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域,這種能力不止需要修士本身的修為,還對劍道有着極高的要求。只有修為達到第七重天玑境圓滿、同時至少要完全通明一種劍道,才能夠構築出劍域。通明的劍道越多,所構築的劍域就越完善。
謝鏡飛曾見過一次他師祖的劍域。劍域之內,師祖的劍意如山岳厚重,顯化連綿山川,橫壓一切。師祖起心動念,便可改劍域內的一切。
劍域與幻境不同,他們方才經歷的一切并非五感與神識被迷後的幻象,而是真實發生過的。
然而,在擁有虛實、生滅等劍道的劍域當中,此皆在劍域主人一念之間。劍域主人要方才發生的一切為虛相,他們便好端端的站在了這裏,劍域主人若要方才發生的一切為實相,他們也就真的丢了性命。
可是在師祖的劍域當中,謝鏡飛也能覺察得到異常,那是一方與乾坤截然不同的領域——劍域之內顯化的一切,也只能限于修士的領悟。他們方才所經歷的卻如此真實,幾乎與乾坤沒有任何不同,生滅、虛實……誰的劍意才能如此廣博,包容天地?
“那魔修要抽煉地氣,為何不選在人煙稀少之地,反而選在這裏,驚動許多人來阻他?”雙文律輕敲劍柄,又一次問道。
虞夢羞慚道:“我們錯了。”
他們只想到魔修會為了尋找血鏽刀而煉邪術,卻沒想到他們也是魔修們的阻礙,認定了魔修們都是慣常獨行互不信任的刻板印象,便想不到魔修們也會為了除掉他們而聯合起來。
“這算不上錯,只是疏忽。但疏忽也會要人命。”雙文律道。
謝鏡飛點頭:“我們記住了。再不敢這般輕忽。”他此時臉上神色很是古怪,除了羞愧難當,還有幾分激動;激動之外,還有點尴尬欲絕。
都這個地步了,他再猜不出來眼前的是誰他就是瓜!
想想前兩天,他都口無遮攔地說了些啥啊……
雙文律瞥他一眼:“你點什麽頭?他們是來遂州做任務的,你也是來做任務的嗎?”
謝鏡飛臉唰的紅了。各門派弟子們接取什麽善功任務都是自己的自由,不是他們的責任。但謝鏡飛正輪守遂州的執事,這件事本來就是他的責任,就算他修為不夠,也該及時禀告劍閣長期駐守于遂州的前輩。
其他人是疏忽,他就是錯了。
“不過這也不能怪你。遂州最近幾乎沒幾個劍閣弟子,都沖着劍尊往劍閣去了。”雙文律心平氣和道。
謝鏡飛小心諾諾:“是、是……劍尊出關,大家都向往而歸,希望能夠見上一面。”
“是啊。”雙文律嘆氣,“所以這事不能怪大家,得怪劍尊。”
謝鏡飛被他吓得當時就跪了下去,挺高的個頭兒唰地矮了一大截。
“您這樣說,弟子……弟子……”
“起來吧。”雙文律看着他的臉色,再說下去就把人吓壞了,“剛才那一劍不錯。”
說罷,他站起身。
周圍這些才在生死間走過一遭的修士們已經陸陸續續開始醒來,雙文律懶得應對,向着劍域當中還在打生打死的修士們走去。
這個跟頭夠他們跌的了。
乾坤有變,宵小躁動。魔修們想要借此除去遂州當中的正法修士,正方便了雙文律肅清一波。
雙文律悠悠邁步,劍域當中的正修們無知無覺地昏迷過去,魔修一個個劍意破心,毫無反抗地倒下。
他向前走到某處,不見腳步變化,卻從地底下震出一個身着翠綠麻裙的女修來。
這女修相貌嬌麗,身上一股叫人瞧見了就心生喜意的生機。她也是魔修當中鼎鼎有名的人物,號稱種生娘子,之前那些見人就紮根的奇詭絮種都是她的傑作。若不知她的根底,只見她身上生機喜人,恐怕還會以為她是個與藥王谷同道的正修。
種生娘子頹在地上,楚楚可憐,仰頭看着雙文律,一雙眼睛水潤靈動:“我……”
“以人為田,種爾生機。好想法。”雙文律低頭看她,目光淡淡。
種生娘子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劍尖掠過她的咽喉,挑斷了她的生機,挑出一枚青綠色的光種。
她那一身的生機,都是靠采收種在別人身上的種子奪來的。
雙文律一步也沒有快、一步也沒有慢,從種生娘子身邊走過去,走到下一個人身旁。
渾天老魔還攥着他的渾天盅,他的渾天盅上有一道淺痕,那是謝鏡飛留下的。縱然他及時收起了法寶之力,還是被劃上了一道痕跡。
謝鏡飛那一劍确實不錯。
渾天老魔驚駭地看着雙文律。在其他人看來,雙文律一直腳步悠然,但在渾天老魔看來,這個人飄然出現在他眼前,他竟不知這人是什麽時候來的!
