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烏雞四物湯(一)

我的夫君九千歲(雙重生) — 第 7 章 烏雞四物湯(一)


烏雞四物湯(一)

蘭芷覺得,自己被召幸,惠妃絕對‘功不可沒’。

前世蘭芷也曾努力過,又是投其所好作綠章,又是給禦前太監塞好處,但都沒有奏效,她連皇帝的面兒都沒見着。

尤其是近兩年,皇帝癡迷修道養性,在女色上頭淡得很,除了蘇貴妃,基本不在後宮留寝。

豔冠群芳的蘇貴妃寵冠六宮,惠妃娘娘代行皇後之職,手中實權大,但位份上卻比蘇貴妃矮一頭。

有嘴碎的宮人嚼舌,說惠妃之所以能代管六宮事務,完全是因為蘇貴妃娘娘從小嬌生慣養,懶得操那份管人的閑心,吃那份理事的勞苦,才讓她一個區區妃位忝居。

今日皇上見蘭芷,除了問她讀書,未見多餘的心思,晚上卻又突然召她,實在容易讓人多想,是惠妃娘娘從中運作。

惠妃不滿蘇貴妃獨寵,想要把自己院兒裏的人推上去,分寵?

可聖寵,哪是那麽好分的。

此前,有好幾個宮女企圖上位,都被冠以狐媚惑主的罪名,下令處死。

相比之下,蘭芷作為一個‘被’爬過龍床的蝼蟻,能僥幸活下且還封了位份,實在算得上老天保佑,幾輩子修來的運氣。

當然,也可能是她那晚說的話,瞎貓撞見了死耗子。

其實,宮裏有件‘人人皆知,卻人人不敢道’的秘聞。

多年前,皇帝寵幸過一個女道,兩人志趣相投,日日講經論道,迷信方術成瘾。皇帝不顧群臣反對,封女道為貞嫔,寵愛有加,還誕下一男嬰,即是如今的皇六子祁澹。

至此,倒也不算太過離經叛道,頂多算是萬人之上的皇帝力排衆議,非要寵幸一個女道而已。

可荒唐的是,貞嫔娘娘誕下皇六子之日,竟然以身殉道,利用孕身母體替皇帝煉制長生不老藥。不信黃老之術的人,只覺得這種行為是癡人說夢鬼迷心竅,結果失敗也是必然。

這在體面的皇家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再加上皇帝常常觸景傷情懷念貞嫔,久而久之,宮裏約定俗成,沒人再敢提這樁秘辛。

這樣一個心有挂礙,又崇尚靜心養性的皇帝,分寵?

蘭芷想都不敢想,伴君如伴虎,能不能再從那張龍床上活着下來,都是問題。

傳旨太監見蘭芷跪在地上愣神,小聲提醒道:“娘娘,該謝恩起身了。”

蘭芷這才回過神,遲遲行禮領恩。

太監嘴角勾起一抹笑,“晚膳後,會有轎辇來接娘娘。娘娘自個兒帶一個牢靠的随侍就行,禦前伺候的人都是現成的。”

嫔妃召幸前,一般都在皇帝寝宮附近的偏殿,由專門的宮人伺候洗漱裝扮,然後直接送進皇帝寝殿。

這太監也是好心,怕蘭芷頭一回,不懂規矩,善意提醒。可也許是蘭芷自己心裏作祟,她總覺得這太監的笑容,看着不僅不和善,還透着些陰森可怖。

她又不禁想起之前聽到的一些謠言,說皇帝為煉制長生不老藥,常用處子之血作為藥引。所以,雖然皇帝不好女色,每年依舊有大批宮女新招入宮,以供修道煉藥之用。

傳旨太監前腳剛走,後腳,張荦就沖回後院,腳步淩亂,直奔進來的。

到了蘭芷跟前,他方意識到自己冒失,跪下叩首,定了定神問道:“皇上跟前的太監怎麽來了?”

“好事,張哥哥別慌。”孫喜來一臉笑意,他跟張荦年紀相仿,但因張荦先在蘭才人跟前當差,便客氣地尊他一聲哥哥。

蘭芷就沒他這麽客氣了,“不是都調去前院了嗎?還回來做什麽?”

張荦又叩了個頭,半日過去,他額上的傷已經不滲血了,但看得出并未仔細處理,傷口|爆皮,還有些炎腫。

“回娘娘的話,前院小廚房活兒不多。奴才求了惠妃娘娘,不忙的時候,允許奴才到後院來搭把手。”

本來就在一個宮裏,自己手裏該幹的活兒幹完,只要不違反宮規,張荦愛去哪裏,惠妃确實也沒這個閑工夫管着。

“我要去侍寝了。”蘭芷烏眸灼灼,對地上的人道。

本來,對一個冷遇的妃子來說,這該是額手稱慶的大喜事。可她的語調冷冷,聽不出絲毫欣喜。

張荦想要探望一二,卻不想一擡頭,正對上蘭芷直視他的眼眸。他本不該直視主上,可那雙烏眸就像是有神力似的,牢牢吸住了他的眼,怎麽都移不開。

那眼神像是孤雁回巢物是人非,又宛如鹧鸪哀啼悲恨滄桑,很複雜,他看不明白,可看着看着,沒來由地,他的心也變得和這眼神一樣複雜,愁腸百結。

末了,是蘭芷先将眼移開,垂眸靜了片刻,“晚上,你們誰同我去?”

