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玫瑰棗泥羹(二)

我的夫君九千歲(雙重生) — 第 40 章 玫瑰棗泥羹(二)


玫瑰棗泥羹(二)

浴池氤氲,夜風撩得珠簾漫飛。

蒸騰的水汽間,玲珑小臉,到削立香肩,再到水下若隐若現的玉體,都像是染上了一層薄粉霞色。

藍芷眯眼癱靠在池沿上,輕顫着濕漉漉的鴉睫,嘴裏難受地絮絮輕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池邊,張荦背身靜立,看似面容沉着,衣袖內的手卻攥得死緊,額間隐隐還沁出了些汗。

他不用回頭,也知道身後是怎樣一副春光恣肆之景。

他掩耳盜鈴地閉上眼,可耳邊那若有若無的絮絮輕吟似乎更清晰,一遍一遍地抓撓着他的心。

直至這一刻,張荦才意識到,這些年自己不過是虛長了年歲與閱歷,他本質上與那個仲夏蟬夜偷親姐姐的輕狂小太監,沒什麽不同。

如今厲害強大的張掌印,敵得過朝堂的明槍暗箭,敵得過內宮的腥風血雨,卻始終敵不過那纖巧的翹鼻,敵不過那勾人的杏唇。

他一直以來克制壓抑自己的內心,到底得到了什麽呢?

前世他苦心籌謀,不過是讓姐姐枉死罷了。還有他一次次僞裝出的冷漠、狠厲,卸下來的自尊、意氣,不僅沒能吓退姐姐半分,還給她帶去了無盡傷心與彷徨。

他真是該死,自以為是地想給姐姐最好的,其實不過是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她。

其實他早就清楚姐姐最想要的,從不是才子佳人、兒孫繞膝,他只是被自己的內心束縛住了,不敢去給而已。

什麽一人之下的司禮監掌印,還不如那個剛進宮時赤忱又莽撞的小太監,他就是個徹頭徹尾慫到家的孬種。

張荦心中憤懑又激昂,手下不由自主地就解了腰間的革帶,褪去外衫,緩緩踏進了浴池。

藍芷漸漸睜開眼,恢複了些神志,眸底的神色也似乎清明過來。

她的玉臂輕搭浴池邊,支撐起要融化在水裏的身子,慢慢靠自己的力量站定。

張荦似乎察覺出了她的變化,猛一下紮出水面,甩手瀝去臉上的水,由于在水下憋氣已久,中衣貼濕的胸口上下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他對上姐姐清醒的眼眸,忽然就有些無措,連攬着她腰的手也忘了松開。

藍芷見他眼神躲閃,沒好氣道:“掌印,不會是那種吃幹抹淨,不負責的人吧?”

張荦埋着頭,也不知是不是憋氣憋的,從脖頸到耳尖都紅透了。

今晚的喜宴上,他是喝了幾杯酒,方才也有事發突然一時沖動的因素在,可他沒有半點後悔,因為這是他慎重做出的決定。

張荦半生零丁,小時候為了全家人的口糧被父親賣給地主,後來親友盡失,為了混口飯吃,淨身入宮。

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個人像藍芷這樣,堅定不移地奔向他,奮不顧身地擁抱他,讓他覺得即使自己再卑微、再低下,也有一個人永遠不會抛棄他。

也許,遇見姐姐,于他這樣的人而言,本身就是個奇跡。

上天給了他這樣的奇跡,還奇跡般地給了他重來一次的機會,那他為何不緊緊抓住這個機會,牢牢守住這個奇跡呢?

然而,終于開竅的小太監頓覺羞愧不已。他曾兇狠地推開了姐姐那麽多次,冷漠地打擊了姐姐那麽多次,甚至前世還間接害死了她。

他恨不能将自己大卸八塊給姐姐洩憤,可又覺得自己如今這副殘軀,只該姐姐能說了算,他又有什麽資格輕易損毀。

他到底該怎樣彌補自己犯下的錯?怎樣祈求姐姐的原諒呢?

張荦遲遲擡眸,“過往種種,姐姐不怨我?不恨我嗎?”

藍芷一拳搗在他的胸口,“當然怨,當然恨,前世我到死都恨你。”

她的拳慢慢松展開來,輕輕撫上了他頸間的一道蛇齒細印,然後柔軟的指腹摸索到手臂的刀傷、左肩的劍傷,還有後背杖刑留下的錯落舊疤,“可一想到你為我受過的這些傷,扛下的這些苦,還怎麽舍得恨你呢?”

他曜黑的眸中閃動,無比堅定又虔誠地問道:“姐姐的餘生,可否由我來負責?”

她動情地對上那雙眸,緩緩附唇上去,一點點,細細吻過那些傷,用無言的行動回答了他的問題。

張荦再也忍不住了,雙手緊緊環抱着她,埋在她胸口,嚎啕大哭。

這一刻,他不再是強大的司禮監張掌印,不再是任何人的奴才,只是姐姐的小太監。

藍芷輕撫他的頭,哭吧,希望這場大雨過後,心底積年的陰霾盡散,終得撥雲見日。

那年十四,小太監暗暗埋下的種子,其實早就發芽開花了,他只是一直未敢将那盛放的生命搬到陽光下。

半晌,張荦擡起頭,藍芷微笑着用指腹揩掉他滿臉的鼻涕淚,柔聲戲谑:“哪裏來的小花貓?”

