“若是尋常人,三言兩語便能唬住。偏偏這位何小姐,明明自己有求于人,竟反過來拿準咱們要用她。”

兩廂交易之事,誰是弱勢不打緊,誰漏了怯才要緊。

煙蘭試探道:“那咱們也晾一晾她?”

“不成。她是孤家寡人,死了也沒人在意,主子籌謀乃是大事,如何能浪費時間與她拉扯。”雲娘無奈擺手,“去看着她吧,別叫她再添什麽麻煩事出來。”

天字十二號房門前,煙蘭鼓了鼓氣,方擡手扣了扣門。

進門後,果真見楚驚春一臉了然。

煙蘭停在楚驚春幾步遠的位子,未敢上前,只道:“姑娘有什麽話就直說吧,這樣直勾勾地看着奴婢,怪滲人的。”

倘或要如蘇蘇和那猥瑣的張老爺一般下場,還是直接些比較好。

楚驚春收回視線,似仍如往常一般,淡聲道:“怕什麽,你又不是要殺我,我也不會同你計較。”

“姑娘的意思是……”

“如當初蘇蘇給我下藥,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她,畢竟,她也不曾真的傷着我。她傷着的,是阿澗。”

煙蘭愈是迷茫。

“你要阿澗的性命,沒要我的,我自然不同你計較。他日阿澗同你……同掌櫃的計較,也是他的事。”

煙蘭嗓音不由得有些發顫:“您什麽都知道?”

楚驚春不以為意,甚至懶怠得應聲。這些事的真相都浮在面上,甚至不需轉一轉腦筋。

煙蘭卻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您不怕阿澗真的死了,我以為,你很在意他。”

楚驚春摸過桌上的瓷杯,輕笑一聲:“你會在意這杯子落上劃痕或是開了裂?碎了你都不會皺眉。”

“我會,滿地狼藉,直叫人不爽。”

煙蘭口快回應,說過便是心下一滞,旋即了然。她只是将阿澗當做一個物什。然而,他們這些下人,哪個不是被主子當做東西玩意兒。有用了就用上一番,無用了,自然随意丢擲。

丢便丢吧,也要幹淨利落些。

煙蘭默然感嘆了會兒,忽然又有些遺憾。

這話,叫阿澗聽見多好。他一心一意忠心相待的主子,不過将他當個東西。

……

是夜。

天字十二號房,煙蘭領來一位身着暗色錦袍的中年男子,與上次遠遠瞧着不同,這一回近了,瞧着愈是筆挺周整。

“您便是這春和樓的幕後掌櫃。”楚驚春開門見山。

來人亦是細細打量着楚驚春,好在兩廂審視,誰也不必覺得誰無禮。來人看了會兒,眸光無波,甚至瞧不出一絲情緒轉變。

只反過來說了句:“姑娘便是何家小姐何映秋。”

雙雙默認。

楚驚春不知對方脾性,并不率先開口,只當對方是客為他斟了一盞茶。動作不算熟稔,落地有聲。

來人輕輕轉動着手上黛青色扳指,愈是沉穩開口:“何小姐與傳言似有不同。聞說何小姐雖出身于偏僻之地,卻是何大人掌上千金,一向嬌慣。如今瞧何小姐為人斟茶倒水,卻是熟稔。”

這還算熟稔?她做的已足夠粗糙。

楚驚春沒有說破,只應聲:“我确然不習慣伺候人。不過,若老爺也如我一般滿門盡滅,大約就知道,伺候人不算什麽。”

言罷,楚驚春眼尾略略流露出一絲悲痛。顯露一瞬,便消失不見。

大抵是堅韌頑強,不肯露怯。

是了,早就走投無路的女子,還有什麽好失去,又有什麽好恐懼。

來人見着楚驚春這張面目,忽然懂了她為何非要見他不可。稍稍柔弱些的女子,只怕早已死去,如何撐到今日。

來人繼而道:“何小姐定要見我,便有話直說。”

“好!”楚驚春亦是利落,“敢問老爺姓甚名誰,官居何位?”

來人輕笑一聲:“何小姐果然爽快,本官官居一品,時任左相,小姐可喚我姜大人。”

“姜大人……”楚驚春沉吟片刻,直言挑破,“是将要與王家結了姻親的姜大人?”