“奴才去。”張荦幾乎是脫口而出。

蘭芷沒搭理,轉眼去看迎春,只見她含胸縮身立在牆角,眼珠盯着腳面不安地亂轉,要不是怕在主子面前失禮,她估計要害怕得瑟瑟發抖。

孫喜來見蘭芷看向他,沒心沒肺地笑了笑,一副不知者無畏的模樣。

“喜來吧。”蘭芷點完兵,也不管地上跪着的人,回房準備去了。

*

夏夜悶熱,躁得能讓不安的人心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殿外雷聲轟隆,時而閃過一道劈電,将幽黑的房間襯得瘆人。

蘭芷被灌了手腳無力的藥湯,丢在寬大的床上,狀如任人宰割的羔羊。

“轟隆——”又一聲駭人的驚雷,伴着撞門聲,蘭芷一個激靈,心髒砰砰直跳。

一個手提酒壺的男人,七拐八拐地歪進殿來。

他穿着一身龍紋雍華的明黃錦袍,舉手投足卻頗有仙風道骨,口中吟誦:“靈瑣無門,洞天看盡未長存。夜臺回首,紅塵踏遍不見君。”

又一聲震人的雷霆,閃電劃破夜幕,像要劈開他的臉,此時再是仙風道骨,也更像個從陰曹走出的惡魔。

蘭芷眼睜睜看着男人,一點一點逼近自己……

“進來吧。”一聲低沉穩重的男音将人拉回現世。

蘭芷微微颔首,緩步走進裏間。

皇帝擱下奏折票拟,從案上随手取了一本《左傳》,踱到龍榻坐下。

蘭芷低頭立在榻前,保持着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

“擡起頭來。”上頭又發了話。

蘭芷只得垂着眼眸擡起頭,她不敢看,上頭的人到底是仙風道骨,還是地府惡鬼。

“朕記得你。”

皇帝記得她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倒也不算奇怪。這一世,距離那個悶雷駭人的夜晚才不過半年,皇帝也沒到七老八十老眼昏花,對她有點印象,實屬正常。

皇帝漫不經心地翻了兩頁書,倏地合上,“《左傳》哀公元篇講了什麽?”

蘭芷:???

*

張荦晚上仍住在後院的矮房,孫喜來原本住在永寧宮西邊的耳房,現在分到蘭芷院兒裏,便也非要搬過來,跟張荦擠。

晚間,孫喜來将蘭芷送到皇帝寝宮,就沒他什麽事了。眼見月色漸濃,他趕着回來睡覺,禀明了大太監,就自個兒先回來了。

此刻,他邊收拾自己的行囊,邊自來熟地跟張荦閑扯,說蘭主子真是有福氣,皇上都好久沒召幸嫔妃了;又誇贊蘭主子人如其名,跟蘭花一樣氣韻高雅,怪不得皇上一眼就能瞧上。

張荦獨坐燈下,沒心思搭話。

巴掌大的房間內,就點着這麽一盞油燈,他想着離光近點,是不是就能照清自己心中剪不斷理還亂的愁緒。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主子困居在深宮,無人問津,如今一朝得寵,該是歡天喜地的大好事,可他心中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以他的年歲閱歷,尚不明确這是怎樣一種情緒,只覺得心将要被掏空了般。

記得小時候逢年過節,好不容易得了塊愛吃的水晶桂花糕,他稀罕得像塊寶,捧在手裏怕摔了,揣在懷裏怕碰了。

他左看右看,恨不能供起來,卻被地主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大兒子,一把奪去了。

偏偏那大兒子早就飽餐餍食,只是想解個饞,把那桂花糕當可有可無的佐食而已,咬一口就棄之不理。

他的命是主子救的,名字是主子起的,他為主子擋板子,主子替他上藥,他見主子第一眼,便覺着她是世上最好的人。

他在內心深處,一直逾距又無法自控地,将主子當做世上最好的姐姐。

這樣的姐姐,必得由世上最好的男人來配。

真龍天子,該是世上最好的男人了吧。

可他依舊覺得配不上。

大抵,這世上最好的男人,并不會像他一樣,将蘭芷當做世上最好的人。

他心中又傷又憤,終于明白了這種感情,叫舍不得。

他舍不得他的好姐姐,就這樣許給一個男人。

他心中無限酸楚,好似又被困進了進宮以來常做的那個夢。夢裏,他拼盡全力,一直在追逐着什麽,可一覺醒來,空空如也。

是啊,他将蘭芷當做這宮裏最親的人,他們一起挨過板子,一起吃過肉,苦樂與共。可對蘭芷來說呢,似乎什麽人都可以取代他。

迎春可以,喜來可以,皇帝更可以,他們正耳鬓厮磨,做世上男女之間最親密的事。

他把蘭芷放得再重要,于她而言,張荦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奴仆而已。

随時可以撿回家,也随時可以丢棄。

最可悲的是,張荦根本沒有立場和理由怪她,他們本就是簡單又單薄的主仆關系。

想到這裏,張荦心中似是喝了整壇的醋引,酸痛不已。

“咚咚咚——”

屋外有人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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