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堡
場景又變了。
這次是一棟典型的英國鄉村民居。
百葉窗外,陽光明媚,不知名的黃色小花爬滿了窗臺下的籬笆叢,院子裏,知了在高大的蘋果樹上懶聲吟唱,入目盡是一派蔥綠。原來時間,已跨過秋冬,來到了炎炎的夏季。
卻不知如今已是哪一年。
Silber站在明亮的客廳裏,四周是紅漆木的組合家具,貼着印花牆紙的四壁挂着雅致的挂毯和織錦;方形玻璃茶幾上,一盤巫師象棋厮殺正酣,執黑棋的是湯姆,而在他對面執白棋的是——
Silber的心髒猛然跳停。
那是一個十分俊秀的青年,銀色長發用細絲帶系在腦後,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似湖水般清澈而寧靜,他穿着一件绛紅色的巫師便袍,可是,Silber沒有在他身上感覺到任何魔力波動。
他是一個啞炮?
這人,竟讓她感到一種血脈相連的熟悉——他是誰?
“西瑞斯·雪萊。”湯姆在茶幾上不耐地磕了磕棋子,道:“別發愣,該你走了。”
聞言,男人拎起了只一白象,卻舉棋不落,他的頭又一次向左轉去——與客廳相鄰的廚房門緊閉着,此時從裏面正傳出一陣陣奇怪的聲音,西瑞斯輕蹙着眉梢看着那扇門,他那琥珀色的眼睛裏盛滿了擔心。“湯姆,我們還是進去看看吧?”他輕聲說。
這聲音飄入Silber耳中,直鑽進她心裏……她聽過這聲音,她肯定自己在哪聽過這聲音!
卻聽湯姆沒好氣地說:“進去也會被趕出來,她是你妹妹,你還不了解?不搞砸一次她不知道消停。”
話雖如此,他卻也将棋子扔回了棋盤,他們兩個都不說話盯着廚房的門看:門裏乒乓聲不斷,裏面的人不知道是在切菜還是剁肉,下刀聲一點章法亦無。西瑞斯的右手緊張的握住,抵在嘴邊,好像要把那只手吃進去似的。他忽然問湯姆:“她說要做的這個滿漢全席,你聽說過沒有?”
“我查了書。”湯姆回答,“書上說那是中國麻瓜的一種宮廷宴席,一共有一百零八道菜。”他将雙手枕在腦後,懶洋洋地靠在沙發的靠背上,斷定地說:“你妹妹上輩子在霍格沃茲就號稱坩埚殺手,指望她把這108道菜做出來,不如指望她別把廚房炸掉。”
上輩子?這已經是Silber第二次聽到這個詞了,到底誰是誰的上輩子,她完全糊塗了。
不待她多想,就在湯姆的話音落下的後一秒鐘,廚房裏傳出了“轟!咣!梆!咚!嗆!”各種爆響,湯姆和西瑞斯從沙發裏跳了起來,三步并作兩步就往廚房沖,廚房的門被湯姆胳膊一扛撞了開去,西瑞斯緊跟他身後,兩人直往裏走,門外Silber踮着腳看,只往裏看了一眼,她就擡頭望門梁。
梅林他奶奶的。眼前那場面之慘烈,用飓風過境去形容都委屈那姑娘了。
竈臺上燒着熊熊大火,火焰直沖天花板,四面八方狼藉一片,碗櫥東倒西歪,盤子碟子碎了一地,那個瘦仃仃的小姑娘就站在災難現場正中央,一張臉烏漆抹黑,褲子也被燒沒了一截,露出左腿下細細的木頭假肢;她的右手正握着她的魔杖,左手握着一只鐵鍋,鐵鍋鍋底破了一個大洞,正嗒嗒的往地上滴着冒煙的熱油……那油是黑色的。
小姑娘直愣愣的望着破門而入的兩個人。
西瑞斯快步過去捉住她就前看後看:“寶貝說話!傷着哪了?”小姑娘扁扁嘴,有氣無力地回答:“沒傷着哪兒……”湯姆拿着魔杖把竈臺上的大火撲滅了,皺眉将她打量着,臉上的緊張一閃而逝,随即換上了幸災樂禍的神态,被小姑娘看見,小姑娘沖他瞪圓了眼:“我搞砸啦,你滿意啦?”
湯姆回她一聲特別開懷的“呵呵!”然後轉身往竈臺去,竈臺上放着一盤正在冒煙的黑糊糊的不明物體,氣味焦糊,形态詭異,湯姆找來一把餐叉,神情肅穆地在盤子裏撥拉:這坨撥撥,那坨撥撥,叉起一塊放進嘴裏,表情十分之痛苦;末了他将餐叉往水槽一丢,端起盤子往一旁的垃圾桶走,小姑娘見狀急了:“不許倒那是我好不容易炒好的我哥還沒吃吶!”湯姆在垃圾桶邊站住,對她說:“你荼毒我就夠了,還想禍害你哥啊?”
