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羌管夜涼

望九重煙火 — 第 5 章 羌管夜涼


天界榮澤雲海。

珞姻上仙腳底馳行的濃郁雲團漸漸散開以後,她身後的芍藥和牡丹小跑着跟了上來,幾乎快要挨到她後背的牡丹在停下來時,還很小聲地分外欣然道:“上仙,我比芍藥快。”

随後紅裙搖曳生姿的牡丹美人又十分傲嬌地加了一句道:“上仙上仙,快說快說你有沒有更喜歡我?”

牡丹香淺,霧薄雲濃。

按理說珞姻這時候,應該一臉下流胚的壞樣,狂狷邪魅地摟過牡丹的小蠻腰,再接着于眼中閃過一絲沉迷一絲寵溺一絲心心相印,語聲三分霸道三分情重四分夫複何求地道一聲,呵呵你這個磨人的小調皮。

可惜珞姻上仙,此刻并沒有什麽逗妞玩的心思。

景步障,玉欄杆,煙雨樓側瑤光伴。

清風雲氣過往缭繞,景瑤天女站在她多年如一日富麗華奢的瑤光閣前,素袖綠紗裙,絲綢白帕繞柔荑,粉黛眉梢,雙目含笑。

她身邊服侍在側的仙娥款款舒袖,纖纖素手端持着柳紋玉盤,內裏裝着的精致糕點,還蒸騰着溫熱白氣的香甜餘韻。

長裙及地緩步走過來的景瑤天女,絲綢白帕輕掩唇角的淺笑,滿含百多柔意佳情的眸光動人,看着面前的豔絕美人道:“珞姻上仙生得真好。”

珞姻聽了景瑤天女的話以後,手中團扇微傾,莞爾一笑回答:“我知道。”

珞姻上仙尚且還在煉獄的時候,曾以為此生如果可以再見到景瑤天女,那她第一要做的事,就是和景瑤同歸于盡,拼個你死我活魚死網破。

而當這一刻終于來臨,她卻平靜到異乎尋常。

侍婢端着盤子走了過來,景瑤天女笑着開口說道:“珞姻上仙真是有趣。我不知道拿什麽來招待你,自己忙活了半天,卻也只做出來這一盤糕點。”

在這三十六重天,衆仙盡道榮澤雲海的天女景瑤溫和善良,體貼端莊。

好名聲從來不是無緣無故傳出來的,看當下的景瑤天女不過是初見一位新晉上仙,便花了半天的功夫親自下廚,還特地站到門口來迎接。

這樣親善溫婉,處處為旁人着想,行事無差大方得體,全然同三百年前一樣。

那時的景瑤天女在榮澤雲海的邊緣小院裏緊緊握着了了的手,明亮的雙目中滿是對幼妹的疼寵,她聲音顫抖語調卻是至極溫柔地說:“妹妹,我只有你一個妹妹,難道還會忍心害你嗎?”

在十八層煉獄裏的了了,常常會想起那個情景和那句話,她在每日鬼火的炙烤中一遍一遍地重複着那句……難道還會忍心害你?

當然不忍心害你,卻忍心将你斷骨剝皮。

真正想讓你死無葬身之地的人,首要的第一步就是獲取信任。

那盤由景瑤天女親手做成的甜膩糕點,三百年前的了了已經吃的夠多。

而今的珞姻上仙還未開口,牡丹便擋在她面前,對着景瑤笑了一聲道:“天女有所不知,我們上仙身負草木本源的天地靈脈,只吃萬年靈樹的晨間花果,喝千歲醴泉的甘冽泉水。”

才歡喜地吃過酸辣豬肝飯的珞姻上仙,聽完牡丹的這些話,內心很痛惜地覺得自己對不起身上的天地靈脈。

景瑤娴姿優雅地掩唇而笑道:“那便是我識聞寡薄了,還望上仙莫要見笑才好。”

言罷她和她的婢女随後起步向瑤光閣內走去,走到一半時,景瑤轉過來看着珞姻,嬌顏惹人憐語調柔和道:“珞姻上仙,不和我進來嗎?”

紅羅錦帳,素蘭熏香。

瑤光閣正堂內,還沒踏進門檻的珞姻聽到走在前面的景瑤天女發出悅耳非常的嬌笑聲道:“夫君,不是說好了過一會再來的嗎?”

順着這聲柔腸既許芳情無限的夫君,珞姻上仙擡頭之後,便看到了和廣煙神殿的松瀾與柏寧一同站在最中央的淩澤上神。

松瀾和柏寧作為天界松樹柏樹的萬年精魂所化成的草木之神,身姿自是不可厚非的俊秀挺拔,但同與他們站在一起的淩澤上神比起來,卻還是無可避免地顯得遜色了些。

珞姻記得自己迷戀淩澤上神的時候,甚至覺得他小拇指上的那顆黑痣,都生得極好極美麗。

她也記得羌蕪樹林裏翻雲覆雨的那夜,淩澤上神撫着她的臉說,一定要娶她,要永遠疼愛她。

這世間無論什麽事,只要加了一定或永遠二字,就很有可能成為伴着如梭歲月消散成空的幻影,到頭來,甚至算不得是一場鏡花水月。

深藍色的長衣愈發襯得淩澤上神身形俊挺,他一點都沒變,三百年于他而言,不過是不甚在意的彈指一瞬間。

只是在這三百年裏,景瑤和他卻是三十六重天上備受矚目和豔羨的神仙眷侶,他們朝夕共對,恩愛纏綿。

煉獄中最難熬的日子裏,珞姻抱着膝蓋猜測他們正在做什麽,這樣的想法不能有,不是因為太難猜,而是因為太好猜所以會太痛。

可是他們的伉俪情深,為什麽要拿她來換?