“你是……”
“天地內外一渾盅,渾煉萬物已歸己?”雙文律擡起手,一道劍氣已落入渾天老魔的渾天盅裏,也給他煉一煉看。
渾天盅號稱能夠煉化萬物,卻對這一道清透如月光的劍意毫無辦法。
如滿月一般明澈通透的劍光從渾天盅內散出來。那光輕柔的一點銳氣都沒有,卻将渾天盅照得好像化進光裏一樣,碎得了無痕跡。
“……誰?”渾天老魔再也得不到答案,他和渾天盅一樣碎在了月光裏。
雙文律指尖一動,捉出一枚變幻不定的彩光。
此地的魔修皆已伏誅,劍域像它展開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收攏了。
雙文律的背影已消失不見,謝鏡飛還在傻笑。
“你笑什麽?”虞夢問道。
“祖……”謝鏡飛看着周圍逐漸醒來的修士們,把後一個字咽了,“他誇我剛才那一劍不錯!他還指點了我!”雙文律剛才劈渾天老魔的那一劍,就是教他的劍意。
虞夢不忍直視他那憨傻憨傻的樣子,問道:“這裏你打算怎麽解釋?”
“就說是駐守遂州的前輩出手了吧。”謝鏡飛說道。祖師從始至終都沒表明過身份,他就不能把消息漏出去。
虞夢看他臉上還傻兮兮的,提醒道:“行啦,別傻樂了,再讓別人看出來。怎麽高興成這樣?”
“你沒事我也高興。”謝鏡飛看着她笑。
虞夢忍不住翻他個白眼,看他還在笑,自己不禁也翹起了嘴角。
另一邊,雙文律挑了個清淨地方,看着掌中所困的兩個“金手指”。
魔修們這個計策能成,靠得還是規則碎片。
渾天老魔手中的規則碎片名叫“透明人”,最初只是個能将人和物隐形的規則碎片,以前在別的世界中常被用來做一些龌龊的事。但落到渾天老魔手中後,他發現這東西雖然雞肋,卻有些獨到的地方:
規則碎片的運轉全無法力波動,而且無法破解。渾天老魔試盡了手段,都無法将被“透明人”隐形的或人或物顯象,他的神識和其他感官都在告訴他東西就在那裏,他卻無論如何都無法以視覺看見。
渾天老魔發現了規則碎片的潛力,用不少隐匿術法喂給它。“透明人”第一次在乾坤這種完善的大世界蹭到被投喂的待遇,迅速成長起來,已經可以消除五感上的存在感,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蒙騙神識。
諸多魔修和渾天盅的發動皆無波動,就是它的能力。
渾天老魔的投喂和利用顯然也讓這個規則碎片迅速膨脹了起來,“透明人”從落到雙文律手中後,就一直在喋喋不休。
“你看到我的能力了吧?這可不是你們那些又麻煩又受限的法術能比的。只要你跟我合作,我的能力就可以借給你用!要是你能多搜集些功法什麽的給我,這些能力還可以變得更強。”
雙文律已查完了它的規則,他笑了一聲:“世人總是會将一些毫無關聯的東西聯系到一起,原來規則碎片也會有此妄念嗎?”
