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研桑心計

望九重煙火 — 第 47 章 研桑心計


樹蔭彌漫,黃昏蔭休,天幕淺月如鈎。

榮澤雲後的面色如紙般蒼白,纖長的手指緊緊攥着自己的袖口,呼吸急促以至于發間豔色生輝的玫瑰步搖都在顫抖。

威壓,至尊強者的威壓。

這種被徹底壓制的感覺極為難受,榮澤雲後寇丹紅的尖銳長指甲幾乎要深深嵌入皮肉,但失去血色的紅唇卻仍是咬得死緊。

她絕不會說一個字。

也絕不辯解一句。

這種時候,多說就是多錯。

霸道的威壓固然讓榮澤雲後極為難受,但更令她恐懼的,是一旦事情敗露,會召來的嚴酷懲戒。

衆位仙家見景瑤天女被糟蹋蹂.躏成了如今這般半死不活的樣子,榮澤雲後又是一臉哀莫大于心死的欲哭無淚悲痛欲絕,都或多或少地覺得再這麽當面追究下去,對受害的榮澤一家來說委實有點小殘忍。

再看那俊朗過人風姿卓然的淩澤上神,雖然脊梁骨還是挺得筆直筆直的,整個人看起來還是冷冷靜靜的,但心中泱泱流出的鮮血,怕是都淌成一條波浪寬十八彎的大河了吧。

哎呦,好可憐。

一些生就心地善良的神仙們悄悄低下頭,純粹為可憐的淩澤上神鞠了一把同情的淚水。

流霞成翳,習習晚風寂,容色清俊勾魂的修明神君握着他家珞珞柔若無骨的小手,語聲低沉溫潤卻是霸道威壓十足:“既然雲後不願說,就讓人代你說。”

珞姻上仙靜靜地站在修明神君的身邊,就仿佛天塌下來都有他撐着。

三十六重天的衆位神仙的身後,隸屬于華棠神域的幾位星君真君遠遠朝着修明彎腰行了個禮,而後擡步走到了正中央。

其中的某一位星君指着那搭建繁複構造精妙的木屋小院說道:“我們神君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請雲後解釋一下,十幾件屬于榮澤雲海的珍貴法器,為何會被放在那別院木屋裏?”

這位出身于蓬萊仙島的高位星君,嘲諷的冷笑聲似是從鼻子裏直接嗆出來的,側過眼後,目光極為冷淡地瞥向榮澤雲後:“托榮澤雲後的福,在下方才進到那木屋院內,有幸撿到好幾把霜銅長劍。”

這位星君随即雙手背後,看向撫須不語的掌司官大人說道:“三十六重天的霜銅只産在榮澤雲海,用來做劍削鐵如泥雷劈不斷,并且素來極少外傳。”

另一位星君輕笑出聲,順着前面那位同僚的語氣,緊跟着接話道:“難不成廣煙神殿的珞姻上仙,先是去榮澤雲海偷了十幾件掩蓋魔性的珍貴法器,又在榮澤雲海偷了許多把沉重的霜銅長劍,費盡心機地在般若花宴上設計布局,就是為了讓七八只魔怪玷污榮澤雲海的景瑤天女?你們當真覺得這也說得通?呵,這樣聽起來難道不好笑嗎?”

他身邊的某位真君拱手抱拳,看上去還頗有天界清規的禮教,對着榮澤雲後繼續說道:“恕在下直言,珞姻上仙雖然飛升成神的時日不久,卻也是我們天界公認的第一美人,又即将嫁予神君殿下為妻,有何緣故要花費這樣的心力,去加害素不相識的景瑤天女?”

這話雖然說得委婉,但言下之意卻是再明白不過。

珞姻上仙不僅比景瑤天女生得美,而且馬上就要嫁給天界首屈一指的神尊為妻,前路簡直錦繡華燦光輝萬丈,根本犯不着與景瑤天女一般見識,更別提處心積慮地用這種方式來害她。

這幾位星君真君說的有憑有據頭頭是道,直叫人無法反駁一句,許多旁聽的神仙都選擇了沉靜不語,還有一些不可自拔地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這樣看來….

難道是景瑤天女她自己想被….

滋潤一下?

那為什麽要扯到珞姻上仙呢?

一位年輕的仙家側過臉,偷偷瞄了一眼天界第一美人,而後默默地猜想,難不成是景瑤天女歡快地邀請珞姻上仙加入,結果珞姻上仙不同意…..

于是景瑤惱羞成怒倒打一耙!

