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被情郎背刺後 — 第 22 章


第21章

“我該走了。”聽完離垢講述的發生在他閉關之後的諸多事情後,沉默良久的蘇複終于重新開了口。

離垢一愣:“你要去哪?如今三界早不是從前那個三界,而你如今也只是凡人蘇複罷了。”

蘇複笑了笑,明明仍舊是那張臉,卻莫名讓離垢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在篦月山初見滄瀝之時的那個笑容。

“三界變了,但你沒變,所以我也不會變。”他伸手,輕輕拍在離垢肩上,“即便是作為蘇複,我也有仍要完成的事。”

離垢心弦一顫,伸手抓住他:“你在想什麽?千年的道行在天劫面前無異于螳臂當車……”

“離垢,”蘇複輕聲打斷他,“我雖肉身枯朽,但魂魄仍未散盡。待我搜齊殘魂歸來之時,想必會有助她之力。”

離垢張了張嘴,迎上他那雙眸子時頹然地低下頭去。

“這些年來多謝你替我滋養這一縷魂魄,也多謝你人界一路引導助我修煉得道。若沒有你,我或許再也無法醒過來,更不可能作為灀呈蘇複與她再見。若我僥幸回得來,我一定與你把酒言歡,不醉不歸。”

離垢垂首輕嘆,萬語千言也只能化作一句:“保重。”

就好像最初遇見之時,那人看似平淡,卻飽含鼓勵的四個字“好自修煉”。自己虧欠他的,當真還完了嗎?

明明晴好的天,不知為何飄起朦胧細雨,像極千萬年前那人每次到來之時的場景。可他早已不再是那個拼命伸長手臂才能替他遮雨的少年,而那人,會否仍舊一襲雪袍撐傘緩步走近呢?

離垢無言仰首望天,任雨絲撲面凝成水珠自他眼角落下。

***

蘅天洞府外,庭彥沉默地看完面前淺金色文字,衣袖一揮便将其納入手心,仔細同往日傳信一般收好後再次擡頭望了望三道結界後的嶙峋巨石,轉身離去。

薙芳囑咐他好自修養,屆時一同對付天劫。但他知道,這貌似親昵的話語不過是在安撫他罷了。

無論是千萬年前,抑或是如今,他始終都是那個無法為她做任何事的男人。無論他是凡人聞冼,還是如今的仙君庭彥,他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天雷毫不留情地劈向她。

千萬年前的他還不叫庭彥,沒有修道的天賦,亦沒有如今第一仙君這樣的赫赫威名。彼時的他,不過是芸芸衆生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塵埃。可就是這樣的他,在一個細雨蒙蒙的春日遇見了此生最大的喜悅與遺憾。她叫璨兮,是這世間所有美好燦爛彙集一身的瑰麗女子。他不知平平無奇的自己怎得她這般青眼相待,只是自那次相遇後,他孤苦冷寂的游子生涯便多出一抹明媚溫暖。

璨兮是個十分溫柔的人,但偶爾她也會顯得十分天真稚氣,不谙世事。他雖從未問過她來歷,卻深知她身份定是不凡。他心知若是某日她同自己挑明身份,或許便是兩人離散之時,于是他也就什麽都不問。

他陪着她游歷名山大川,踏遍萬裏河山,只覺得身邊有她,便再無所求了。

歲月變遷,他眼角長出第一條淺淺紋路之時,她仍舊明豔美麗如初見。不過屈指十年,他竟深覺人生短暫。

她握住他手指,蜷坐在他床頭,目光哀傷:“聞冼,你再多陪陪我好嗎?”

他的璨兮有時候就像一個需要人關心陪伴的孩子,他若離開,誰又能懂得她這看似無所不能的外表裏藏着的那顆纖細敏感的心呢?

病痛将他折磨得十分虛弱。他反握住她手指,面上仍挂着笑容:“璨兮,我不會走的。”

她眼底光芒一亮,歡喜地蹭了蹭他手指:“真的嗎,這次真的不走嗎?”