她方打趣完,忽覺身子一輕,就被人騰空橫抱了起來。

“做什麽?”藍芷語帶驚慌,怕自己掉下去,只得環住他的頸。

小花貓很快神色自若,方才半點的頹喪都看不到,活像只目光如電的狼。

張荦抱着人走出浴池,勾舔掉那瑩白耳垂上的一顆水珠,壓低聲音道:“水裏不好發揮,姐姐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翌日。

藍芷是被撲鼻的飯菜香氣吵醒的,一睜眼就見外間的小圓桌上,擺滿了熱氣騰騰的碗碟。

“醒了?”張荦嘴角抿笑地走近床榻,眉眼間盡是柔情,“餓嗎?起來吃早膳。”

“嗯。”藍芷迷迷糊糊地點頭,嬌慵地伸了個懶腰。

張荦自己将腦袋湊到她臂間,藍芷自然地挂住他的頸,又配合地由他擺弄着手臂,将上衣穿好。

藍芷也覺得像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兒一樣,由別人穿衣,有些不像話,實在臊得慌,鞋子總要自己穿了吧。

可有些人大概以為她沒有腳,還沒等她彎腰,就一把操起膝彎,将她抱到了桌邊。

一大桌的美食,黃燦燦的雞子馃,油津津的擱袋餅,脆生生的蔥包桧,還有玲珑剔透的蟹粉小籠包,全是藍芷的家鄉小食。

“都是你做的?”藍芷不由地雙眼放光。

張荦點頭,以往想給姐姐做吃食,總是要借祁澹的名義,今日難得有機會特意給姐姐做早膳,肯定要多做點。

他望着吃得嘴角流油的姐姐,眼裏盡是心滿意足的笑,又挨坐到旁邊,揭起一盅琅彩瓷罐,仔細舀了半碗。

玫瑰棗泥羹,棗泥綿密纏舌,花香催|情誘人,再點綴上片片玫瑰花瓣,清香甘甜又極富雅趣的一道羹點。

不過,張荦起了個大早特意熬這道羹,不單單是因為姐姐喜歡雅趣。

他半垂着頭,将碗遞到藍芷面前,“多喝點這個,補血。”

“嗯?”藍芷眼中一動,很快領悟到他的意思。可是,補血?這才多少血啊,還要補血?

藍芷着實是覺得小太監有點小題大做了,不過,想到他一慣對自己體貼入微,心中又覺得十分受用,嘴角難掩笑意,乖乖低頭喝羹。

她喝兩口瞄張荦一眼,喝兩口瞄一眼,不知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怎麽感覺小太監有點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這是怎麽回事?藍芷心中犯嘀咕:昨天夜裏不是蠻放得開的嗎?現在怎麽扭捏起來了?

她試探地問道:“你是不是害羞了?”

“咳咳——”張荦剛咬下去的一口餅,差點嗆出來。

“慢點兒。”藍芷輕拍他的後背,又倒了杯水給他。

小太監這回還真不是害羞,只是昨夜,面對自己豁出性命愛了兩世的人,一時難免縱情,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将人翻來覆去地折騰,吻遍全身。

如今再回憶起來,覺得有些無顏面對姐姐罷了。

“姐姐有沒有覺得……”張荦沒底氣地瞥一眼心上人,“我昨晚……過分了?”

藍芷不動神色地冷眼望他,故作涼淡道:“你覺得自己過分嗎?”

那眼神瞬間冰冷如寒窖,能把人心洞穿。

姐姐怎麽會舍得拿這樣冷的眼神看他?除非,是姐姐在故意诓他,漂亮的女子,真是太會騙人了!該怎麽罰她好呢?

“我覺得自己不算過分。”張荦邊說邊湊上去,乘其不備直撓向胳肢窩,連環攻擊,惹得藍芷咯咯直笑。

“哈哈。”她扭着身子躲閃,無奈笑罵:“你個白眼狼!從前怎麽不知道你原來這麽壞呢?”

張荦趁機将人一撈,按坐在自己一條腿上,也不鬧了,再鬧下去,姐姐從凳子上掉下去就不好了。

他将人圈在桌案和自己之間,一手拿起碗,一手握着勺,“來,我喂你。”

藍芷惡狠狠瞪他一眼,卻還是聽話地湊過去,一口吞了他手中的棗泥羹。

張荦又舀了一勺,她生氣地咬住瓷勺,佯裝與他較勁,他也陪着她鬧。

“咦?”藍芷似是想起了什麽,邊吃邊問道,“昨晚,你是如何知道要趕來救我?”

“紅藥。”張荦将人往懷裏挪了挪,生怕她掉下去。

紅藥一直待在祁溯身邊,定是發現了他的暗中謀劃,千鈞一發之際給張荦報信救人。

藍芷眼中一動,同時也覺得開懷不少。

那個曾經勇敢正義的小宮女,或許并沒有被人人自危的深宮打磨得面目全非。

在黑暗的高門之下,在冷情的紅牆之中,除了千篇一律順服的靈魂,也潛藏着渺小的螢光與溫熱,他們或許曾背道而馳,或許曾繞走彎路,但終會因相契的內心,而殊途同歸。

“我要吃那個。”藍芷嘴裏還沒吃完,就仰着下巴指桌上的蟹粉小籠。

張荦嘴角掩笑,手掌虛托着,遞到她嘴邊。

“還要那個。”

“那個也來點。”

藍芷點一樣,張荦就立馬殷勤地送到她唇邊,她只要張嘴就行了。原來伺候主子用膳,還能周到到這份兒上。

“慢點。”張荦輕拭去她唇角的湯汁,“好吃嗎?”

藍芷點頭,“你做的,都好吃。”

“哈哈,姐姐嘴真甜。”張荦飛快地在那杏唇上啄了一下。

“又占我便宜!”藍芷佯裝要打他。

兩人開心地玩鬧,滿室盈笑。

晨光透過窗紗照進來,将這一切,籠在明媚的光影裏。

小劇場:

張荦:以往想給姐姐做吃食,總是要借祁澹的名義……

祁澹:所以!我就是是個徹頭徹尾的工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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