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蓮神女眼見一只龍崽沖到珞姻面前,米糕般白嫩的小手緊緊抱上了珞姻的腿,仰着小腦袋原地一蹦一蹦,每蹦一下,就喊一聲娘親。
在場的所有神仙都被萌的一臉血,只除了渾身僵硬的初蓮。
她并不知道珞姻上仙已經成過親了,只看到一只使勁叫娘親的小崽子…..
了了還沒嫁人,就被搞大肚子,有了兒子。
初蓮很難接受這個事實,卻又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初蓮神女淚盈滿眶,腳步遲緩地走到珞姻身邊,每走一步,她的心都揪的發痛,俨然是一位失足少女的心碎母親。
失足少女珞姻上仙察覺到了她娘的哀戚目光,不由自主耳尖滾燙,結結巴巴道:“娘….我嫁過人了….”
但是珞姻轉而又想起自己在婚前就和修明滾過無數次床單,頓時心裏沒什麽底氣,她彎腰抱起歡實的龍崽子,對初蓮說道:“這是小白….我和修明神君….生的兒子。”
“嗚…..”小白雙手揪着珞姻的袖子,在珞姻懷裏往前拱了拱,濕漉漉的黑眼睛裏滿是招人疼愛的水光,對着初蓮神女軟軟糯糯地叫道:“外婆好。”
擦,又賣萌!
摔,到底有完沒完!
牆角的泥巴将兩只貓爪端正地疊在一起,看起來高貴無比,它昂着頭冷眼看向小白,試圖通過走高冷路線來刷出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珞姻上仙仿佛已經不記得自己在養貓了,她見初蓮彎腰親了一口小白,沒再追問其他,心裏松了一口氣,轉而逗着小白說話,自始至終沒賞一眼給牆角的貓咪。
素色紗幔飄蕩,憂傷的陽光斜斜照過來,在牆角打出一片細致柔和的緋色光暈,泥巴靜靜地凝望着那片光點,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将逝去的青春。
珞姻上仙從十八層煉獄裏出來的第一日,就撿到了垃圾堆旁的泥巴,那時的小貓就像一只巴掌大的亂毛團,皮毛纏結在一起,沾滿了初春雨後的泥濘黃土。
她給它起名叫泥巴,低脆的輕笑聲好聽若環佩叮當,白皙勝玉的手輕緩摸着它的毛說,真好,以後有你陪我了。
思及過往,再來對比現在,泥巴不由暗自神傷。
主人已經有了完美無缺的修明神君,有了一匹沒腦子的蠢馬,如今又有了一只總是在賣萌的龍寶寶,往後,再不會需要它了。
它故作堅強地從牆角爬起,低調地揮了揮柔軟的貓尾巴,想起這段時間以來被主人忽視,被修明神君冷落,痛定思痛後……
竟然決定離家出走。
泥巴從前有個木制的飯盆,後來被出手闊綽的修明殿下換成了羊脂白玉的,此刻的泥巴叼着自己羊脂白玉的飯碗,戀戀不舍地回過頭,最後看了一眼華棠神域。
走之前,它還特地去了一趟馬廄,看了那匹從暗黑森林回來的天馬。
彼時的小天馬依舊舍不得吃草,它一心想着如何為主人省錢,永遠只會吃個半飽,然後餓着肚子對草料發呆。
泥巴對着小天馬嘆了一口氣,天馬随即睜着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瞧它,然後拍了拍不染塵埃的潔白翅膀,把自己舍不得吃的草叼到泥巴面前,非常友好地邀請它嘗一口。
泥巴用看蠢貨的眼神看着小天馬,它叼起自己高貴奢華的飯盆,肉墊爪子噠吧噠吧踩在地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只留下一個歷經滄桑後看破紅塵的寂寥背影。
唬得小天馬歪着腦袋看它,被吓得一個楞一個楞的。
離去的泥巴緩緩走出華棠神域的結界,卻發現結界之外的世界變得極為陌生,四下都是窮之不竭的驚雷狂風,毫無休止地反複擊打着郁郁蔥蔥的百草樹木。