“正是。”姜大人沒有回避。

楚驚春卻是微微鎖眉,似面有難色。

“姜大人僅是一品,所結親家不過二品,女婿更甚,如今只是四品。這樣的身份,怕不足以為小女子伸冤。”

姜大人實打實怔了下,雖說來之前姜大人已做過諸多設想,更有數十年為官生涯做底,想着無論如何不能拿捏不住一個小女子。然眼下這般,方知楚驚春比他想象的還要難以應對。

這胃口,未免忒大了些。

姜大人摸過茶盞,掩下眸中冷意:“以本官所知,令尊收受賄賂十萬兩t,此罪名判處滿門抄斬半點不冤。不過既是到了今日,我與何小姐對坐,便不說這些虛妄之言。”

“上書與查處令尊有罪的嚴大人,可交于何小姐處置。”

楚驚春腦袋微偏:“他可是四品知府。”

姜大人擡手抿了口茶,眸間仍是平靜如常。

“何小姐只管握緊了刀,要不要往前一步,只在小姐心意。”

左不過,有的是法子。

楚驚春自然明白,一品大員拿捏個地方知府,實在太過輕易。不說那嚴知府本就不算清白,便是清清白白又如何,照舊能捏出個罪名将他壓入大牢。屆時一個死囚犯怎麽死的,還有誰在意。

“可我要的,不止如此。”楚驚春忽的說道。

“何小姐還想如何?”姜大人道,“也要他滿門抄斬?何小姐寬心,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本官明白。”

楚驚春輕微搖頭:“嚴大人為難家父,并非家父得罪了他與他有些仇怨,而是嚴大人要拿我何家家産讨好一位大人。不論那位大人是否有過授意,于小女子心中,同罪。”

言罷,姜大人臉色不受控地僵了僵。

雖他一早知曉,眼前女子清高孤傲,定是心比天高之人,因而來之前早已做好了如何拿下嚴知府的對策。但不曾想到,她不止如此。

姜大人嗓音沉了幾分:“你可知是何人?”

“右相林大人。”楚驚春不以為意地開口,似只是提及一個尋常百姓。

“姜大人與林大人同為宰相,雖說左相比右相略高了一截,但應不足以達成小女子所念。”

姜大人再是穩得住,這時亦忍不住冷冷笑了:“你倒是自信,你怎知,你于我有這樣大的用處?”敢舍去身家性命官位前途,只為賭上一把為她複仇。

“若小女子無用,大人不會來。”

果真聰穎,也足夠剔透。姜大人暗嘆。

姜大人道:“聽聞小姐與林公子走得極近,不知林公子可知小姐一心想要他伯父的性命。”

這樣的威脅,又來得赤/裸/裸。楚驚春失笑,只覺得無趣得很。

她擡起手,拇指摩挲着纖細的指尖,懶聲道:“我殺過一些人,反過來被人殺,也不稀奇。”

一些人?

以姜大人所知,楚驚春手上沾染不過起初那猥瑣張老頭的血,後來涉及蘇蘇,只是劃傷了臉。然瞧她那般無謂的神色,卻又知此言不虛。

是啊,一個柔弱無依的女子,又秉着傾城之貌,從寧關縣至京城,路上不知遭遇了什麽。

念及此,姜大人忽然生出不好的念頭。

“恕本官冒昧,何小姐現如今可是完璧?”

這話頭轉變,楚驚春愣了下,又是笑起:“看來大人是要我去色/誘一人,須得身子幹淨。”

姜大人被猜出因由,面上亦無半分松垮。看中一個美人,能做什麽用途,本就是想都不必想。

楚驚春繼而道:“大人寬心,大人今日來見我,沒有白來。”言下之意,她雖經過諸多苦楚,卻仍是完璧之身。

“大人不妨先行告訴我,對付林相,大人可有法子?”

四品知府算什麽難事,尋常高上兩階的官員都能應對。便是同級,用足了心思,未必不能扳倒。非得身份至高之人,才能看出這姜大人以及他身後之人的魄力。

姜大人張了張嘴,又是規勸一般:“何小姐身世确實可憐,孤苦無依叫本官亦是有些動容。可可憐不能是随意株連旁人的借口,何小姐,據本官所知,林大人雖是獲益,卻并非他指使,算不得死罪。”

“何小姐可否再考慮一二?”

楚驚春沒有遲疑,只道:“非死不可。”

姜大人垂下眼,思量許久,方下定決心看向楚驚春,沉聲道:“好!事成之後,我必将林大人項上人頭奉上。”

楚驚春這才滿意颔首,随即起身沖姜大人褔身一禮:“多謝大人。請問大人,您要小女子做些什麽?”

“色/誘之人是誰,有何喜好,喜歡什麽樣的女子?”

楚驚春一串的疑問出口,似只等姜大人回話,交易便算達成。

姜大人卻是眸色高深地略搖了搖頭:“不急,待時機成熟,我自會命人告訴小姐。”

“也好。”楚驚春應着,并不過多追問。

然則問不問的,還有什麽看不清晰。

姜大人離去後,楚驚春難得又開了窗,凜冽的寒風刮在她的面頰,帶些些微的痛意。痛意叫她神思回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冷意徹骨的夜晚。

宮裝被剝,釵環被取,扒在母妃身上的手指,亦被生生拽開。

“真快。”

她輕聲感嘆着,這麽快就要接近曾經離開的地方,和那裏的那些人。

姜大人不曾說,楚驚春卻是知曉,能叫一品大員費盡心思色/誘之人能是誰,一品之上還有誰。

皇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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