雲風帶起的衣袂翩翩間,淩澤上神看了過來,目光卻僅僅在傾城顏色的珞姻身上停駐了一瞬,而後極為自然地移至景瑤天女。

他旁若無人地攬過她的腰,牽過她的手道:“我已經等了三刻鐘,也有三刻鐘沒見到你。”

三刻鐘沒見就急着想再見,等了三刻鐘就已然不能再等。

這真是最甜蜜卻又最樸實不過的情話。

景瑤天女含羞帶怯地踮腳同淩澤上神咬起了耳朵,一如凡界新婚夫妻那樣蜜裏調油的喃喃低語,盡顯着生怕人不知的鹣鲽深情。

珞姻側眼看了一眼芍藥,她立刻會意道:“淩澤上神可否稍後再同愛妻盡興敘情,聽聞榮澤雲海望從廣煙神殿拿到三萬株神木,因此留了松瀾和柏寧。”

芍藥彎腰行禮道:“煩請上神和天女解釋一二。”

淩澤上神摟着景瑤的腰,卻看着松瀾和柏寧答道:“一場誤會。”

松瀾和柏寧走過來接話道:“上仙恕罪,屬下定詳細禀明原委。”

話外音就是說這個原委不方便在這裏講,不過珞姻上仙大老遠從廣煙神殿跑來榮澤雲海,又不是刻意來看他們夫妻秀恩愛,再把松瀾和柏寧兩課樹領回家待着。

珞姻從懷中掏出木制的寶盒,打開以後遞給景瑤天女,含羞帶怯道:“珞姻初登三十六重天,素聞景瑤天女貌美溫善,和淩澤上神伉俪情深。”

木盒中千金難求的百花神露翡翠正緩緩流動着奢靡至極的華光,景瑤天女的面容輕不可見地松動,珞姻低頭莞爾而笑道:“都說冥界寵妻當屬夙恒冥君,上界首屈一指的便是淩澤上神…..”

“珞姻心裏豔羨此等神仙良緣,這是寓意萬年好合的翡翠挂墜,除了景瑤天女….”

她看向已經伸手觸摸那神露翡翠的景瑤,笑得更加貼心誠摯道:“便沒有誰配得上了。”

景瑤将那挂墜從木盒中拿出,嬌顏欲滴春水般柔嫩,眼波含笑道:“多謝珞姻上仙。”

廣煙神殿內,柏寧拽着珞姻的袖子,水汪汪的雙眸暗示着那蓄留已久的淚水很可能随時會崩出來,他哀戚不已地不停叫喚道:“上仙….上仙….上仙….”

柏寧清澈的鼻涕快要流到珞姻袖口的時候,牡丹眼疾手快用自己的手抹去了,然後萬分嫌惡地甩到了芍藥身上,尖叫出聲的芍藥脫了外衣扔到了松瀾的身上,閃身的松瀾一躲,那沾着鼻涕的外衣挂到了高桌,砸碎了一只琺琅彩的金漆花瓶。

芍藥當即吓哭出了聲,松瀾皺着眉不說話,牡丹更加嫌棄地看着柏寧,柏寧的鼻涕快要流到他嘴裏被他自己吃掉了。

上仙大人站起來準備走的時候,柏寧才終于跪在地上道:“上仙…..你怎麽對我們那麽好…….”

晴空中仿若有驚雷劈過,珞姻只覺這種沒怎麽動他便被重謝的感覺,就好比出門逛了個大街,卻被年輕少女拽住了袖子,哭喊着她肚子裏兩人的孩子。

珞姻上仙用憐憫失足少女的深沉目光看着柏寧道:“何出此言?”

“上仙….柏寧同松瀾丢失了三萬株神木的種子,還身陷天界迷障,被淩澤上神救回了榮澤雲海….”

“上仙不僅沒有怪罪我們,還用厚禮感謝淩澤上神,讨好他老婆….”

“上仙…..”

珞姻聽着這一聲聲上仙,出言打斷松瀾道:“你們身上,無緣無故帶着三萬株樹種?”

松瀾一愣,用着誓死也要表貞操的眼神直直盯着珞姻道:“天帝壽宴不日舉行,榮澤雲海籌備禮典向廣煙神殿索要神木本是理所應當,但我和柏寧帶着樹種去榮澤時,遇到了突然的雲障。”

随後他眉頭緊皺接着說:“一衆魔怪搶走了所有的樹種,得手之後轉瞬消失。”

“魔怪?”珞姻問:“冥界的魔怪?”

“正是冥界的魔怪。十日後天帝壽宴,夙恒冥君和慕挽冥後位列首席,望上仙準許松瀾追其究竟。”

“可是松瀾,你腿上被魔怪砍出的傷口不靜養一月,”廣煙神殿妍姿豔質的上仙嘆氣道:“你的整條腿,就要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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