他啞然失笑,只覺得她說的這話格外奇怪:“我何時騙過你呢?”

她動作一僵,面上浮現出迷茫的神色,失神喃喃道:“你騙過呢,你騙過我好多次。你說來看我,我等了好久好久,你都沒有來。你對我笑我很是歡喜,可我一點也不喜歡你對着別人笑,有時候我很想對着你發脾氣,說些任性的話,可母親說你地位尊崇,讓我時刻注意言行,萬不能惹你生氣。難道你當真會生我的氣嗎?光是想想你冷着臉看我的模樣我都受不了,于是這些話我便不敢說了。”

他呼吸一窒,整個人不可遏制地咳嗽起來。可她恍然好似不知,仍沉浸在屬于自己的夢裏。

“之前你帶我去的秘密之地,留給我的心法秘籍好深奧,練起來十分不易。可想着要給你驚喜,每次再苦再難我都堅持了下來。可為什麽我都練完了,你也沒有如約出現誇我兩句呢?族中人人都說,你是因為同父親定下約定的緣故才時不時來的篦月山,當真是這樣嗎?莫非真的不是因為我嗎?我不明白。我想着,若你心裏對我當真是有一分在意的,我離開,你定是要親自來尋我的。可我等了好久,你還是不來……父親要來抓我回去,我只好躲着他。滄瀝,你知道嗎?我害怕,我怕我回去了,知道你心底當真是對我無所謂的,我或許真的要瘋了……”她扭過頭來看他,唇邊笑容甜美,“還好,你當真是喜歡我的,不是嗎?你終于肯時刻陪着我,關心我,只對着我一個人笑,說你喜歡我了,真好。滄瀝,我不回去,你也不要回去好嗎?我們就在這凡間找一處只屬于我們兩個人的天地,安安靜靜地過我們的日子,好嗎?”

他只覺得五髒六腑像是被人狠狠揪在了一起,尖銳的刺痛不間歇地從心髒叫嚣着沖上他腦袋裏,聽着她這番誅心的愛語,他只覺得一顆心被人拿刀戳了個稀巴爛。

原來,她眼中的他從來都不是他。

因劇烈咳嗽而水霧朦胧的視線,連她的面容都變得模糊不清起來。可她那樣一雙悲傷哀切的眸子,卻清晰得好似刻在了他腦海中,無論怎樣,都一直那樣安靜地看着他,叫他無處可躲。

“滄瀝,好嗎?”她溫軟的話語中像是塞滿了傷心的淚珠,叫他喉嚨眼堵得嚴實,半個拒絕的字眼也舍不得對她說出。

他知道他不是滄瀝。可他想陪着她,他舍不得叫她像這樣傷心哭泣,與她眼中所見到的是誰無關。他甚至慶幸,幸好他像那人,幸好她遇見的是他。縱使這虛僞的幸福只是易碎的幻夢,他也仍舊想要握緊她的手。

“好。”

她當真如她所言,找了一處偏遠僻靜的山村住下,兩個人就像一對真正意義上的夫妻一般過起了寧靜安閑的日子。他不知道她究竟對他做了什麽,只是從那之後他非但沒有蒼老下去,反而逐漸變回了十年前最初相遇之時的模樣。似這般不會衰老的兩個人無論放在人間任何地方都會被視作妖怪,于是每隔一段時間她便會和他搬到另一個地方。

除了那次不清醒之外,她再沒有任何一次将他當作她口中那個名為滄瀝的男人。她依舊溫柔天真,笑容燦爛,可他知道,這些都該屬于另一個人,另一個她真正在乎的人。

他便這樣一日日一年年地陪着她,壓抑在心頭的情緒一點點一滴滴地彙成長河,将一切盡數沖淡了。

他終究懦弱,不敢自這場幻夢中叫醒她,也不敢叫醒自己。

但夢境,永遠有清醒的一天。

他不知道陪了她多少年,直到某一天她帶他去了更遠的一個地方,并将很久之前拿走的那柄劍還給了他。他心中隐有不安,還未開口便被她緊緊抱住了。

“聞冼,三月之後我的劫數便要到了,這些年多謝有你陪在我身邊。”她擡頭望他,目光是久違的清亮,看得他心底發虛,“若我僥幸活下來,我有話想同你講。”