天空風雲變幻,日月當空并明,濃厚的霞光像是染盡了新鮮血色,目之所及都透着一股難以言狀的凄荒和詭異。
泥巴登時貓軀一震,恐懼地瞄了一聲,丢下飯盆出于本能地往前跑,跑了好一陣才想起來,自己貌似跑錯方向了。
它轉身看向被堅固結界重重保護的華棠神域,正準備跑回去找主人的時候,麻布編織的黑袋子便照直套了下來,捆臘肉般将它緊緊束縛在其中,只露出一個小孔,以供呼吸之用。
泥巴起初還驚慌地顫抖兩下,後來感受到魔怪的氣息,已經萬念俱灰到抖都懶得抖了,只淡定地希望魔怪能從它的貓腦袋開始吃,好讓它可以挂的快一點。
震天的嘶吼沖殺聲一波勝過一波頻頻撼動着山河,土壤早已變成了深暗不分明的紅褐色,霧霾紛起,日光昏暗,天際血月仍在生華凝輝。
各種陣法交立着互相殺戮,刀劍相碰人影纏鬥,鮮血噴濺在四周,分不清是仙是魔。
修明神君手握重劍,身形瞬影快如流光,穿梭在血肉橫屍的殘酷殺局中,幾乎是戰無不勝所向披靡。
朝他撲來的萬年魔怪數不勝數,每一只都出自幽僻萬年的深谷魔窟,命理超脫在六道之外,甚至在純血龍族的威壓面前,都能毫無顧忌地伸展自如。
即便如此,這些魔怪還是難以碰到修明神君的衣角,并且接連死于巅峰劍法和滅魂殺陣之下,修明殿下手中的長劍劍尖,從始至終都染着滴不盡的血。
八只至尊魔怪站在整個戰場的中央,将赤衣銀發的魔主團團圍護起來,榮澤雲君就站在魔主的身後,手握融化七魂六魄的大羅法器。
妖魔這一方已經明顯敗下陣來,即便許多壽與天齊的至尊魔怪都加入了混戰,受魔主所控的神仙們也一直在負隅頑抗…..
但是與之厮殺的天兵天将,卻仿佛洞悉了他們所有的招式,而且備好了萬全的防範,愈戰愈勇,極難挫敗。
顯而易見的是,魔主大人引以為傲的麾下衆将裏,有一批手段高超的叛徒。
魔主之所以能控制某些神仙,乃是因為他可以催生他們心中的邪念,并且以這些邪念為源頭,在他們的身上捆綁銀線。
然而魔主所控制的大部分神仙,都是天帝陛下一早想除掉的。
除此以外,魔主大人的某些親信,真正效忠的對象似乎仍是天帝。
即便認清了這個事實,魔主的神色也沒有什麽改變,他的腳下已經隐隐出現了魔宮璇玑陣的一角,并且随着夕陽落幕,血月淡薄,這陣法的形态和紋路愈加清晰可見,仿佛在下一瞬就能從地面跳脫躍起,湧現而出。
修明神君複原了早已失傳的血月殘道破,魔主也召喚出了神話裏才存在的魔宮璇玑陣。
“發生了什麽?”某位天兵率先喊叫道:“我怎麽什麽都看不見了?”
“我也看不清了!怎會這樣?!”
這種失明的情況,開始僅僅發生在部分天兵身上,但随着魔宮璇玑陣的陣角越來越清晰,失明的天兵數目竟然也越來越多。
殺伐果決的戰場上,失之毫厘都能斃命,何況看不清敵人在哪裏。
這種境況,只會有一種下場,那便是命喪當場。
驚雷收勢,天地驟然勃怒般變色,耀眼的夕陽斜落,将整個南覃雲山籠罩于漫無邊際的深紅色,文昌帝君手中風刀停頓了下來,他瞬移到修明身邊,順手結果了兩個萬年魔怪後,沉聲問道:“你可能看到陣心在哪裏?”
“在榮澤雲君的手裏,”修明神君提劍揮過,幹淨利落地劃破數只死魂,而後反手将劍峰指向戰場正中央,“是榮澤雲君手裏的法器,催動了整個魔宮璇玑陣。”
聽到這段對話的某個天将皺緊了雙眉,覺得修明殿下的話實在高深莫測,他不明白那法器裏到底有什麽東西,竟然扛得住璇玑陣法的強壓?
擂鼓聲陣陣,鬼魂魔怪仍舊如同波濤般湧來,戰局似乎又倒向了群魔那方,而文昌帝君看向榮澤雲君手中法器的眼神,卻變得頗有些微妙。
簡直像是在看……
自己魂魄的一部分。
仙魔大戰的場面空前浩大,魔主的手裏不知何時又多了一只淺棕毛色的貓,他抱着這只被吓得快要涼掉的貓咪,啞然失笑道:“真是一群…..自以為是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