“透明人”沒聽懂:“什麽意思?”
雙文律道:“是什麽讓你以為你有這些能力,我就不會毀掉你?”
“透明人”大驚:“等等!你想幹什……”
雙文律指尖一锉,“透明人”的規則霎時被撚了個粉碎。
另一個規則碎片見雙文律目光移向自己,眼淚都快下來了:“大佬!我是被迫的!我是無辜的!我就是一個老老實實的種地系統,都是那個人逼的我!”
它真的是被綁架的。
種地系統不像“透明人”那麽無知,“透明人”是到了乾坤之中才被喂出來的,種地系統已經游歷過許多世界,其中不乏大千世界。
在進入乾坤世界前,種地系統就知道這是一方擁有護道者的世界,進來後它就老老實實找了個擁有幾畝田的農家漢子,打算在輔助他開發乾坤中各類植物的過程中理解乾坤世界的道。
不成想種生娘子路過,順手把這農家漢子也給種生了。可憐的農家漢子直接投胎去了,留下一個種地系統被種生娘子抓住。
它們這些規則碎片一個個都是極端偏科,在自己的規則上強得離譜,別的地方就缺漏得厲害。種生娘子也是魔修中不弱的了,種地系統倒黴,恰巧被種生娘子發現了自己的漏洞,只能受她所控。
十八個縣城的地氣問題并非陣法所成,而是種生娘子借助種地系統的手筆。可憐種地系統自知這個世界有護道者,作大了肯定要玩完,整天心驚膽戰地幹壞事。
“我是真的無力反抗呀大佬!”種地系統聲淚俱下。
“我知道。”雙文律被它嚎得耳朵疼,“把你的記錄給我看看。”
種地系統利索地把記錄展現出來:“好的大佬!從今天起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讓我往東我不往西!讓我攆狗我不鬥雞!”
雙文律要看的是與血鏽刀相關的消息。
血鏽刀卷起的風波太大、也太快了。這不正常。
世間修士經常會為了争奪某件寶物卷起風波,但這些風暴核心的寶物們,除了天生地養的靈物,總需要有個背景來歷才行。譬如這柄血鏽刀,它曾經在何人手中?有什麽威力?出過什麽事跡?
沒有這些證明,誰知道這柄刀有什麽能力?空口說它藏有無上道藏,憑什麽讓人相信?如何能吸引這麽多修士争奪?
然而,這柄血鏽刀卻偏偏沒有任何背景來歷。
雙文律也問過洛平瀾。洛平瀾同樣沒聽說過什麽血鏽刀,她去問了一些在劍尊出關前去過遂州的小輩們,結果從他們口中得到了這麽個答案:“血鏽刀的來歷?我也不知道。大家都傳血鏽刀裏藏着無上道藏,我就想湊熱鬧去看看。”
劍閣弟子怎麽憨成這樣?!
血鏽刀的消息先是在魔修當中卷起的風波——消息最初來自暗市,那裏魚龍混雜,有許多隐匿身份的魔修。
種地系統在種生娘子來到遂州前就被她綁架了。種生娘子怎麽得到血鏽刀的消息,它知道得一清二楚。它的記錄裏甚至有一段模糊的影像:
那是一柄直刀,但是看起來既不鋒利、也不結實,因為它的每一寸刀身,都裹滿了暗紅色的血鏽,看起來簡直輕輕一碰就會碎成渣子。
雙文律看見這個影像怔了一下,笑道:“原來是它。”
種地系統耐不住好奇,小心問道:“您認得這柄刀?”
雙文律道:“它不是刀,是一柄劍。”
作者有話說:
之前:
謝鏡飛拿到抽簽結果:嗚嗚嗚我手氣好爛
之後:
謝鏡飛:我就是手氣最棒的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