“你讨厭!”小姑娘舉起破了一個洞的鐵鍋朝他揮去,黑黢黢的鍋油就從空中呼的往他飛去,湯姆身子一側就閃開,指指手裏那盤菜,問她:“這玩意是什麽?”
“西紅柿炒蛋!你快把它放下,不然我跟你沒完!”
Silber摸着良心得說:那盤東西真不像西紅柿和雞蛋。能把它們吞下去,湯姆的勇氣委實可嘉,只見湯姆低下頭,特別溫柔的看着他手裏那盤黢黑黢黑的東西,像是在回味它剛剛在自己嘴裏的滋味。然後他輕輕的嘆了口氣,說道:“這顆雞蛋真可憐,被你折磨成這個樣子,我要是它我都死不瞑目。”
要不是有西瑞斯及時攔住,小姑娘已經将手裏的鐵鍋揮到他臉上了。
西瑞斯捉着那姑娘用濕毛巾擦她一頭一臉的炭灰,回頭往湯姆手裏的盤子裏瞟了一眼,說道:“留着,我嘗嘗。”
湯姆嚴肅地看着他:“我真誠的奉勸你,別。”
小姑娘從毛巾下抻出脖子,委屈極了地看着他:“有那麽難吃嗎?!”
湯姆回答:“好吃死了!真的。”他撂開垃圾桶的蓋子,連盤子一塊兒扔了進去,随即他斬釘截鐵地向她宣布:“從今天開始,禁止你燒飯。”
“我不燒誰燒?”小姑娘憤怒道:“你平時都住學校,不然就你燒!”
湯姆舉手一指西瑞斯:“叫你哥燒。”
“我不,我不要我哥做家務!”
“那就找個麻瓜幫傭來做。”
“找個頭,這房子我裝了赤膽忠心咒,麻瓜壓根就看不見!”
湯姆眉梢一豎,訓道:“笨蛋,你去把人領進來不就能看見了?”
頓了頓,他又沉吟地說:“不過得用奪魂咒把人控制住,否則看見你用魔法會把人吓死。”
小姑娘考慮了一下,認為可行。“好吧!那記憶也要改,而且只能請不過夜的鐘點工,我們家只有一間客房,已經被你霸占了!……”
于是他們兩個不吵了。湯姆從竈臺上幸存的那只水果籃裏挑出了一顆紅澄澄的蘋果,用小刀削了皮,切成小塊,和小姑娘你一塊,我一塊,同時你一言我一句的讨論起如何“改造”這個尚未進門的麻瓜鐘點工的細節來……西瑞斯似乎對這兩人奇特的相處方式已見慣不怪,用毛巾擦幹淨自己妹妹的髒兮兮的臉,就開始收拾被她搞出來的滿廚房的狼藉,也不插話,其間只囑咐了兩人一句:“就近請德文郡的麻瓜吧,記得給人家發工資。”
湯姆的回答是不以為意的一聲輕嗤,小姑娘則點頭如搗蒜,把她哥哥的話奉若聖旨。
Silber本想留在廚房裏聽這兩人還會說什麽,可是西瑞斯就像一塊磁鐵,他的銀發他的眼睛他的氣味都牢牢地吸引着她,她的雙腳不知不覺地跟着他,離開了廚房,來到了客廳。清俊的男子拂了拂自己的绛紅色巫師便袍,坐進沙發裏,從茶幾下取出來一黑一白兩只棋盒,将茶幾上的棋子一顆顆收回盒子裏,Silber依坐在他身旁,安靜而專注地看着他用漂亮的手指做着這一切,她心想再多說些話吧讓我再多了解你些!
于是他說了,廚房裏小姑娘正和湯姆頭抵頭分蘋果吃,西瑞斯招手對她說:“Silber,來和哥哥下棋。……”
北奔寧大雪漫天的山頂,在貝拉的身體裏蘇醒的那個夜晚,這個聲音也是這樣輕柔的喚她:Silber,你在哪?哥哥在找你。
就是這個聲音,給予了她Silber這個名字,将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家在何方的她引去了黑魔王的風語堡,而後,又棄她而去。
這個聲音的主人名叫西瑞斯。
西瑞斯·雪萊。
Silber出神的望着西瑞斯那雙透澈的琥珀色眼睛,這雙眼穿過她的身體,溫柔地停駐在他的殘疾妹妹的身上,它們漸漸模糊……夢境再一次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