他隐約察覺出什麽,可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知道,夢境終有醒來的那日,可他未曾想過醒來之時竟要面對這般沉痛可怕的結局。

最後一個三月,他仍像之前一般同她對弈飲茶,賞月觀星,兩人默契地誰都沒有提及這場日漸逼近的別離。

春光明媚的一日,院中粗壯的桐樹争先恐後地綻開了花苞。她笑臉盈盈地仰頭看着,語氣輕松:“你瞧,這是個好兆頭。”

可第二日便是摧枯拉朽的狂風暴雨,一連七日,天幕陰沉,鉛雲之中雷聲大作。

她偏頭沖他微笑,掙開他緊握的手指,溫聲道:“進屋去吧,外間雨大。”

她目光溫柔,說出的話語好似有魔力,叫他身不由己地順從走向屋內,甚至開口的權力也沒有。他知道,她沒有把握。

即便是這樣性命攸關的時刻,他非但不能為她分擔半點,反而要她擔心照顧。

他心急如焚地坐在屋內,聽見外間呼嘯的風聲暴戾猶如野獸,狂躁的雨點砸在屋瓦上沉重得好似要将房屋砸穿,而那令人窒息的威壓在天幕窺伺良久,終于毫不留情地斬落下來。震耳欲聾的轟隆聲一道接着一道在庭院中響起,連大地都恐懼地顫抖起來。他身上的禁锢一松,立刻取了劍沖出屋去。

院子中百歲的桐樹被連根拔起,目之所及只有飛濺的草木塵土,連一貫堅硬的土地也化作一片焦土,空氣中有分辨不出的焦味,讓人心驚膽戰。而彌漫的煙霧中心顯露出的,再不是他熟悉的那張面容,而是一雙碧瞳豎耳銀白發絲的女子。

他知道,這才是她真正的模樣。

她看上去很不好,即便見着他仍舊展露出溫柔的笑容,但他看得出來她很不好,否則他身上的禁制也不會這樣輕易地解開。

“阿冼,不要怕。”她聲音混雜在肆虐的風雨聲中,卻十分清晰地傳到了他耳中,“進去吧,外間雨大。”

他眼角濕熱一片,同樣對她報以微笑:“璨兮,你說過的,我不能走,不是嗎?”

她眼瞳微動,面色越發蒼白:“阿冼……”

“我陪了你這麽久,這最後一次,我也該陪你走下去才是,不是嗎?”他拔劍出鞘,心底一片凄涼痛苦,“蒙你青眼相伴,是聞冼之幸。若有來世,便換我來護你。”

薄刃割破咽喉的剎那,他見着她目眦欲裂撲上前來的身影。

庭彥身形微顫,他扶住桌子,似乎還能感受到寒風自咽喉中灌進去的窒息感。

自天山秘境回來後,他便偶爾可以夢見這些匪夷所思的畫面,一幕幕陌生又熟悉的碎片,終于在不久前全數拼湊完整。那處秘境,是他的執念,是他臨死前最無法放下的痛楚與無奈。它在那裏等待了千年,萬年,百萬年,千萬年,終于再一次等到了自己,将這份過往與執念一并托付。

“若有來世,便再也不要遇見我了……若當真那麽不幸的遇見了,一定要将我傷害你的狠狠讨要回來。阿冼,珍重……”

這便是他的宿命。兜兜轉轉,他仍舊無力扭轉她的逆境,仍舊無法護她一絲半毫,唯獨傷她,倒是當真做到了。

可薙芳,如今我早已不再是那個無力同宿命相抗的凡人聞冼。無論你願或不願,我皆有奮力一搏的可能。可為什麽,即便如此,你仍舊選擇用欺騙的方式來保全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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