他想到這一點後,虎軀一震渾身一抖驚得摔掉了手中的拂塵。

然而撿起拂塵以後,他卻愈發覺得這個猜想乃是合理而正确的。

橫抱着景瑤天女的淩澤上神雙手僵硬,深藍色的瞳眸中一片暗沉不分明。

旁人可能不知曉,但他身為榮澤雲君的女婿,卻是清楚地知道榮澤雲君到底有多看重哪些珍貴的法器,平日裏時時刻刻包裹着重重枷鎖和道道結界,如果不是榮澤雲君所看重的家人,斷不會有任何可能拿到那些法器。

淩澤上神原本一刻也不想多待下去,知道誰害了景瑤固然十分重要,但最重要地莫過于立刻找仙醫給她治療。

然而現在,淩澤上神開始覺得,這事情本身透着一股他不願想下去的蹊跷。

在淩澤上神懷中的景瑤天女即便全身抽痛,仍舊感覺到他的異樣,那種冰冷入骨的恐慌感從她的腳底慢慢向上爬,讓她堕入幾近窒息暈厥的極度害怕。

她不能失去他。

三百年前為了得到他,她就花費了多少心血和代價。

景瑤天女咬着青紫的唇瓣看向榮澤雲君與榮澤雲後,卻見他們閉口不語臉色灰暗,帶着說不出一句話的郁郁然。

景瑤天女看向了哥哥木肴上神,眼裏帶着顯而易見的哀求。

按照榮澤雲後所構想的計劃,在珞姻上仙被魔怪欺.辱的時候,守在一旁的侍衛就應該立刻将那些法器拿下來收好,而後收拾妥當,行差無錯地返回榮澤雲君的儀仗隊伍。

珞姻上仙被那般糟.踐以後,修明神君斷不會再娶她,她一個失了靠山的區區上仙,飛升成神才幾個月?

即便知道誰是罪魁禍首,又怎麽能和整個榮澤雲海相抗衡?

這般天衣無縫滴水不漏的好計策,很難找到什麽錯處。

可惜景瑤與榮澤雲後根本不了解珞姻上仙,更加不了解修明神君,她們只是一心想将珞姻逼入絕境,并且想盡快将她逼入絕境,卻完全沒有考慮常理之外的變數。

比如廣煙神殿歷代掌宮主神的攻擊力都幾乎等于零,花神嘛,不就是長得漂亮又會跳舞,哪裏是一塊打打殺殺的料。

但到了珞姻上仙這裏,卻發生了可怕的變異。

再比如三十六重天的神尊仙尊,一般都是法力高強性情淡漠,肩上擔負着天界重任,心裏記挂着凡間衆生,留給兒女私情的地方總是少了一點。

但到了修明神君這裏,還是不大一樣。

對修明神君來說,哪怕再重要的事,也重要不過珞珞。

因而榮澤雲後和景瑤天女這般簡單易行的計謀,注定要落得個潰不成軍的失敗下場。

可是如今這爛攤子,卻必須有人來挑。

木肴上神收了手中的折扇,涼亭邊的一場酒醉似是完全醒了。

掌司官大人手中典籍重重合上,單手背後擡頭輕咳了一聲,成功引起了所有神仙的注意。

他說:“七八只魔怪悄無聲息混入此處,茲事體大不可不察,依據方才幾位星君真君所言,其中又似乎別有一番蹊跷。此事今晚便會移交天官案審,不日定能水落石出。”

然後他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麽,尤其特意補充了一句:“此事顯然與廣煙神殿的珞姻上仙無關,還望諸位仙家,莫要添油加醋做多餘的揣測。”

三十六重天的衆位神仙立刻會意。

掌司官說完這句話,才覺得自己圓滿完成了任務。

因為天帝陛下把他甩到這裏來,根本就不是關心這件事本身,而是讨厭有人牽扯到珞姻上仙。

彼時年歲百萬有餘的天帝大人坐在白玉石高椅上,端端正正地翹着二郎腿,很是和藹地對掌司官說道:“司司啊,你現在就去那救個場,別讓孫媳婦被扯了進去。”

掌司官含蓄地表示有修明神君在那裏,他去也沒有必要。

天帝大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仿佛在思考的樣子:“你要是不去,孫媳婦以為我這個做爺爺的根本不關心她怎麽辦?”

天帝忽地換了個方向跷二郎腿,接着又說道:“老子現在覺得,你這個掌司官的位置…..”

這句話直吓得掌司官屁滾尿流連滾帶爬跑了過來,生怕來晚了一點飯碗就掉了。

所以對這位看似是來處理爛攤子的掌司官來說,警告所有神仙不要亂講話才是首要任務,其他的什麽都是浮雲。

然而在掌司官準備走了的時候,木肴上神忽然嘆了一口氣。

這位少年時代就被送入昆侖之巅,許久沒回過榮澤雲海的年輕上神,身量筆直地站在這些神仙的中間,蒼穹一輪皎月初上,他的深灰色長衣随風輕揚。

木肴上神刷的一把打開手中的折扇,衣袂随夜風翻飛,看着掌司官大人說道:“不用移交仙官了,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做的。”

他轉身斜持扇柄,拱手對修明神君彎腰折禮道:“修明師兄,今日發生此事,木肴十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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